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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两语哄得青萝高兴,她决定亲自到厨房张罗茶果点心,才出了自己院子,迎头碰见怀着心事的冯姨妈,见了女儿一把拉住相问。
青萝笑着说给表妹准备点心去。
见左右无人,冯姨妈压低声音问道:“阿萝,你瞧着阿圆比你如何?”
青萝笑着的脸阴了阴,没好声气道:“问这个做甚,阿圆是阿圆,我是我,比来比去又有什么意思。”
冯姨妈怜爱得抚着女儿的脸,轻叹一声:“傻丫头,人家灌你几句*汤,你就不知自个几斤几两。”
青萝当然不承认,白一眼母亲提脚就要走,却不备被冯姨妈拉住。
冯姨妈唤来心腹婆子去厨房取糕点,不多一会儿时间,一盘新鲜的茶点送了来。
青萝生着气,一把夺过转身就往自己院中走出,才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质问道:“为何会有桃花糕,阿圆可是见不得这些。”
冯姨妈忙捂了女儿的嘴,悄声道:“阿圆吃了桃花糕也不碍事,大不了出两天疹子,正好去不了赏花宴。”她挤眉弄眼,言下之意很明显,忆君去不了,青萝可以少个劲敌。
青萝爱慕虚荣虽有些小心眼,却不大瞧得上见不得人的招数,甩手表示不认同,“没有阿圆,还有别人。姨妈最心疼她的宝贝女儿,小心她知道了和你博命。”
冯姨妈既然想出了馊点子,就有法子说动女儿,仍是陪笑道:“我这也不是全为你,还有你阿兄。”
“阿兄?”院内青萝更加惊愕,秀雅的脸上满是好奇。
冯姨妈把撮合忆君和青衣成为一对的想法说了出来,又道:“你想啊,你阿兄娶了阿圆,你就可以不用嫁子君。一举两得的好事,咱们不能错过。去吧,娘心里有数,阿圆出疹子也只是痒两天,不要紧的。”
青萝和子君天生就是冤家,从小相互看不上,见面跟仇人似的。冯姨妈的话说中她的心事,站在弄堂里垂头思索了一会儿,花荫下她的脸色变幻了好几次,最终悄无声息从婆子手中接过托盘回了自己院落。
忆君等得都快要睡着,见青萝回屋,戏语道:“阿姐,你该不是到厨房亲自去做茶果?”
青萝勉强挤出笑容,放下盘子,却又拉着忆君去描花样子,也不提吃茶点的事。
忆君从小学过书画,虽然后来学的是工科,书画的底子一直没拉下。她绘出的花样子倒不说有多富丽华贵,总有几分与众不同,就像这西蕃莲,别人都用工笔勾勒,忆君却细致地描出纹理,使得绣出来生动许多。
几下她为青萝绘出几张绣图,心下猜测着青萝为何慌张,倒没想到尚府的事上,以为冯家不想结亲,所以理亏。
这样更好,反正子君也不愿意,青萝也瞧不上子君,两个各取所得有何不好?!
青萝在旁拿着绣活样子,心里头波涛汹涌,表妹总是气定神闲,学写字作画不足三年,比常人要强出许多。虽说没有阿圆,总还有别人,可阿圆若是在,她的机会少之又少。
下定决心,青萝掂了块桃花糕递到忆君嘴边,催促她吃下。
忆君专注画绣花样子,鼻尖尽是笔墨的味道,一时没闻出异味,不假思索小口嚼下小如铢钱的糕点。
见得了逞,青萝没胆再让表妹吃,假装失手把一碟桃花糕打翻在地上,命小丫头进来收拾了。表妹身子太弱,她真怕吃出病来,只求后日赏花宴阿圆去不得,以后她再给表妹陪不是。
此后半日功夫,青萝一直心不在蔫,忆君试着问过几次,见对方如惊弓之鸟,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用午饭时,冯家姨父仍在衙门里回不来,他们娘儿几个围坐在一起。忆君能感受得到冯青衣的眼光不时瞥向自己,只装作不知道。说实话,她还没想到出嫁的事,更不消说嫁给一个表亲。
青萝目光躲闪,就是不肯看子君一眼。子君亦是,对着妹妹嘘寒问暖,全当桌上没青萝这个人。
罗大婶坐在上首看得真切,心中直叹气。俗语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这对小儿女即使结了亲,日子该要怎么过!
冯姨妈心中有章法,见到女儿心虚的模样,明白事情成了。惟她最得意,招呼这个挟菜,给那个添饭,破天荒对着子君也有点笑脸。
饭前青衣得了母亲的提点,知晓了有望娶得表妹,不免要在人前卖弄几句,放下碗筷,议论起时政:“与突厥做战损兵抓将,白骨堆成山,武英侯还意思大言不惭领功受赏。朝中御史台已经上了弹骇的折子,成国公那边也放下话要求严惩武英侯。用人不公,袒护下属,这样的人都能封侯,朝中真是无可用之将。”
子君明朗的笑脸阴得能拧出水来,扔下筷子,“表兄说话小心,我家将军行得正坐得直,做事坦坦荡荡,都是朝中那帮奸佞小人信口开河污蔑他。”
子君突然翻脸出乎在座多半人意料,罗家大郎以好脾气著称,真还没人见过他生气。
忆君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子君的神被人扣了屎盆子,他当然要炸毛。
青衣有些才气,有望年后进太学,别的可以让,惟学问言谈上不输给人,振振有词:“太子都被武英侯打得鼻青脸肿,上京城中那个官家子弟没挨过他的拳头。若不是仗着身后有大长公主,他还能这样嚣张狂妄。”
子君哑了口,前些年武英侯打了太子,事后晋阳大长公主非但不责怪,却直奔禁宫,要求今上与皇后陪情,这件事上京城中人人皆知。
打人的有理,被打的却要陪罪。能逼得天家太子挨了打还要吃暗亏的人,大概只有晋阳大长公主与尚坤祖孙两个了。
说不过人,子君大有拂袖离去的动向。冯姨妈在中说和,又是挤眼色给青衣噤口,又是劝子君消气,一顿饭吃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忆君总觉得身上痒痒的,坐到轿上回家时才对罗大婶说了。
罗大婶翻看女儿的衣领袖口,又解开她的小衣看身上,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只催促让轿夫快行。
待回了罗家,子君给轿夫多打赏了两成赏钱,打发他们都散了,一打问妹妹身上不舒服,他又急匆匆骑马去请大夫。
到了酉时,医馆的大夫过来一瞧,笑着说不打紧,可能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服两剂汤药养两天就能好。
送走大夫,罗大婶心里犯嘀咕,折腾得罗家上下不得安宁,任她怎么想也没想是自己的胞姐和外甥女动手脚。
不是罗家人太良善,而是人心太险恶远出所料。好多事,就是这么出其不意的发生。
忆君浑身痒得要命,大夫说了又不能抠,她躺在那里觉得简直像上刑。熬过一晚上,第二天果然起了红疹子,脸上斑斑点点。这个样子出门准会吓着别人,倒像她得了什么可怕的病。
罗大婶和子君心疼得不行,恨不能以身相替,惟有一整天围着忆君转圈,谁都忘了长公主府上赏花宴的事。
到了十五日清晨,尚大姑派人来接,罗大婶也是愣了片刻,依实回道女儿生了病见不得人。
尚大姑的亲信要亲眼瞧一下,见了忆君的狼狈样子,带着几分可惜离去,自去向尚大姑复命。
第6章 静安公主
长公主府来接忆君的马车出了青鱼巷,绕过两个巷口,再一路向北,打从禁宫旁边穿过,直到上京城北。宽约五六丈,长一眼望不到头,从东向西依次是晋阳大长公主府、定国公府、静安长公主府,六尊石狮子排成一线,三宅并立合起来就是朝中第一显贵尚府。
上京城中能和尚府比拟的人家也只有城南的安国公府夏家,‘北上南下’的名头也由此得来。
马车自长公主府的角门而进,右拐走穿堂,绕过照壁,车上的人才下来,一打问尚大姑正在长公主身边服侍,恐怕不得空。
花厅里聚着好几十个穿红着绿的妙龄少女,极力打扮得娇艳动人,全都翘首相待长公主露面。
她们赶早来赴宴,天不亮就起来沐浴梳头,身上的衣裳都是费尽心思挑选,就盼着能把别人比下去。有的人家举全家之力装扮自家的女儿,也望着能被长公主一眼相中。
也有不贪慕长公主府上富贵的人,很明显穿衣打扮要随意得多,那几个女孩儿也是极力往人堆里混,就怕被挑中回不了家。
满院的客人相待,瑞香院里静安长公主掷出手中的玉如意,打得珊瑚水晶帘哗啦做响,桌上香炉里清烟袅袅,浓郁的熏香弥散在四处,服侍的侍女们全都做石人状,听不见也看不见。
尚大姑轻轻走过去,从花团锦簇织牡丹的地毯上拾起玉如意,拿出自己的帕子擦拭着如意,虽然它纤尘不染无须擦抹。
手轻托着通体翠绿的如意,尚大姑轻挥帕子,屋里的侍女们鱼贯而出,身形轻盈不发出一丁点声响。
“公主,您这是何苦呢?”屋里没有杂人,尚大姑说话也随意起来。
贵妃榻上的中年美妇轻叹一声,声音婉转,“这孩子一回来就闯祸,宫宴那天当着阿兄和阿嫂的面甩脸先回了家。你是没瞧见,阿嫂当时就变了脸。这两□□中上下尽是弹劾他的折子,他倒是站出来说句话。一声不吭,一大清早带着人出城狩猎,全然没当回事。”
说着话,静安长公主抚着额心,她已年过四旬,自小锦衣玉食,养得极尊贵,肤色若玉,晶莹光滑,额广眉长,鼻子微挺,唇小而红。施了淡粉,只用一点胭脂,雍容华贵的风姿由内而发,喜则宜人,忧而生怜。
尚大姑轻手放下玉如意,踱到静安长公主身边宽解:“侯爷自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圣上最喜欢他这副无拘无束的样子。朝中那些人说他们的,圣上心里有一笔帐。公主,您说是不是?”
静安长公主坐直身,云鬓上的金凤九尾步摇微抖,凤口衔的明珠在她额心晃动,正好与六瓣梅花钿相衬,眼睛瞪圆,那股子威仪也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