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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往里走一步,她的脚步就越沉重一分。这样的环境,她不敢想,萧六郎那洁癖得几近变态的家伙,是怎样渡过这三天的。
她曾入过皇城司狱,晓得住在牢里的感觉。
可比起皇城司狱,这御史台狱,分明更冷、更黑。
一路行来,每个牢室都很安静。越往里,关押的人越少。这一段通道是斜着往下行的,一级级的台阶拉长了距离,路程也更加遥远,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隐隐有着沉闷的回响。
墨九恨不能飞奔而去,可也只能想想。
她不能走得太快,至少不能让人看出她在着急。
“到了!”沈牢头停在一个大铁门前,将两个正准备等人换防的狱卒三言两语打发了,方才利索地打开门锁,道:“他们都关在里面,你们随我来吧。”
“我不进了。”辜二定在原地,手按腰刀,“为免旁人起疑,辜某留在这里,给沈兄放风。”停顿片刻,他转头望向墨九,“速去速回,不可多留!”
换防确实是一个好时机,沈牢头让前来换防的两名狱卒自行休息去了,领他俩换了一身狱卒的衣服。那千篇一律的着装,头上都戴着帽子,又在午夜时分,若非熟悉之人,不会轻易察觉异常。于是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拿狸猫换了太子,再把两名值班的狱卒打发走,此处也就没有旁人了。
看来这些牢头,平常没少替人“疏通”关系!
墨九沉吟着,朝辜二点点头,认真道出两个字,“谢谢!”
辜二未置可否,也不知听见没有,目光投向墙壁上的油灯,瞬也不瞬,似在思考什么。墨九疑惑他的反应,也来不及问他,推门进去。
御史台狱是分区的,甲字狱的监舍不少,可里头关押的犯人却不多。据沈牢头介绍,自打萧乾一案的嫌犯投入甲字狱,其余的犯人都转移了监舍。
“好待遇啊!居然还专人专牢……”
她玩笑地喃喃一声,耳侧突地传来熟悉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丝疑惑,一字一顿地问:“小九?”
双脚微微一顿,墨九怔住。
她循声望去,一个用圆木做成的牢门里面,是墨妄年轻英俊的脸。入狱三天,他气色尚可,除了脸上肌肤略略黑了一些,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见她看过来,墨妄似是因为猜测得到证实,唇上勾勒出一抹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一如墨九初见时的明朗正气,“果然是你,我以为我听错了。”
“左执事,你还好吧?”墨九朝他淡淡一笑,脚步挪到牢门口,隔了几根圆木,上下打量他,“看来没有吃什么苦头,还好还好,恭喜了!”
从金瑞殿暖阁那日起,她便不再叫他师兄。这样敏感的变化,墨妄自然察觉得出。可这一声恭喜,却是……像极了墨九,证明她确实还是墨九,只不过待他不同罢了。
墨九眸子略微一暗,轻轻笑开,并不去在意,只道:“是的,我很好。你们这几天都还好吧?”
“嗯。”墨九认真点头,丝毫不觉自己的话有什么语病,“我很好,我姐很好,墨家也更好。左执事好好坐牢,不必挂念。”
好好坐牢,不必担心?
墨妄苦笑一声,眸色怅惘,“好。”
墨九盯着他郁郁不乐的脸,想到那日偷听的对话,手指微微攥起,又慢慢松开,然后轻轻一笑,指了指前方的牢室,把食盒拎在手上,朝墨妄作了一揖,“还得给萧六郎送吃的哩,我先行一步了。案子的事,左执事莫要着急,我会想法子的。”
“好。”墨妄喉头有些鲠,“墨家事务繁杂,钜子注意身子,不要太操劳。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找长老们商议……”
“会的。”墨九打断她,微笑摇头,“回见。”
“嗯,回见。”墨妄笑着收回叮嘱,道了再见。可他话音未落,墨九的背影已去了老远,通道上,冷风太大,吹得她袍角翻飞。那一道穿着宽大狱卒服的身子,单薄,纤细,看着一阵风都吹得到,却有着山崩地裂都摧不毁的坚韧。
墨妄静立片刻,慢慢坐回去,阖上了双眸。
他知道,她是个固执的人,一旦心里有了疙瘩,便很难解开。可他没有想到,她笑着吟吟地拎着满满当当的食盒,从他跟前走过,居然没有给他留下半点吃的。
到底是疏远了啊!
走在冷飕飕的通道上,墨九实际上并没有发现墨妄的情绪。都说老天造人是公平的,对墨九也一样。在很多地方,她都有着常人没有的聪慧。可在对人的情绪体察上,她却有些大而化之——尤其体现在她不关注的人身上,那神经更为大条。
她对墨妄的疏离并未出于本意,却出自本能,一种自然界的动物本能,主动远离危险和让自己不舒服的人和事。不过,她是钜子,他是左执事,她又不得不与他打交道,所以,她对他的态度,不自知地就变成了公事上的交道。
“哐当”!
铁锁打开,牢门闷闷地撞在边上。
“我在外面,你快着些。”沈牢头透过圆木钉成的牢门,撩了一眼里面背向而坐的冷漠男子,脊背上寒了寒,没敢多留,只嘱咐墨九一句,便大步离去。
牢门外,墨九静了片刻。
他的目光,也停驻在那个背影的身上。
整整三日不见,她在外面忙碌的每一个时刻,其实都会想到萧六郎在牢中会有怎样生活,会不会被人刁难,甚至时常借用**蛊去感受他的情绪……
在墨九看来,萧六郎与她是不一样的。她坐牢也就坐牢,只要吃饱不饿,大不了无聊一点,骂一骂万恶的封建社会,不会因此而损及尊严。可萧六郎这般俊美得谪仙似的男子,似乎天生就该高高在上的,受人敬仰的。这样污秽不堪的牢室与他太不搭配,甚至就是云端与地狱的区别,对他更是一种亵渎。
“萧六郎!”她提口气,带着笑迈进去,“我来看你了!还不快来接驾?……有赏哦!”
他没有回答她,依旧安静地盘膝而坐,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纹丝不动,那挺拔的脊背,僵硬得窒住墨九的呼吸。她赶紧放下食盒,转到他的面前,焦灼的瞅他。
“萧六郎?睡着了?”
微风轻拂,一室沉寂。
无人回答她的话,他紧阖的双眼,没有睁开,就连眼睫毛都没有眨动一下,整个人如同一颗在寒风中静止的玉兰树,为阴暗的牢室添了几分艳美的光华……只可惜,却似乎没有生命的迹象。
“萧六郎!你别吓我?”
墨九心脏漏跳一拍,高高悬在喉咙口,下意识便探手去试他鼻息,手腕还有半空,就被他人大力抓住了。墨九一怔,转惊为喜,正待张嘴骂人,他却猛地一带,她身子便呈踉跄状,扑入了他的怀里。
“真有你的!”墨九半趴着爬不起来,仰头望入他沉稳中略带一丝促侠的眸中,狠狠瞪上一眼,“捉弄我好玩吗?”
“给你个惊喜!”
“呵呵。好大一个惊喜,喜得我胃肠肝脾肾都酸爽了,通泰了,必须找个地方解决一下。”墨九怪笑一声,扳开被他捉住的手腕,四周望了望,又指向食盒,“给你准备的东西,你吃着,我上个茅厕……”
萧乾嘴角一抽,“故意恶心我?”
墨九很正经,“哪有?你吃我拉,各干各的正经事而已。回头聊啊!”望他一眼,她憋着笑意,负着双手往外走。可萧乾似乎欺负她上了瘾,不待她转身走开,抓住她的两只小手,便紧紧地握在了掌中。
与她晶亮的眸子对视,他唇有笑痕。
“外头冷吧,看把你冻得?”
“不冷,我热着哩。进来捡尸体也是技术活。”又一次坐住了他的腿上,墨九被硌着了,挣扎着就伸手就推他,“放开!”
“不闹了,是我不好。”他声音很小,蚊子般“嗡嗡”,却恰到足够落入墨九的耳朵。她一怔,推他的手顿住,依旧坐在他膝盖上,平视着他的眼。
他的眼睛里,除了歉意,还有红血丝。
想来这御史台狱三日游,他并不如外表那般镇定,想必也没有办法休息好。而且她记得入狱之前,他刚生过一场大病,参加墨家大会都要死不活的样子。
墨九把推出去的手,又改成了轻抚,依旧落在他的肩膀。
“好了啦,我与你玩笑的。其实该说抱歉的人,应当是我。”墨九睫毛微垂,似有些不好意思:“若非我,你也不会有今日的灾祸。”
说罢抬头,她水灵灵的眸子,柔柔的盯着他:“萧六郎,你没有怪我吧?”
萧乾也凝视着她,一瞬也不瞬。
相处这么久,墨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大抵也有一些了解。比起大多数的妇人来,她心胸宽广一样,并不斤斤计较,但确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不管对谁她都看似友好,其实性子却很疏离,看似没有棱角,却处处都是棱角,看着对人笑意浅浅,其实固执己见。尤其她不肯认输,更不会轻易认错。
但她对他说,抱歉。
他盯住她不转眸,手慢慢压在她搭在他肩膀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几下,牵下来握入掌中,不温不火地问:“你何错之有?”
墨九确实不喜认错。在这件事上,她对萧六郎的歉意,主要也是来自于她误判了结果,让他身陷牢狱。这般想着,她目中柔色不变,轻轻绽开唇角,在浅浅的笑意中,反手一转,抓住他的手,与他的十指紧扣。
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彼此。
很暖,很舒服,有一种说不清的亲近感。
萧乾幽暗的眸,看向紧扣的十指,抿紧嘴巴,不言不语,却听墨九道:“不管你信是不信,我也得与你说说我的想法。当初执意要去墨家大会,不仅因为我本姓墨,还来自于是一种本能的牵引与对家族的期待感,我非去不可。但那时,我并没有想过与你做对,更没有想过会引发这样的后果,只纯属观望。”
润了润唇,看萧乾眸色沉沉,又道:“机关屋的出现,极大的引发了我的兴趣……东寂建议我填缺参与,我蠢蠢欲动的原因,第一来自对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