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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东寂居然是有太子妃的,而且这个太子妃还是谢忱的女儿……
可意外归意外,谢青嬗的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被谢青嬗钢针般尖锐的目光一刺,墨九瞬间有一种元配找小三家门的感觉。
尽管她有点无辜,可解释起来,还是很踌躇。
“其实我与太子殿下,并不太熟。”
谢青嬗沉陷的眼睛微微一闪,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如今,看见了,也明白了。”
慢吞吞转了身,她再没有一句话,拖着不太稳当的步子,由着两名丫头扶着出去了。墨九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张了张嘴,可终究没有再解释,也没有喊住她。
受了情伤的女人,惹不起。
这个太子妃,样子太痛苦,却偏要刻意压抑。还有她对东寂似乎有着一种太过强烈而偏执的爱意——因为她太恨她。对她有多恨,想来对东寂就有多爱。
墨九回去的时候,独自关上了门。
整个怡然居的人都不知道她怎么了,可这姑娘平常性子很好,很少有黑着脸不言不语的时候,这般突然就沉寂下来,大家虽然莫名其妙,却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只玫儿胆子大些,生怕她一个人生闷气,硬着头皮捧了一壶新做的腊梅花茶,推门进去。
把茶放好,她吐了吐舌头,双手直摸耳朵。
“可烫死我了。”
墨九头也不抬,更不说话。
玫儿咳一声,“姑娘,茶可新鲜了。可好喝了。”
墨九依旧不作声,玫儿终是无奈了,她慢慢蹲在墨九身侧,双手扶着她的膝盖,抬头偷瞄她的脸色,“姑娘这是怎么了?先头来找你的那个女人……真的是太子妃吗?长得还是挺俊的,可比起我们姑娘差了不止一截,也难怪太子殿下……”
“玫儿!”墨九呵止了她,却是喟叹,“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哦。不懂。”玫儿吐吐舌头,“姑娘是因为太子妃不高兴,所以不痛快了吗?可这事与姑娘何干?又不是你去找太子殿下的,是太子殿下要把那个宅子送你的,而且你又没接受,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玫儿小小年纪,劝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墨九瞥她一眼,从桌案上拿过腊梅花茶,轻轻抿了一口,忽而感慨,“我真傻,真的。我单单知道小说里长得好看的太子爷都是洁身自好的,都是不近女色的,都是没有婚配过的,都是在默默等待真命天女出现的……哪里晓得,东寂早有婚配。”
想了想,看玫儿目瞪口呆一脸不解的样子,她又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东寂这样的年纪,又贵为太子,怎么可能没有婚配?”
“姑娘究竟怎么了?”玫儿的样子很崩溃。
“我不该与他吃喝玩乐,不该与他与食会友,不该开玩笑向他要那个菊花台的。”墨九摸了摸玫儿的脑袋,想了想,又在她脑门儿上敲了敲,“你不懂,与有妇之夫走得太近,不管有心还是无心,都是犯贱呐。”
玫儿急得哭了,“姑娘莫非傻了?”
墨九瞪她一眼,“你才傻了。”
玫儿白她一眼,直起身来,摸了摸被墨九敲过的额头,“姑娘不傻,又怎会说这些话。你道太子爷是什么人?……他娶了太子妃,就不能找别的妇人了吗?太子爷喜欢姑娘,喜欢送宅子给姑娘,与太子妃有什么相干?她管得着吗?也就是她了,换了旁人,哪个敢找上门来质问?”
“她没有质问我。”
“那比质问还要过分好吗?阴阳怪气的,哦,我就是来看看,看什么看啊?且不说我们家姑娘如今是御赐的墨家钜子,便是姑娘的人品才貌,也比她好上许多好吧?她也是傻得很,就不怕惹恼了太子爷,一个不高兴,休了她出东宫,她又能如何?”
“噫!”墨九打断她,翻个白眼,“我发现你这丫头,最近嘴利索好多啊?”
玫儿笑嘻嘻道:“那是,近墨者黑嘛。”
“噗”一声,墨九不由想到了“近猪者吃”,从而想到萧六郎,她心情敞亮了不少。
“好了好了,赶紧滚蛋吧,你姑娘我要静静。”
入夜时分,鹅毛似的大雪,纷纷扬扬,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墨九这一日没有去枢密使府,吃过晚饭,等天儿完全黑下来,她披了一件带风帽的大风氅出门,也不要任何人跟随,只偷偷让阿陈赶了车,直接把她送到了御史台狱的旧址。
白日里,这里有不少人守卫。
可入了夜,又是这样大的雪,守卫都偷了闲。
虽然这里是艮墓上方,可那墓不是谁都开得了的,说白了,这里就是一片废墟,被烧过的尸体早就清理了,一件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哪个吃饱了饭没有事,会往这样晦气的地方来?还是大半夜的来?
所以,守卫都在背风的地方小声说话。
没有人注意到墨九偷偷地溜了进去,她走得很顺畅。
这次偷偷进来,她是想先观察一下地势,也好有个心里准备。
一步一步,她跋涉般走在雪地里。
鹅毛般的大雪下,整个天地似乎都被笼盖在那一片银白色的苍茫里,偶有一些残梁断垣露出头来,也被积雪覆了一层,再不见那日大火焚烧时血红的颜色与咆咽的悲凉,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平静。
那一天,这里死了不少人。
这会尸体没有了,可白雪之下的血水……也许还未干透。
墨九提着风氅的下摆,往里越走越远。她不惧怕死亡,也不惧怕死过人的地方,但这里虽然已经看不见那些挣扎过最终死去的灵魂,可为了一个八卦墓,为了一个武器图谱,将一个可容纳数千人的监狱,用这样血腥惨烈的方式变成了一座废墟,这样的惊悚的画面,还是让她起了一阵鸡皮,心里掠过一抹不忍。
墨九闭了闭眼睛。
人世间,最可怕的莫过于战争。
可她寻找的……却是用于战争的武器。
“九儿怎么也来了?”
一道低低浅浅的声音,伴随着漫天的风雪传入耳朵。
墨九激灵灵一怔,回过头来。
就在她走过的地方,一排深深的脚印未散,而重叠在那些脚印上面的,是另外一排更大的脚印。她不知道是碰巧遇见,还是东寂有意随了她过来的,但今儿被谢青嬗“找事”之后,她对东寂本来就存有的忌惮之心里,更添了一点距离感。
她微微福身,“民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因为不习惯束缚,她半夜出门时,长发并没有挽髻,柔顺地披散在身上,如今一福身,飞雪便将她头发吹得高高扬起,可她任凭头发飞舞,情绪不变,眼皮微微低垂,似乎并不肯正眼看他。
这样的疏远感,让宋熹温若暖玉的面孔,微微一涩。
“免礼。”他冲她抬手。
墨九道了谢,晓得今天晚上的探查要泡汤了,也不再逗留,转身便要告辞离去。
“太子殿下慢慢玩,我先行一步。”
“听人说,你病了,严重吗?”他立于她的身前,轻袍缓带,俊美翩翩,一如那夜月下泛舟时的样子。墨九微微窒了窒,没有抬头。
这个“称病不出”的谎言,无非是她懒得应付朝廷那些难缠的官吏而已。
可东寂在这个时候看见她,想来也晓得她是撒谎,又何必再问?
当然,她不晓得,他在无话找话。
考虑一瞬,她道:“好些了。多谢殿下挂心。”
宋熹点点头,“想来也是好了,若不然……也不能在这儿遇见你。”
“呵呵。”墨九笑得不太自在,没有被当面拆穿,她晓得是东寂这个人向来都喜欢给人从容的空间。既然他不折穿,她也不会找不自在,再一次谢过了太子殿下的“关爱”,她从他身边错身,就要离去。
可东寂却稳稳抓住了她的手腕,就在她错身而过的瞬间。
“九儿……”他声音微凉,“我新得了一缸梨觞,还采足了今年金秋的桂花,何时可与我以食会友?”
墨九怔了片刻。
咽了口唾沫,她想起一件事。
“幸亏你提醒。”她笑着慢慢从脖子里抽出那一根绳子,将上头挂着的玉扳指解了下来,低头塞入东寂的手里,顺便把他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轻轻扳开,“以前是民女不晓事,不知这扳指是殿下之物……如今晓得了,是万万不敢再收了。太贵重!”
宋熹看着她慢慢放手,眉头深皱,“是她找你了?”
墨九微一蹙眉,“与她无关,是我确实受不起。”
“嗯。”宋熹并不勉强,就像以往的任何一次。
他将玉扳指紧紧握住拳心,看着微微低头的墨九,目光里的颜色像是染上了冷风,一荡一荡间,说不出的艰涩,“若有什么误会,九儿可当面问我。……我对你,并无企图,只是千金易得,知己难寻,我有些想吃你上次拿来的松花蛋了。九儿,往后,我是吃不成了么……”
“太子殿下!”墨九打断他,笑道:“你千金之嘴,想吃什么没有?粗鄙之食,您就不要挂在心上了。还有,你为什么觉得好吃,那是因为你吃惯了山珍海味,突然见着粗茶淡饭,这才觉得好,上了心,也不过因为新鲜,并非因为粗茶淡饭,真就好过山珍海味……”
她意有所指,宋熹自是听得出来。
看着墨九急着离去的样子,他面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看来我还是让九儿有些误会了,我对青嬗是有亏欠,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我是皇子,一出生便由不得选择。我不愿娶她,却不得不娶她,我给不了她幸福,却也不能违心去爱她……”
“娶都娶了,便是不爱,也当有尊重。”
“你怎知我不尊重她?”
“对女人来说,最大的尊重,就是不背着她对别的姑娘好。当然,我们之间虽然只有纯洁的吃货友谊,但这与夫妻感情是相冲撞的,所以,东寂,对不起,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却不能做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更不能做一个你幸福路上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