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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在，”我赶紧回答，“听着你的，奶奶。”
“我吓着你了，”奶奶轻声说道，“你小时候胆小，吓着你，现在我这个样子也吓着你。害怕吧？害怕奶奶吗？”
“不怕，奶奶，我一点也不怕。”我说着，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奶奶要跟你说个事，你要仔细听。”奶奶说着又艰难地喘起来。
“我听，我仔细听。”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眼泪很快就模糊了我的双眼。
“丫头，我对不起你，”奶奶喃喃地说道，“你叫我‘奶奶’，我却对不起你。”
“都过去了，没事了，奶奶。”我哽咽着回答。
“你小的时候啊，我常常打骂你，心里记恨奶奶吧？”奶奶轻声问道，没等我回答，她又缓缓地说着，“不要听信别人胡说的话。奶奶原来不喜欢你，是因为奶奶重男轻女，想要孙子。不管其他人说什么，你是奶奶的孙女，是郑家的后人没错，知道吗？”
“嗯，知道，我知道，奶奶。”
奶奶歇了一口气，又轻声说道：“你要好好对你妈，这辈子都要好好对她，对她尽孝，给她养老。你妈为了你，忍了很多苦啊。”
“放心，我会的，会好好对妈妈的。”我说，已经泣不成声了。
“丫头啊，别哭，”奶奶握了握我的手，“奶奶就想说，你是我郑家的人，郑家却没养你，对不起你。其他人要胡说，你都别听，别信，知道吗？”
“嗯，知道。”我点点头。
奶奶的手不再颤抖了，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我不由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她。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了下来。
“丫头，”奶奶突然又动了动嘴，“还闯祸吗？”
我提起的气这才渐渐放下来。
“有时候还会，”我一只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还是不好，不顺利，怎么办呢，奶奶？”
“跟奶奶说。”奶奶的声音渐渐小了，像是很累很累了。
她是要休息了吗？想睡了吗？我看看她，准备小心地将手抽出来，奶奶抓紧我的手却始终不放开。
“奶奶你想听吗？”我看着她，“那我就讲给你听，你别说话了啊。”
“我毕业后已经换了好几份工作，不是自己闯祸，就是背了黑锅，”我叹了口气，“总是做不长久，不停麻烦朋友帮忙。自己也在找，可是都没有回音。”
奶奶闭上眼睛，似乎在很认真地听。
“妈妈的生意也很淡。对了，奶奶你知道我们在开客栈做生意吧？”我轻轻在她旁边说着，“好不容易賺回点本钱，还被小偷光顾了。妈妈只好重新再来。我也只有放假回去才能帮她。”
“还有一件事憋在心里，”我看着安静的奶奶，心里莫名揪紧起来，“我跟我男朋友刚刚分手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不再喜欢我了。我很没面子地离开了，你知道有多没面子吗？是一直等到他开口请我离开才走的。”
“我不是不懂，不是没感觉。只是太爱他了，不舍得离开，”我继续缓缓地说着，“感觉跟任何人都不一样的他，非常特别的他，现在也离开我了。我其实很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心像被掏空了一样。虽然我总是做不好事，但跟他在一起的这一段，我没有闯祸，也没有做得不好，最后还是失去他了。现在是我最难受的时候吧，以前任何一次挫折都没有这次难受。”
奶奶握着我的手渐渐松了一些，我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她。她的嘴角还留着一丝笑意，脸色虽然暗沉却也安详。
“不过我会好的，”我对她说，“我一直以为我不是你的亲孙女，所以你才那么讨厌我。谢谢你等我回来跟我说这些。谢谢你等我到现在，奶奶，谢谢你。”
我没有参加奶奶的葬礼。在她生命的最后一程，我赶来倾听了她想说的话，也从此释怀了一些模糊的记忆。我想，这就够了。剩下的，是常年伴在她身边的儿孙们该做的了吧。
大伯母和我该叫爸爸的那个人送我到车站，明显的隔阂横亘在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丝毫亲情的熟悉感可言。
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发车，他们坚持要陪我一起等。我推脱不过，只好顺着他们的意思。
“你现在找到家了，要常常回来啊，”大伯母反复地叮嘱着，“你爸爸还在，你要记得经常回来看他。虽说他现在重新组建了家庭，毕竟还是你爸爸啊。”
我转头看了看那个对我来说几乎没有记忆的男人，他总是这样沉默吗？当我小时候挨打的时候，当我和妈妈离开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沉默着吧，所以我才没有关于他的记忆，看着他，就像看着任何一个陌生人一样。
我没有回答大伯母，我已经过了听人安排的年纪，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没必要做什么。
“你妈错了，你妈不该这么教育你，”大伯母看着没有反应的我，责怪地说道，“怎么能给你灌输那么多不好的东西，让你记恨自己的爸爸和奶奶呢？再怎么也是一家人啊！”
“如果是那样，我根本不会来，”我转向她，克制礼貌地说道，“你去我家之前，我妈妈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以前的事，没有说过谁的一句不是。所以也请你们不要这样随便断言。”
他们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她不是不让你来吗？我好说歹说都不同意，还冲我发了一通火，真是的，”大伯母埋怨地看了旁边的我爸爸一眼，“我凭什么受那个气啊！”
“妈妈是不想我回来再生出什么口舌是非吧。”我故意强调地说道。
大伯母张张嘴，没话可说了。
那个我该叫爸爸的人轻轻碰了碰她，转头看着我：“乐，乐颖，你这次回来就行了，我已经很感谢了。以后不用管我这边，好好对你妈就是了。”
我看看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还，还有，”他有些艰难地表达着，“对不起，我以前，”
“我没什么，”我接过他的话，“我都不记得了，所以没关系。只是我妈妈，也许她才需要这句话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你真的不回来了？”大伯母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真的不管这边了。”
“奶奶走了，一切到此为止吧。”我说。
“等一下，不管怎么说，你也该回来看看你爸爸啊！再怎样，他也对你有，”大伯母说到这里被打断了。
“你别说了！”我爸爸喝斥道，“妈不是说了吗，不要胡说八道的。”
我正要疑惑他们的话，突然看见有两个人向我们的方向跑来。
“乐颖？这个是乐颖吗？”一个跟我妈妈年纪相仿的阿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仔细地打量着我，又对大伯母他们说道，“是乐颖吧？我听人说她回来了，赶过去家里又说来车站了。还好，还好，还没走。”
跟在她身后的年轻女子站定后，也上上下下地观察起我来。
我诧异又茫然地看着她们，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
“怎么，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李阿姨，赵茜的妈妈，”那个阿姨急急地说道，“你们走之前，在我家住过几天的，忘了吗？你妈妈还好吗？开始还跟我有联系，不知怎么后来就没音信了。怎么样，她还好吗？”
我对赵茜是印象深刻的，想起糖果屋，就会想起年幼骄傲的她。只是她现在完全长变了，成熟洋气得我都认不出来了。只有一点是没有变的，就是她看我时，研究似的挑剔眼神。
临到发车时间了，我礼貌地跟他们告别，转身走向了检票口。
“等等，乐颖，”李阿姨追上来，“你妈妈现在的联系方式是什么？告诉我，我跟她打电话。”
我随着检票队伍一点点往前移着：“对不起，李阿姨，我妈妈不知道我来的事。”
“哦？”李阿姨愣了一下，又赶紧说道，“没事，那就别告诉她，我问你大伯母好了。你路上小心啊！”
我感激地朝她点点头，看见赵茜也慢慢走了过来。
“你结婚了吗？”这是她观察我半天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这样突兀的问话让我不由懵了一下，反应片刻后，我轻轻摇了摇头。
“男朋友呢？谈了吗？”她契而不舍地追问道。李阿姨在旁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还沉浸在突然见到我的喜悦里。
还好很快就轮到我检票了。“我走了，你们回去吧。”我对李阿姨挥挥手。站在原地的大伯母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满神情，似乎还在埋怨我的绝情。
坐上车，才摆脱了赵茜审视追问的眼神。我轻轻吐了口气，庆幸自己走得早。
该做的已经做了，心里已不再有遗憾。原来我的童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奶奶不喜欢作为女孩子的我。奶奶一再强调的，不要我听信别人胡说的话，是因为她以前无中生有说了很多伤害我和我妈妈的话吧。就这样吧，让一切不好的记忆就这样结束。而我要面对的呢？我看着回家的方向，一切都是老样子吧？失业的我，失恋的我，还是得继续这样糟糕的生活吧。
又回到了熟悉的城市。在站台等车的时候，我转身看着站牌上的公交线路。里面有一趟车是经过沈威那里的，我的手指顺着那个站点滑下来。“不行了，不再是你要去的方向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有一股浓烈的忧伤。
回到新搬的住处，刚一打开门，我就吓了一跳。妈妈竟然神情严肃地坐在沙发上，三千五听见开门的声响缓缓抬起头来，满脸歉意地看着我。
一定又是这家伙通知的，反应过来的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小心翼翼地朝我挥挥手：“回，回来拉？”马上又多此一举地转向我妈妈：“阿姨，乐颖回来了。”
我在门口迟疑着不敢进去，又恨不得将三千五拖出来暴打一顿，就那样痛苦地矛盾着。
“去哪里了？”妈妈偏过头看着我。
我的心紧张得就快跳出胸口了，支吾着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啊。”妈妈说，还是一脸的严厉。
“就是嘛，别客气，快进来。”三千五殷勤地跑过来要帮我拿东西。
我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悄悄扯着嘴角想骂他。他却无辜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要不是刘洋不小心说漏了嘴，我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妈妈转头看着我，“你都学会撒谎了啊。”
又是说漏嘴，我无语地看向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