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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坤当众不给脸,柳嫣然身形微晃,轻声啜泣已是泫然欲滴,轻咬唇看向上首的老国公,带着一分求助。
老国公怒不可遏,手上青筋横起,花白的头发随着气息微颤,美目半眯,华服老人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无奈收效甚微。
坐在他怀中的小珍娘被曾祖父握疼了,“哇”的一声大哭,伸手要娘亲抱,世子夫人趁机带着女儿远离这事非之地。
“尚显小儿何在,让他进来领罪。”
老国公中气十足的大噪门吼出,院中诸人听得一清二楚,尚显从善如流抬步进屋,真挺挺跪在屋正中。
老国公一看更来气,唤来自己的亲卫命杖责尚显。
“祖父,尚显何罪之有。给个明白,我们心里也有数,不能平白无故受责罚。”尚坤也坐正,缓缓追问。
明明生得和他一模一样,却不是他当年的性子,老国公莫名有种挫败感,好似另一个他被偷龙转凤变得面目全非。
年老的声音一句一顿道:“当街顶撞长辈,以下犯上,还称不上过错?”
尚坤斜倚在圈椅扶手上,轻笑道:“长辈?一个外姓奴婢也算长辈,祖父要置祖母和宫里头的皇家于何地?真不知国公府什么时候改姓了柳。”
尚坤句句是真,听在老国公耳里却是字字诛心,宫中、天家公主压了他一生,所有的不甘全涌上心头,他抄起手边的佩剑往下冲。
柳嫣然已哭成泪人儿,带着娇呼道:“祖父,你再莫动气,都是嫣然的错,你可别伤着二表兄。”
柳嬷嬷那不合时宜的沙噪子响起,“老国公爷,老奴这就去公主府领罚,你老还是饶过自己的孙儿罢,再别让大长公主知晓了,咱们都有了不是。”
“住嘴”,素日温文尔雅的尚均厉声呵斥,俊秀的面上也现出五分威仪。他再文弱,身上也流着尚氏与晋阳大长公主的血,天生带着几分血性。
柳嬷嬷撇了撇嘴,走上前几步扶柳嫣然到一旁坐下,冷眼瞧着尚家这对祖孙。
尚坤一直坐着不动,老国公几步冲下来剑指着他的当胸,兵器白光反射到他的脸上,照射得他玉面无双,他微勾唇正看祖父。
已记不清,他们祖孙两人有过多少次这样的对峙。从五岁进练武场那一日起,或者更早在他说出在的白起堂侧听见风声之时,亦或者从他自满月时养在祖母身边时。
老国公正在火头上,别人不敢劝。尚坤从来以硬碰硬,寸步不让。
厅中唯有尚均可以说得一句话,他也不去夺祖父手中的剑,即使夺了也是无济于事,以他手无缚鸡之力难撼祖父武孔有力的胳膊。
“祖父,且息怒。伤了二弟要不要紧不说,您老别气坏身子。”尚均轻劝,又带笑加一句:“若祖母真的赶来,柳家表妹可再不能待在府里。”
柳嫣然哭得抽抽答答,听言后目带惶恐,紧抓住柳嬷嬷的手。柳嬷嬷亦是缩了脖子装老实,看来晋阳大长公主真是震慑人心。
老国公一声长叹,手无力下垂,剑尖划过地上织毯,将那曼陀罗花一分为二。
第13章 如鲠在喉
原本只想和和气气吃顿饭,顺道提两句孙儿的婚事,弄成现在这副局面,老国公闭目叹息。从次孙进门,一举一动他都看不顺眼,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都散了罢”,老国公摆手道,声音明显很是低落,他不再看厅中其他人的面色,径直绕过后堂回到寢室。
尚坤轻笑一声,端起桌上酒樽一饮尽,笑道:“好酒!”话音落下,掷酒于案上大步抽身离去。
“二表兄”,柳嫣然颇为急切唤一声,情不自禁也站起身跟出几步,轻咬唇致歉,“都是我考虑不周,原想着向表兄赔个情,却不料变成这个样子。”
尚坤脚步不做停,回首拿眼角扫向柳嫣然,微笑中带着轻蔑,再回头时人已在院中。
比起弟弟,尚均要好脾气得多,客客气气说话,“柳姑娘带着嬷嬷先回自己院子,命人把饭送到那边。”说完,他也追出去送弟弟。
尚坤那一瞥,柳嫣然印象极深,整个人如置身在冰窖中,冷到心底,以至于后来别人说了什么统统都不知道。她无力扶着柳嬷嬷的手,没忍住又落下泪,珠泪若串线,微雨扫娇花,可惜厅里没有惜花的人。
“嬷嬷,我,我。。。。。。不想嫁给二表兄。”回到自己院中,摒退尚府的丫头们,柳嫣然犹犹豫豫说出。
柳嬷嬷当即变脸,狠狠道:“姑娘,你可别糊涂。出了尚府,咱们什么都不是。别说穿这云锦衣,吃山珍海味,姑娘连个安生觉也睡不好。”
柳嫣然爹娘去得早,身边只有柳嬷嬷一个旧仆可以信赖,她又是个不太刚强的性子,有些时候难免跟着柳嬷嬷走。老奴说东,她跟着向东走;老奴指西,她也抬步转向西。
她纵有十分爱慕尚坤,也能明白人家根本瞧不上自己。女儿家心思患得患失,柳嫣然既想有气节丢开手,又思来想去舍不下风姿无双的二表兄。
叫声表兄也没错,柳嫣然的祖母正是老国公的姨表妹,她与尚府沾着一点亲故。
见罗凳上的少女熄了说话的动向,柳嬷嬷便知她方才只是信口一说,也搬了凳子坐在柳嫣然身边,苦口婆心劝说,“姑娘,若不是碍着家世,你这品格皇后都可做得,做尚家的侯夫人不算咱们高攀。放心只管把腰杆挺起来,咱们就要张扬,活给别人看。”
柳嫣然心里有一丝疑惑,轻声问出来:“总听嬷嬷说我长得像祖母,现在咱们住在国公府里,难道大长公主心里就舒服?”
柳嬷嬷挺直背,轻扬眉毛,得意地说:“她心里不舒服,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等姑娘做了侯夫人,晋阳大长公主才叫如鲠在喉。柳嬷嬷暗地里恨恨的想。
似懂非懂间,柳嫣然心生困惑,低头抚弄臂上披帛,淡绿掐纹织金缕空挑梨花,比起世子夫人的披帛也不差,听闻京中只有十数人才有同等的料子和做工。抠着洁白的梨瓣,睫毛轻扇,她陷入沉思中。
精致的闺房内,摆着顶好的黄花梨雕床,牙雕首饰台镶嵌着鸽子蛋大的明珠,软罗钿首饰箱内猫眼、天水玉都不是稀罕物,博古架上摆着的都是有年头的古董玉器,件件值千金,更不提衣箱内的霓裳彩衣。
自柳嫣然六岁来国公府,就享受着这样绝好的待遇。八年过去,她早记不得年幼在邺城的岁月,好似她生来就是千金玉贵的娇小姐。
邺城有一处半旧的老宅,十数个奴仆,百亩薄田,那些理应全归到柳氏族中。数来算去,柳嫣然什么也没有,唯有一位绝色倾城的祖母,还是位逝去多年的人。
“嬷嬷,我乏了,不想用晚饭,叫他们都撤了罢。”柳嫣然无精打彩准备歇下。
柳嬷嬷却是知道自家小主子的脾气,打开房门留下几样甜点,挥手把剩下的十几样菜全赏了人。她得要为姑娘拉拢人心,对着尚府这些丫头小厮们十分客气,满脸堆着笑意同他们说话,真像是一位好相于的老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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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坤从祖父院中出来,驻足等待兄长。他惹恼了祖父,兄长和嫂嫂的日子不好过。
尚均是个晓事理的人,不等弟弟出声先宽慰道:“祖父他老人家平素最好说话,见了珍娘都不舍得撒手。放心罢,不会给我们夫妇两人甩脸。”
他这话却不假,老国公素有君子谦谦美名,在外广结善缘,对着儿子与长孙也是和颜悦色,唯一一个例外便是对尚坤。府里人都知道,老国公见了次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全然变了个人。
尚坤心如明镜,睇眼远眺大长公主府,歉然道:“还是我连累了兄长,总是让你代我受过。”
“快莫说这样的话。”尚均神色微动,轻拍弟弟的肩头。他空享世子名头与国公府的殊荣,所有的担子压在弟弟一个人的肩上。夜深人静时,总觉自己如废人痛不欲生。弟弟迟迟不肯成亲有一半原因也是为了他,长房至今无男丁,他身子体弱多病,弟弟又强势能干,有些小人难免会有别的想法。
“祖父唤你来,是想提起你的婚事。柳家表妹你看不上,可有中意的女儿家,是该成个家。”尚均边走劝说一句。
尚坤开着顽笑话:“兄长被嫂嫂管得好苦,我见怕了,想多自在两年。”
尚均会心,哈哈大笑。兄弟两人边走说起朝政大事,谈及太子与他的同母弟裕王还有宫中的夏皇后,种种迹象表明京中局势有些微妙。
“太子还算心宽能睡安生觉,裕王那边动作越来越多。”尚坤站在鱼池边,大手抓起一把鱼食抛撒,引来满鱼涌动,鱼儿争抢,映红了水面。
尚均负手笑看,幽幽的说:“夏皇后偏爱幼子,舅舅又宠信发妻,万事要当心。”
夕阳半隐在树丛后,院中光线似暗微明,尚坤半边侧颜正对着金色余晖,美仑美奂。
鱼儿争抢完一拔,又来争第二拔,尚氏兄弟抛出饵料,静静不语对着水面出神。
静安长公主赶来时,落眼便是两个儿子卓然不群的风姿,长子偏文雅隽秀,次子更硬朗俊美。她放慢脚步,挥手示意众随从都呆在原地,缓缓走过去。
“阿娘”,尚坤耳灵,细微的响声瞒不过他,转身看到母亲,嘻笑道:“你想儿子了,命人传一声,我就过去,不必动驾亲自赶来。”
“少嘴甜哄我,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让阿娘来善后。”嘴里说着气话,静安长公主却是笑着的,等走近了,看见次子身上穿的衣裳,她的嘴角弯了弯,伸出手递给两个儿子。
国公府这边一有动静,就有人跑去静安公主府,一五一十说了。一听这对祖孙又扛上,静安长公主顾不得用晚饭,急忽忽坐着车赶来,在公公院外吃了闭门羹,传信的老仆说老国公已睡下,她才转身出来寻儿子。
左右携着两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