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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乾不理会她,每多说一个“轻点”,他手脚就重一分。
墨九额头上的汗水,滴落了下来,“萧六郎,你诚心的是不是?”
萧乾眉头紧皱,头也不抬,“你多耽搁一时,就越痛一分。”
墨九咬牙,“我从来没有见哪个大夫是这样揉捏的,你这是谋杀,不是治疗。”
萧乾凝神听她,淡淡道:“为你好。”
这般说着,他又是狠狠一按,力道用得似乎比前面更大,墨九敢用脑袋担保这厮在故意整他,可又不得不受他的折腾,痛得龇牙咧嘴,顾不得女性“魅力”了,仰天长啸骂人,“啊!我谢谢你了,萧六郎,回头记得替我问候你们家十八代祖宗……啊……啊……”
“啊!啊……”
牢室里杀猪一般的叫唤。
可狱卒们远远的站着,都没有过来。
从尖叫到暧昧,从暧昧又转成尖叫,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这样的叫声,很难再让人产生之前的旖旎幻想了。狱卒们面面相觑着,心底都有疑惑。临安府谁人不知,萧使君很少替人治病,莫说一个小小的跌打损伤,便是有人要死要活了,他也能静而观之,如今为了牢里这个“红面关公”,他却舍得下这样大的力气。
一盏油灯,给昏暗的牢室添了一丝氤氲的光明。
外面的人猜测纷纷,牢室里的两个男女,却各怀心思,像仇人似的,谁也不看谁的脸,以至这个过程漫长得墨九觉得心力都熬尽了。等萧六郎按捏完,她已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像一头待宰的猪仔儿似的,仰倒在稻草上,任由他把敷料轻轻裹在她的脚背上,又细心地为她缠上一层干净的纱布。
“好了。”他声音很低,很哑,等放下手,似乎还松了一口气。
可墨九已经无力分辨他的情绪。
她喘着粗气,拿大眼珠子瞪他。
他却低着头,紧紧抿着好看的凉唇,慢慢帮她把裤管放下。
那药物慢慢浸入伤处,清清凉凉的味道,等那一阵痛劲过去,墨九便明显感觉脚都轻快了不少,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就剩下一种很舒服的感觉——都说良药苦口,原来良药也苦脚啊。
看来他并不是诚心要收拾她,确实是治疗了。
墨九也并非不知感恩之人,萧六郎能“纡尊降贵”,亲临牢室来为她治病,她其实也很感动。可体会到他的“善意”了,她却又不敢确定他的目的了。他并不是一个善心滥发之人,又清心寡欲,不好女色,不会无缘无故对哪个姑娘好。所以,联系谢忱设局、皇帝试探、还有墨家钜子和千字引的种种,她很自然而然把他的好,想出了一分企图。
她缓过气,微眯着打量他,“萧六郎,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萧乾一怔,似乎没有明白她的话,眉头微微蹙着,一声未吭,淡淡撩她一眼,嫌弃地看一眼手上沾上的敷料颜色,掏出雪白的绢子,将手指一根根擦拭,动作细致、协调,修长的指节每一个弧度都那般优雅高贵。
他是一个有极端洁癖的人……可他却愿意为她做到如此。
墨九观察他片刻,疑惑更甚,又昂着头问:“萧六郎,你我两个都这般熟悉了,其实不必再隐瞒什么的。就算你告诉我,你真的是为了千字引,为了墨家的武器图谱,我也能够理解……而且,说不定看在你为我治脚的份上,还会帮你哩?”
萧乾面孔一冷,将沾上敷料的手绢裹了裹,丢在角落,“你便这般想的?”
墨九微微绽出一个笑容,眼儿一眯,“若不然你犯不着对我好啊?虽然有*蛊,可我这脚伤也死不了人,依你的性子,是断断不肯这么亲自操劳的……嗯,除了千字引,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墨九,你不做刑狱官真是可惜了。”他低头唤着她的名字,声音突地放低,以至声线里添了一丝暧昧,“可本座……最厌烦被人猜度。”
他离她太近,彼此呼吸可闻,加上他情绪的突然变冷,墨九心里突突着,身子不由往后一退。
可她刚往床上一躲,就被萧乾掌住了肩膀。
他盯着她,表情凉似秋风,“又想趁机倒在榻上?”
想到昨日的暧昧,墨九耳朵热了一下,看看背后的床榻,怒视他扼住她肩膀的手:“分明是你想推倒我……”
“啊——”她话未说完,就倒在了榻上,
当然不是她主动倒的,而是他掌心加力,将她推在榻上的。
墨九怔了怔,“哇哇”叫着,以为他马上就要“床咚”报复的时候,他却将散乱在床上的那件黑袍子盖在她身上,连带将她那只受伤的脚也盖住,然后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冷睨着她:“*蛊有感应。你痛,我也痛。我只为自己。”
说罢他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当然,这是墨九自己以为的。实则上,他是迈着优雅安静的脚步迈出牢室的,一眼都没有回头瞅她,那模样儿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与先前为她温柔治疗的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墨九气得好半晌才从榻上跳下来,对着他的背影吼。
“见鬼的,这什么人呐。”
这时季夜长日短,萧乾从皇城司狱出来,天色已有些昏暗。
他没有再去别处逗留,直接去了金瑞殿配殿的暖阁。
一路上碰见他的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
就这一会儿工夫,很多人都已经晓得了他的去向。这些人不仅奇怪他对谢忱攻讦的事情这么淡定,更奇怪的是这样风雨欲来的关键时候,他居然有闲心去为他那个“红脸嫂子”治脚。
金瑞殿的配殿布置不若大殿上那样庄重肃穆,显得更为家居日常。此时外间气温低了,暖阁里通亮的灯火,便有了一层格外的暖意。可等萧乾接到通报入内,却无端感受出一股子杀气。
除了至化帝与谢忱之外,还有几个权臣在场。
看他进来,众人停止说话,殿内登时鸦雀无声。
大家都静静看着他,目光似有期待,又似疑惑,都在等待一个结果。
萧乾并不看旁人,神色清凉而冷漠,眸底那一抹碎金色的淡光被灯火一衬,比平常更显凛冽。他上前向至化帝施礼,态度恭敬,却不卑微,“微臣来迟,望陛下恕罪。”
他并没有解释什么,更不说这几个时辰,他都做什么去了,那淡然的样子,让至化帝眉头动了动,不仅没有指责,反倒唤了边上的宦官李福过来,面色平和地吩咐,“去,给萧使君赐座。”
南荣至化帝素来仁爱亲君,非金銮殿上的正式朝见,一般君臣在一处,都是坐着叙话。萧乾来之前,谢忱等人也都是坐着的。萧乾拱手谢过皇帝,径直坐到谢忱身边的椅子上,神色安静、清冷。
皇帝对萧乾的态度这般,几个权臣又在心里琢磨意图,谁也没有讲话。
暖阁里,诡异的安静着,落针可闻。
静寂一瞬,谢忱冷笑着指责:“萧使君好大的架子,陛下三请五请,竟然也能等到这个时辰才来?这是等陛下给你派晚膳么?”
萧乾淡淡撩他一眼,“若我来得早了,丞相又怎有机会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谢忱老脸一黑,转头瞪他。可与他清冷却锐利的目光对视一瞬,他心里却有些发毛,于是他放弃与他斗嘴,转头禀明了至化帝,将那一本参萧乾的折子让宦官李福递了上去,冷声道:“萧使君怎么解释?”
萧乾随手一翻,就把折子合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兴许是受了他气定神闲的神色影响,谢忱突然觉得屁股下头那张椅子坐得有点硬。碍于皇帝与几个大臣都在,他小幅度的挪了挪屁股,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方才冷笑一声,“陛下今日早朝,让萧使君自辩其罪,你且说出个道道来?”
萧乾双手搁出膝上,坐得挺直淡然,那一副风华绝代却无欲无求的俊朗样子,便是他什么也不说,也很难让人将他与“谋逆”划上等号。众臣原本以为今儿他要倒大霉,可如今皇帝未罪,萧乾也半分不悚,那些在心里押了谢忱会赢的人,心底都不踏实了,目光钉子似的钉在了他身上。
可他并不看任何人,只镇定地对至化帝道:“第一,家嫂并非墨家钜子。第二,失窃的军备物资,一直在谢丞相手上,萧某翻遍了赵集渡,也没找到,何来私自扣押一说?”
谢忱一呆:“萧乾,你休得血口喷人,那批物资分明被你劫去。”
萧乾眸色一动,唇角若有似无的往上一勾,“我从何处劫去?又如何劫去的?丞相莫要忘了,那批物资是从何人手上失踪的,又为何会失踪在赵集渡?丞相想为罪臣谢丙生洗清罪名,拿我当踮脚石?”
“一派胡言!”谢忱窝火不已。
当日在赵集渡,他原本是想把那批军备物资带走,上交给朝廷为谢丙生擦好屁股,免得至化帝对他有嫌隙。可转运的半道上,却突然杀出一批“程咬金”,他们身着山匪的服饰,杀了转运的人,劫走了军备物资,从此不知所踪。当时他就怀疑是萧乾所为,可苦无明证,这次有了证人证据,他又岂容萧乾脱罪?
“萧乾让禁军假扮匪人,劫物杀人,如今还敢反咬一口。”说罢谢忱从椅子上起身,拱手向皇帝致意,低头禀告道:“陛下,那几个从赵集渡侥幸活过来的转运兵卒,已交由御史台审理。是否为萧乾劫货杀人,到时自有定论。”
说到这里,他考虑一瞬,看了看殿上的人,慢吞吞伸手入怀,把辜二昨日带给他的东西掏出来,让宦官李福递上去交给皇帝,然后道:“陛下,这是萧乾与北勐勾结的证物。兹事体大,早朝时老臣不便出示。陛下一观便知,萧乾狼子野心,与漠北勐人多有来往,这封信,便是证据。”
至化帝接过信看了看。
信上内容是用北勐文字书写,他并不认得。
于是把信纸抖了抖,他脸色不太好看的把信搁在案上。
“上面写了什么?”
皇帝是什么,那是天授皇权的“神”,权威岂容旁人质疑?这谢忱也算是乐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