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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钜子,灵儿还有一事……”
看她咬着的红唇,墨九眉梢一挑,“你然姐姐遇到什么难事了?”
被她看穿越,墨灵儿反倒松了口气,“还不是那个高级机关屋害的么?”当初的七七四十九局,方姬然并未全部破解,于是剩下来的那些难题,便成了她的一块心病,“然姐姐不眠不休地看那些机关图,都好几日了,灵儿都替她发愁。”
墨九瞥着她的眼,“你想我为她解惑?”
灵儿咬着下唇,点了点头,“钜子愿意指点一二,灵儿自是感激不尽。”
呵笑一声,墨九道:“可她未必愿意。”
这灵儿还是太单纯了,方姬然若想问她,早就问了,又怎会为此日日睡不着?她本就是个骄傲的女人,失颜之症加上机关屋的失意,她恐怕不会求助她这个妹妹的。
灵儿大惑不解地想了片刻,哭丧着脸,“那可怎么办?若不然,钜子去瞧瞧然姐姐吧?灵儿晓得钜子最有办法了,你劝劝然姐姐,她肯定会听你的。”
墨九到底还是和墨灵儿一起去了方姬然的小院。
姐妹一场,听她这般熬着,她无法坐视不理。
这都四更天了,方姬然的屋子果然亮着灯,她没想到墨九会来,并没有戴帷帽,屋子里燃着的火红炭火也没能照亮她死灰般的脸。她的样子看起来虚弱无神,大大的眼窝深陷着,本就暗沉多皱的肌肤更是老树皮似的破败,让墨九看了,竟是失神片刻。
“九儿怎么来了?”方姬然下意识要拿身边的帷帽,可手伸到半途,可以意识到这举动反倒会惹笑话,又缩了回来,看了一眼墨九背后的灵儿,轻声道:“还不去给钜子倒茶?”
“大晚上的,不喝茶了。”墨九慢慢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我今儿去了一趟御史台狱,回来得晚,看你屋里有灯火,随便过来看看,也替左执事带个话。”
她用顺便与带话来解释来意,是为了让方姬然不那么窘迫。
可方姬然却是个通透的人,她了然地笑笑,“师兄他可还好?”
墨九与她对视,也笑:“好,就是惦念你的身子,特地叮嘱我说,让你不要熬夜。要好好吃药,将息好自己。”
方姬然微微抿下唇,眼皮便耷拉下去,“我没有什么事的。如今墨家正在风口浪尖上,你们都顾着自己便好,不要花太费多心思在我身上。我的身子我知道,活不好,也死不了,可却是个废人,什么都忙不上手,只会为你们添麻烦……”
似有感慨,方姬然说得有气无力,艰涩不堪。
墨九被她的情绪感染,盯着她失颜的脸,“你的脸色比我上次见到,似乎又差了许多。方姬然,你得保重身子啊,你不说萧六郎很有本事吗?相信他肯定会有办法的,可前提是,你得等到那个时候吧?”
“萧使君是有本事,可他已经尽力了。”
方姬然似乎对恢复容貌已经死了心肠,干涩的唇角带着自嘲的笑意,叹一口气,“也不知是什么怪病,竟会代代相传。如此玄乎的事,若非亲历,旁人说了我都不肯相信的。”
“不管什么病,只要是病,总会攻克的。”这个墨九倒是能理解,遗传性的疾病太多了,偶遇一两个长得调皮的,也是没法子的事。她鼓励着方姬然,其实也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如果她也有那么一日,可以淡然面对。
一盏油灯放在桌面上,灯火闪烁不停。见方姬然似乎不想说这话题,墨九不经意转头,望向油灯下方的机关图纸。抿着嘴巴,她随口笑道:“你还在看这个哩?”
“是。”方姬然微微一笑,“解不开,便放不下。”
“我与你一样,有强迫症。不过我运气比你好一点,小时候在先生家看过不少类似的古籍,正巧有涉及那些机关题目的。”墨九挤过去一点,挨着她的肩膀往图纸看,不经意地轻声问:“哪一个难住你了?”
方姬然侧目,借着火光看她。
好半晌,她抬手指向上面的一个题目,声音喑哑:“这个。”
得了她的回应,墨九对她报以一笑,再次看向机关图。
“这个啊……”
拖长声音,她话未说完,身子便僵住了,心脏都差点停止了跳动。
她看见了什么?居然是阿拉伯数字。
在那个机关图上,其余地方都用繁体汉字标注,却有一组怪异的阿拉伯数字置于图形的边侧,似是无意间写上去的,很潦草,很凌乱,上面还有墨笔匆匆涂去的痕迹,若非她太过熟悉阿拉伯数字,恐怕也无法从形状上看出划痕下方到底是什么符号。
穿越这么久,再次见到来自后世的东西,她只觉心跳加快,一种不能自抑的情绪涌上脑海,连声音都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意,“这是哪里来的?”
方姬然奇怪她的反应,“我找曹元拿来的。”
对于看不懂阿拉伯数字的人来说,那组数字就像一个奇怪的花纹或者符号,而且被人涂掉了,方姬然更是看不出来丝毫异常。看墨九震惊的样子,她不由皱眉。
“九儿怎么了?有问题?”
墨九暗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没什么,就是忘记怎么解了,以为你与我的题目是不一样的。”
等把几个让方姬然头痛的题目解释罢,已是四更过了,她以研究难题为由,向方姬然借了图纸,便急匆匆回屋,天都快亮了,她却毫无睡意,精神得很,甚至来不及等明儿,便把阿陈叫起来,低低吩咐他,“去,唤曹元来见我。”
“现在?”阿陈很惊奇。
“是,现在。”她必须马上见到曹元。
墨家大会结束后,墨九没有心思去理会机关屋的事,只吩咐了乾门长老与申时茂等人,继续寻找那个叫易展风的家伙,也没有想到让曹元给她看一看当初设计机关屋的图纸……对破过的机关,她兴趣不大,却没想到,机关图纸竟然给了她一个这样的信息。
这意味着什么?
有一个人与她来自同一个时代。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叫易展风的男人。
那个潜藏在暗处,曾经让她举步维艰的家伙。
这个发现是让她震撼的。以致在等待曹元到来的时候,在屋子来回踱步,心情竟难以平复。
曹元早已睡下,被阿陈唤醒时,听说钜子有请,紧张得来不及穿戴整齐便匆匆套个外袍过来,脸上还有枕头的压痕,眼圈也是通红,想来这几日他也不好过,见到墨九,他毕恭毕敬的揖礼,满是疑惑,“钜子深夜叫曹元来,不知有何吩咐?”
墨九看了阿陈一眼,示意她先下去了,方才向曹元招手,让他看向桌上摊开的机关图,“这个图纸是你画的?”
曹元不解她的用意,懵懵地点点头,又摇头,羞愧地道:“是弟子亲笔所画,却,却是受了易展风指点。”
墨九指向那一组被涂掉的阿拉伯数字,“这是谁写的?”
曹元一愣,似乎也很奇怪,“这是什么东西?”问完他才发现自己答非所问,又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额头,“这个弟子识不得。当时做这组机关时,弟子在边上计算,易展风接过来,便随手写画了几下,尔后又涂掉了,想必是他所写。”
猜测得到了证实,墨九却已无震惊。
她安静下来,又看向那数字,轻嗯一声,“下去睡吧。”
莫名其妙被唤来,又莫名其妙被叫走,曹元觉得这个新钜子有些古怪,不由喃喃道:“这便走啊?钜子没其他事了?”
墨九翻个白眼,“莫非还要留你吃饭?”
曹元一怔,嘿嘿笑着下去了。
一个人独立坐着,墨九瞧着静静燃烧的灯火,脑子有些混乱。
当初破七七四十九局,她就觉得那些知识点太多太多,包罗万象,原本以为出自团队之手,等后来得知出自一人之手时,除了对易展风感到好奇,也没往这个方面想。
如今看来,如果易展风真与她来自同一时代,也就能更好的解释了。只不过,他究竟是谁?这般熟悉机关的人,即便来自她那个时代,也不可能是普通人,会不会是她的熟人?
怔怔看了许久,她也未洗漱,合衣躺床上睡去了。
玫儿和蓝姑姑都在怡然居,她不习惯陌生人伺候,更不喜欢人家打扰,于是一觉睡到天亮,也没人来唤她起床。睡到自然醒,本是乐事,可昨夜睡得太晚,她打着呵欠直流泪,半点精神都无。
“来人啦。”
她正想唤个人来帮她打水,便见墨灵儿坐在角落里打盹。
墨九一怔,“灵儿什么时候来的?”
灵儿微微睁眼,窘迫道,“灵儿来一会了,钜子睡了,灵儿不敢打扰。”
“哦。”墨九瞥她一眼,“有事?”
灵儿咬唇,“灵儿是来找钜子拿回图纸的。”
那图纸墨九都仔细翻看过了,除了那一组涂掉的阿拉伯数字,再无其他可疑之处,她留着也没有什么用,既然方姬然要,她便给她好了。
径直入屋拿了图纸还给灵儿,她想想又道:“灵儿也帮我个小忙。”
灵儿意外的看着她,喜了喜,福身道:“但凭钜子吩咐。”
墨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帮我梳个头,再换一身干净衣裳。”
来了这个世代这么久,墨九还没有学会自己绾发,平常没人伺候的时候,她大多随便挽个简单的发髻了事,但今日要去金瑞殿,虽然她不待见至化帝,却不能不当回事儿,就算是敷衍,也得稍稍庄重一点敷衍。
“钜子今日真好看。”
伺候她洗完了脸,墨灵儿将墨九扶坐在椅子上。
“嗯?”墨九半阖着眼,“是吗?”
“是,好看得不得了。”墨灵儿在她头上轻梳着,说得很认真,可墨九深受醉红颜的“毒害”,对自家的容颜早已不抱希望,她闭着眼睛养神,不看镜子,也不相信墨灵儿的安慰之词,只笑了笑便催促,“随便弄弄就,得快着些,一会去得晚了,我怕被皇帝砍头。”
“好。”墨灵儿看一眼她的脸,没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