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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说出后面的话,寒意从心底泛起,茫然不知没有阿圆他又该如何。她绝不能有事,那孩子还是个没成形的血肉,这次保不住,还有下回,可阿圆,却只有一个。
留下府医们清理库房、重新抓药,尚坤出来回到前院书房,命尚显喊来白五郎。
大长公主府的长史官正是姓白,这白五郎是长史官的孙儿,自幼给尚坤做伴读,这回也跟着来凉州城历练,一听郎君有令来得迅速。
尚坤怒极反而更冷静,已在心里理清条条框框,也不写书信,对白五郎口述。
“你回京后,先去找长公主,把药里混有王不留行的事说清楚,再私下里去见云尚仪,也给她提个醒。千万别惊动祖母,她老人家见不得腌臜的事,闹将起来未免打草惊蛇,只说夫人有身孕,一切顺当,请她放心。”
白五郎默念几遍,再复述给尚坤听,暗自猜测会是谁把手伸到郎君的子嗣上头?
会是世子夫人?白五郎不大肯定。
不会是阿嫂,宗室出来的女儿,心机筹算非常人可比,做事滴水不漏,如若真要对阿圆下手,也会把自己撇得一清二楚,而不是像现在,所有的嫌疑都指向国公府。
尚坤对桌沉吟,勾指让白五郎上前,对他贴耳吩咐,“让阿娘多要留心族里那帮人,一定要揪出祸害人的元凶。”
国公府的富贵,瞧得眼热的不止是仇敌和外人,还有尚氏族中旁系一干人,打仗时他们也出力不少,真正得享荣华的眼下只有老国公尚召阳、定国公、尚坤兄弟两人。
统|共四个嫡系男丁,一门双爵,世子尚均又先天体弱,难保别人不会生出歪念头。
白五郎点头明白,自去打点行装,准备明早天一亮就起程回京。
留下尚坤一人在书房里,想到应该写封手书向祖母报喜,免得她生疑。也不唤来别人,他研磨铺纸,笔毫蘸墨,落纸却写下一个大大的圆字。
白纸黑字,落笔无悔。
他摇头嘲笑自己被吓得失了分寸,举起写有圆字的白宣,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摆到窗前,好似阿圆此刻也陪在坐在书房,浅笑晏晏又在说些不着调的顽笑话。
一想到将来会有个长得像阿圆的女儿,奶声奶气唤他阿爹,尚坤不禁柔情满腔,又在纸上拟了许多小儿女的姓名,收笔却又想起祖母肯定大包大揽抢着要给曾孙起名,还是让给她老人家罢。
等尚坤理清事务,回到后宅,忆君也已服下安胎药,半倚在帐子听阿苒说着什么,见到他眨巴着眼睛。
尚坤微笑,与退下的阿苒打个错身,坐在阿圆身边,抓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好些了?”他问。
忆君猛点头,她被突来的喜悦淹没,谁要和她说保不住孩子,她和谁拼命。
“那就好。”尚坤真正定下心,搂着阿圆躺下,放下诸多的杂事纷扰,安然享受着妻小带给他的欢愉。
第115章
连着服用安胎药,又用针灸疗治,三四天后,忆君止住下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窝在床帐里养胎。
她手里的事全都停下,尚坤不许她劳神分心,把成堆的图稿和半成的机弩扔给工匠们。连带府里也是重新肃清下人们,揪出几个小偷小摸的帮厨和干杂活的老婆子,犯了错的人一概不用,全被赶出府。
忆君当着甩手掌柜,把一应杂事推给阿苒和云香两人,趁天色还早,学着绣一副虎头鞋。
她也听说了药材被做过手脚的事,只是纳闷,为何那人冲着她来,而不是对准京里的世子夫人。理应京里的人才好下手得逞,却出招对准千里之外的凉州,也不知打得什么鬼主意。
想得出神,不防被针剌破指尖,一滴滚圆的殷红沁出,忆君吮着手指,一抬眼,面前多出一个人,她连忙将半成的虎头鞋藏在枕头底下。
没用,尚坤一早看见阿圆手里的东西,伸手够到枕下捞出来,现出一只寸余长的小儿软布鞋,绣了虎头和胡须,就差两只眼睛。他唬着脸,再伸出手要另一只。
忆君哼哼唧唧撒娇,不想交到他手里,被他收走了,她手里又没可干的事,真真是无聊。
尚坤打定了主意轻易不会改,面色平静等待阿圆缴械投降。
求情不管用,忆君只有乖乖交出另一只,也是绣了一半,轻轻放在尚坤掌心里凑成一对。
尚坤手捧着那对虎头鞋,嘴边溢笑,难以想象小儿的脚是如此的小,看针脚走得略粗,确信全出自阿圆的手艺。
见他面色转缓,忆君趁机缠上去,指着鞋自夸,“阿娘打的褙子,剪出模样缝到一起,送来让我单绣出花样。她说,孩子的一应衣物没必要太早准备,让我绣的时候留下眼睛,等着将来穿的时候再补上。”
尚坤晓得阿圆做母亲的心思,急切想为孩子做点什么,轻叹一声,将一双小虎头鞋放在枕上,无奈地说,“由着你,每天少绣几针,今天做一个虎须,明日缝几针鼻子,全当打发时间,不许当正经事来干。”
忆君搂着他亲吻,嘴巴甜甜:“多谢夫君。”
自从她有了身孕,比以前笑得更多,瞧到尚坤眼里也是满心高兴,想起他进门时阿圆吮着指头,扳过来一看,左手食指上一个微不可见的针眼,他也放在自己嘴中噬咬。
忆君想起前回让她走神的事,巴巴地问一句,“放着身边的世子夫人,你说那些人把矛头对准我又是为何?那药送来,我未必会吃,其次,谁也说不准我什么时候怀上孩子。而且一旦被发现,岂不是也暴露了自己。”
尚坤微微有些担心京里的人,论形势上京比凉州要凶险万分,用如履薄冰形容也不为过。
他能确信保得阿圆安然,可也要让她知晓人心的险恶、世道的艰难,耐心性子讲解。
“别说是阿嫂有事,就是阿兄遭遇不幸,尚家都不必慌,还有我。”
“可你出了事……”忆君捂着嘴不敢想下去。
以世子尚均的身子骨铁定扛不起尚氏的大梁,定国公也快到半百之年,将来能不能熬到孙儿成人还不好说,等他一蹬脚去了,国公府嫡脉太弱,降伏不住下面一干悍将,乱象四起,尚家也就衰败了。
“那帮人巴不得我和阿兄反目成仇,妯娌不和也是大忌。”
尚坤淡然拨弄着枕上一对小虎头鞋,他和阿兄就是阿娘心尖上的这对鞋,离了那个也不成。但在祖母心中他为重,更把他的子嗣放在首位。
尚坤估计,阿嫂恐怕也会遭到别人暗算,那个人也会把罪名嫁祸到他头上。
河西府内是真刀真枪与人争斗,上京城中上演另一场无声的争斗。
三月末,白五郎披星戴月赶路返回凉州城,一进门扑倒在地上,顾不得喝水,曝出一个惊天的消息。
“世子夫人也险些没保住孩子,听她身边的人说,正是服用了郎君和夫人托人捎去的药,当晚腹痛不已。亏得她身体健壮,一年到头无病无灾,强撑一口气等到宫里的御医到府,虽是艰险,勉强保下孩子,听说是个男婴。”
白五郎一口气说了许多的话,喝干一大碗茶水,仰身躺在砖地上,直叹这地儿太凉快。
“后来呢?可是查出是谁在做怪。”尚坤关心后面的进程。
白五郎摇头,从怀里取出书信交到尚坤手上,缩手缩脚躲到屋角,远离屋正中的郎君。
他奇怪的动作引起屋里另一个人的注意,尚显皱眉,十分不解白五郎的举动。
白五郎清秀的面孔拧成一团,杀鸡抹脖子告诫同伴离郎君远一点,手指着天空示意。
天上能有什么?尚显一头雾水,也抬眼望去,除了当空的太阳,碧空如洗,见不到一丝云彩。
太阳,他是说尚召阳,尚显恍然大悟。
说来迟,尚坤一掌拍碎眼前的桌案,木屑四溅,散落一地凌乱,他紧握着手里的信纸扭头,杀气腾腾奔到白五郎面前,目现赤火逼问:“你说,尚召阳好端端的怎么能出京,还要来凉州城。”
面对高出多半个头的郎君,白五郎缩得更矮,抖抖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的……也不知,临出京时,听说……国公府里做此打算,老国公理好行装就,就在小的身后出京。”
“阿爹呢?”尚坤怒火中烧,大吼一声。
白五郎索性溜坐到地上回话,陪着万分小心,“郎君不是不知道,国公爷也是老国公的儿子,父子纲常,他不得不听老国公的。何况,老国公节食数日,人已经瘦得没形,只提出一件事要去塞外寻回先祖的遗骸,国公爷他……”
阿爹没理由拒绝,尚坤浑身血气涌到头顶,头痛欲裂,双手捂住着两旁的太阳穴,表情痛楚。
见情形不对,尚显挤眼色让白五郎快溜,自己则紧随着出了屋子,紧紧和上门扇,守在廊下不许任何人靠近。
白五郎吓得软成一滩泥,伏在台阶上大喘气。尚显满腔愤慨无处发泄,握紧拳手远望城外的雪顶山脉。
眼看着郎君一年比一年要好,自阿圆进府,很少见到他发作,也是转眼间要当父亲。
尚显真心为郎君高兴,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他失去了和子君的友谊,和阿圆。他不后悔当初做的事,相信以他的眼光挑中的人,定会引起郎君留心注意。
可尚召阳一日不死,阴魂不散萦绕在郎君的心底,揭起来就要发作。
他笔直挺立在台阶下,打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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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听说白五郎从京城回来,带来两位公主的赏赐共十几大车,如水般的好东西齐堆到忆君屋中院落,她迟迟等不到尚坤露面,心里难免着急。
浅海裳色襦裙下面,小腹微微隆起,忆君扶着腰巡视桌上堆的金银玉器,听说有一对玉虎头是尚坤小时候把玩过的,她生出兴致,拿在手里反复看。
前几天,她惊奇地发现不再怕闻桃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