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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就不认为残余的大兴朝能抵抗得了段怀瑾的大军。自从知道南浦云也去了北江之后,对于北江的灭亡,他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只等着段怀瑾班师回朝的消息。说起来,北江大兴若灭,断了任何关于复国的念想,对现在他而言反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解脱。
但如今亲眼见到霍颖光也要去北江,北江灭亡的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他忽然不那么坚定了。打心底里,他还是不希望北江大兴被灭。
毕竟,大兴才是他的国家。
如今,大中朝弊端无数,对承宣帝的前朝痕迹又是坚决不留余地,非要将他打入暴君昏君之列绝无转圜。若大兴能转败为胜收回失地,或许……他也容易抉择多了……
心事重重地回到家,本想问问杨冕的意向,却不料,还未开口就碰了壁,杨冕竟然给他摆起了脸色,压根不理他。
“怎么了?”楚今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得先按下这边的问题,耐心地询问。杨冕不理他,尤其是看到他掏出的金创药时,脸色更是臭得厉害。
楚今朝今天是身心疲惫,问了几次没结果后,也不想跟他再打哑谜了,道:“小冕,到底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吗?”
一般这句话一出来,杨冕若还不回答,楚今朝就不会再问了。杨冕一听,霍地站起来,道:“还问我什么事?大哥是怎么回事啊?金銮殿上,是可以随便任性的么,他又不是……又不是……”杨冕话冲到这时陡然停住了。
楚今朝叹了一口气,道:“不是皇上,对不对?”
杨冕又沉默下来,仍是臭着一张脸生气。
楚今朝解释道:“小冕,你不知,我若事事顺着他的意,他道我有所图,必然防备我。若厌了防备,就会杀了我。正因为我不服,且有不服就表现出来,忤逆他,他反而会放心留下我。”
“那也不该拿性命开玩笑!三百杖,大哥真不要命了?”
什么时候变成三百杖了?楚今朝“扑哧”一声要笑,牵动伤口,便顺势“哎哟”了一声,杨冕一听,赶紧凑过来,抓起桌上的金创药,要帮他抹上,问着:“不是打的板子么,怎么都是刀伤?”
楚今朝没有回答他,笑问道:“不生气了?”
杨冕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安静地帮他抹药。
楚今朝指着伤口道:“小冕不懂武,分不出刀伤与剑伤,也情有可原。”
穆玄景本来是有让杨冕学点武功的打算的,只是年纪尚小,才刚开始,就遭家国巨变,之后一路流浪奔波,学武之事自然是荒废了。
“认得刀伤与剑伤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哥懂武,不还是被人伤成这样。”
楚今朝暗叹了一口气。他学武原本就不是为了动武,现在行动处处受人监视,若被人知道他会武功,只会更加防备,还不如韬光养晦,装作不懂。
“小冕不想学武,那有别的想学的么?”楚今朝想了想,三个多月过去了,杨冕的身份一直安然无恙,也是该告别那个麻痹人的酒楼伙计身份,去寻个前途了。
杨冕的手停了停,过了一会,道:“没想好。”
就是说有想过了?
楚今朝心里有些安慰。他希望杨冕能平淡平安地走完这辈子,却不希望他平庸地过完一生。
“如果……我是说如果,小冕有机会复国……小冕想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着写着这篇文,该做的事情反而积累了一大堆。
到底是兴趣重要还是前途重要?
作者很自责。
也许,该自责的是时间分配管理问题吧:…)
☆、警示
杨冕的手又停了下来,很谨慎地朝四周望了望,思索一会,干脆放下了金创药,问:“大哥为何问这个问题?”
选择进京时,不就断了这个念想吗?
楚今朝自己拿着金创药慢慢地抹着伤口,也轻声慢慢地把如今天下局势大概给他讲了一下。杨冕不能完全明白,却懂了他的结论。
“大中朝内乱一起,北江就会有机会。到时候,大哥有办法让小冕振臂高呼,把北江的掌控权拿回来。”
杨冕只静静地坐在一边,默不作声。楚今朝有些紧张。尽管才十岁大,但进京仅仅三个月,杨冕就已经不再“一切都听大哥的”了。他是既欣慰,又担忧。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杨冕到底有想过多少次复国的事?
“大哥怎么看?”杨冕想了许久后,把这个问题抛回给了楚今朝。
楚今朝望着他年幼稚嫩的脸庞,却全然无童稚的神情,认真地道:“当初选择进京,只是权衡优劣对比,所以大哥能做决定。但这一次不同。小冕,这次不是择优选择,是决定你的未来。”
杨冕又沉默半晌,最后道:“我……我仔细想想。”
楚今朝望着他走进后厅去,捏出了满手的汗。面前的诱惑太大,他的判断力已经无法公正了,那么,交给杨冕吧,把未来就交给他来决定吧,就当是偷一会儿懒,他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第二天早朝,工部没有再提工程之事,段君铭也没有问起,这事就算暂时压下了,楚今朝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下朝之后,他正准备离开,忽然有内侍叫住他,传话皇上在御书房等他。
楚今朝有些纳闷。段君铭一向都会主动去藏书阁,真有什么事,也会在那时候说,极少在早朝之后召见他。这会儿召见,不知道会是什么事。
跟着内侍一路到御书房,段君铭又在擦剑。
他喜爱武艺,喜爱通俗小说,甚至有一次叫他发现,他的奏折外壳底下是一本《浪游快记》。他是皇帝,真想看小说也没人能管他,但偏偏这自欺欺人的行径,他却干得不亦乐乎。徐太后对他苦口婆心,或强硬或软磨,他斗气归斗气,却在气走太后之后又自个儿生闷气,一生气起来就喜欢往藏书阁里跑。
他这三不五时地往藏书阁里跑,众人都以为他真是对他有心,但其实,他根本不是为他而来。有时是来找那些闲书看,有时是来还书,更有时候,是诡异地躺在地上睡大觉。他好几次清点书阁时,都曾不小心踢到他,甚至有一次还一脚踩伤了他。
他从没为这种事情生过气。
他想不通段君铭这个人,但对于这个皇帝,却十分清楚,绝对不合格。
“微臣叩见陛下。”即使这个再不合格,他也得尊他为上。
段君铭听到他的声音,把剑收了起来,居高临下睨着跪在地上的人。他没有出声免礼,只淡淡地道了一声:“楚卿这条命,还稳当吧?”
楚今朝不懂他的意思,有些困惑地抬头。
段君铭看着他茫然无知的表情,忽然怒道:“你是不是以为你这条命很稳当?”
楚今朝眨眨眼,更加不懂了,只能妄自揣测道:“微臣不敢,微臣这条命是给了陛下。君要臣死,不敢不死。君要臣活,臣就好好活着。”
段君铭“哼”了一声,道:“朕看来,是朕要你死时,你死活也不肯死。朕没要你死,你找死找的比谁都快。”
楚今朝低头不敢说话了。最近些日子段君铭的怒气着实有些不着边际,他索性也不答话了,听他继续发火。
段君铭滔滔不绝地数落道:“拉拢霍颖光,讨好乔少光,投靠二皇叔。自作聪明,拉帮结派,朕料你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虽是恼怒,但语气里的恨铁不成钢,叫人相当意外。
顿了一顿,他又道:“还是楚卿觉得朕没资格当这个皇上,要另觅高枝儿了?”
“微臣不敢!”这可不能认,即使是事实也不能认,即使已经被人知道了也不能认。
“不敢?你会不敢?朕的皇位能坐多久?后宫有太后,朝堂有二皇叔,军中有段怀瑾,朕不过是个不理政事、不务正业、处处受人管制的挂名皇帝,跟着朕毫无前途可言。你不就是这么想的么?”
楚今朝有些惊讶。他只是说过段君铭作为皇帝不合格,可从没透露过要投靠大臣。自以为隐藏得够好,且根本都还没付诸行动,怎么就被段君铭猜了个神准?但这些事能想却决不可说出口,一说出口罪可就大了!
“微臣惶恐!绝不敢有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其实,更让他惊讶的,是段君铭那带着一丝莫名幽怨的语气。好像他真只是一个处处受人管制的挂名皇帝,有多么身不由己似的。
若是几个月前,他说不定会相信他,会同情他,但如今,他早已看得分明,如今的形势分明就是他一手造成!他原本要的就是不理政事、不务正业。
“满口谎言!”段君铭忽然一抬脚将他踹到在地,道,“前日为了穆玄景,金銮殿上胆大妄为顶撞于朕,今日就唯唯诺诺。你暗地里耍的什么花枪,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么?”
楚今朝被他踹得狼狈地翻到在地。既然人家嫌他的礼貌是“唯唯诺诺”,他索性也不跪了,拍拍衣袖直接站了起来,淡淡地道:“陛下既然什么都知道,问微臣做何?陛下的皇位能坐多久,又岂是微臣能猜度预料的?段丞相德高望重,乔侍郎才干过人,霍将军……霍将军刚正不阿,有此臣子,是大中朝之福,是皇上之福。微臣有幸与他们同朝为官,自然见贤思齐。若见贤思齐也是寻死,微臣死而无憾!”
段君铭“哼”了一声,瞪了他半晌,最后道:“好个‘死而无憾’,那你就等着去死吧!到时候别说朕没提醒你。”
他这番说完,就把楚今朝轰了出去。楚今朝满心疑问,不明白他特地召见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恐吓他,别投靠段启慧?但段君铭自己都“投靠”着,为何忌讳他也跟着投靠?
百思不得其解,对于段君铭的行径,他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三天转瞬而过,但原本被派往北江的霍颖光却没有走成。在临行前一天,段君铭又一道圣旨,以太后受惊为由,让霍颖光进宫担任宫廷禁军总管,保护太后安全。
众人皆以为段君铭一片孝心,楚今朝却是清清楚楚。这道圣旨,根本不是段君铭所发。徐太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