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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到了掌灯时分,阿苒带着人进屋,轻轻放下一个托盘在圆桌上。熟悉的药味吸入鼻中,忆君微皱了下眉头,轻轻吹着信纸上的墨迹。
“夫人,先用了这碗药,再吃晚饭。”府医特意叮嘱过这回的药饭前用,阿苒已经端起来捧到忆君眼前。
浅白瓷碗里黑褐色的汤水闻着就让人恶心,忆君瞥了一眼,摆手道:“撤了罢,我不想用,也叫人先停下煎药,什么时候想喝了我再吩咐重煎。”
阿苒端着药碗迟迟没有放下的意思,苦口婆心劝道,“夫人,良药苦口,你一定要喝。这些药全是出京前宫里的御医和咱们府里大夫商议过后开的方子,服够半年方能见效,已吃了三个月,若是停下,前头的苦药可是白吃了。”
阿苒说的忆君也都明白,长年累月早晚药不离口,她也是忍耐到极限,觉得这样的日子永没有出头之时,还不如停了药自在几天。
“撤了罢,郎君一早喊着不让我喝,全是我一意孤行坚持喝到现在。也不见好,到冬天还是这么怕冷,前几天阿娘搬新宅时我都病着,没法亲自去贺喜。卢家阿姐请了好几回,约我上她家喝茶,也不敢去,就怕被冻着,回来又要病一场。”
忆君抱膝坐到椅上,盯着荧荧烛火幽幽说话,她真的是有些气馁。工匠坊里赶制的机弩也在停工中,一是因为天冷,工匠们干活不利索,二是因为她身子弱无法时时过去和工匠商榷。
见夫人执意不喝,阿苒轻微叹一口气,端起装药碗的托盘走到屋外,想着郎君不在,夫人也不会有多好的胃口,吩咐厨房只送来瓦罐炖的羊肉和胡萝卜,再有新烙的白饼几张,备一碗羊奶酪和果子酿的酒。
外面闹饥荒,府里的用度大大缩减,尚坤的忆君平日只四菜一汤,下人们填饱肚子就成了。
尚坤不在家,忆君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头晕发困,屋里炭味也太冲,想跳脚骂人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没事干拿着火钳子拔拉熏炉里的银丝炭。亏得出京时大长公主心疼孙儿,命人多备了几车上好的银丝炭,若不然忆君也要和府里的侍婢们烧寻常的木炭和石碳。
炭盆味道大,往往熏得侍婢们天亮时头晕恶心,天太冷她们不敢开窗户,熄了炭盆屋里又冰冷剌骨。大长公主府养的娇花们更是叫苦连天,有几个脑袋灵光,见走不通尚坤的路,托人求情下话寻到忆君处,自甘降身份到她屋里服侍。
骗谁呢,说想伺候忆君还不是巴着多见尚坤两回,忆君才不给别人这种机会。
忆君忿然扔下火钳子,在屋里闲得发闷,想找来罗大婶说句话,又怕听她老人家啰嗦子君的事。
举目望去,没她能干的事,顺意踱到书桌前,拿起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几笔过后她突然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寻到方向,不多时她画出一张草图,举给阿苒几个看。
“夫人画的什么呀?”侍婢们都很好奇,一再追问。
“烧炭的炉子,废烟顺着烟囱排到屋外,屋里也没味。既不熏房子,也不会再让你们被烟呛得头晕,怎么样,等郎君回来让他多做几个。”
“好啊!”尚坤人在院外,听见阿圆叽叽喳喳说她新画的图稿,去营里一圈,那帮军士们也报怨炭火呛人,真还是个好主意,阿圆这是急他所难。
第110章
忆君想出来烧煤的炉子丝毫不用遮掩,大大方方指着屋里的侍女们,“她们个个都快熏出病,早上喊着头晕,还有两个昨天睡了一天,都是炭盆里的烟熏的。我想出这个法子,你说好不好?”
尚坤举着草图细看,身边的人转到他怀里乱蹭,他分了注意力给阿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欲语还休,问他有没有想着她。
屋里侍婢们机灵悄悄溜出去,忆君更加肆无忌惮搂住尚坤的脖子,用唇堵住他的嘴不让说话,那管草图,她只要他。
阿圆真是想他想得狠了,尚坤打横抱起她放到热炕上,解甲除衣急匆忽来了一场情|事,任由她的长指甲胡乱抓在他的胸膛后背,刮出道道血痕。
云消雨收,他搂着她在被窝里说话,无非问些她在家做什么,有没有觉得闷,吃得如何、睡得如何……
尚坤回到家,忆君格外觉得踏实,听他说话不知不觉睡去,手里还攥着一缕男人的头发。
嫩白的手里紧握着乌丝,尚坤尝试了好几回,都没办法从阿圆手里抽出头发,怕用力狠了弄疼她,索性也搂着人补了一觉。
屋里烧得暖烘烘的,两个人足足睡了半下午,等忆君醒来又对尚坤介绍她的草图,何处留风眼,何处有个活动的挡板,又说了烟囱的妙处。
炉子的原理也简单,对材质要求也不高,尚坤看着心动,转头吩咐人下去先赶制几个,用生铁、陶罐甚至是木桶里头糊上泥都能做炉膛,烟囱难得一点,几下工匠几下听明白拿着草图领命下去。
打发走工匠,再看堆成山的公文他也不觉得繁琐,临出门留了阿显守在府里,一切打理得有条不紊。
信手拿起一封信札,尚坤问起,“阿显,府里这两天有无特别的事?”
“原甘州剌史陈大人派人冒风雪送来信函,请郎君抽空去甘州城里去一趟,再有的都不大紧要。”尚显站在火炉旁看一眼郎君,补充一句,“听阿苒说起,自郎君出城那日起夫人停了药。”
“是我让她停服,苦得和黄连一样,看她一碗碗倒到嘴里,真是不落忍。”尚坤边翻看信件,似是想起什么调笑道,“阿苒倒是什么话都对你说,你哄了人家女郎的芳心,打算何时迎娶?现时不行,里了阿苒,阿圆身边没个得力的人,不如先把亲事定下,等回到京城再给你们两个操办婚事,就这么说定了。”
尚显张口没插下话,郎君已经全盘定下,他吞吞吐吐拒绝道:“属下还不想成亲,再等几年罢。”
“你不想成亲?是没瞧中阿苒,那也不要紧,祖母送的那帮女郎任你挑,选中哪一个为你留下,其余的人我另有用处。”尚坤打开一封书信,没看到身后亲腹的面色又变了。
尚显发现他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拒绝,嗫嚅道,“不是,阿苒她很好,是属下自觉配不上人家。”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扭扭捏捏,好不爽利。瞧一瞧子君,光明正大恋着卢家娘子,说非她不娶他不再看别的女人一眼。”尚坤觉得阿显真是越活越别扭,以前也不是这个样,一个大男人学起女郎做派遮遮掩掩让人好生不痛快。
尚显垂目没再说话,眼睛盯着炭盆里的火苗出神。
尚坤忙于手头的事,无暇顾及心腹的异样,看完手中的信件,星目凝着怒气,“这老不死的巴巴派人来就为夸他的女儿生得美貌,他的手下还对你说了什么?”
听在说卸任的甘州剌史,尚显回过神,依实回禀,“给属下硬要塞几件古董,我全都推掉了。那信使绕着弯打问过郎君和夫人的事,属下一句实话没对他吐露。”
不同凉州剌史是位文官,而且不是河西本地人氏。甘州剌史可是土生土长的甘州城中人,家中从小武官做起,历经十数代现在也有些势力,手握甘州府上万名重兵,被裕安帝撤了剌史之职,铁定咽不下这口气。
这就是舅舅给他的凉州城,外有突厥恶狼侵袭,内有甘州猛虎拦路,还有上京城有一帮人别有用心,若有一天几派合谋到一起来个瓮中捉鳖,他还好说,阿圆怎么办?
愈想愈不痛快,尚坤抛出手中的信件,一屁股坐在椅上,手指敲着桌面陷入沉思中。
尚显觑得郎君的神色,往炭盆里再加几块炭,扑起白色烟末冒得他头脸上皆是,怪道夫人想法子要做个火炉,冬天烧炭确实烟熏火燎。
“阿显,下去好好琢磨怎么拔掉这个地头蛇的獠牙,他也想学卢娘子硬压着我行事,白日做梦。”尚坤气冲冲来一句,临了再说,“写信告诉他,甘州城我迟早会去,不过在新年前盼望在凉州城内见到他本人。若是不来,我会派人相请,直到请得他来。”
尚显犹豫一下说出,“硬碰硬恐怕不是上策,那位陈大人瞅中咱们正在难关上,才自做聪明来要挟郎君。”
“要我哄着他,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尚坤手下用力一条桌子腿‘咔擦’应声而断。
郎君说得有理,碰上强硬人一次不能彻底收服,留着后患无穷,出力气的事他冲在前头,可轮到出主意却不是他的强项。
尚坤召来几个幕僚商议一番,也有人出主意索性纳了陈家的女儿为妾室,话说到一半瞄见郎君面色变得阴沉,说的人闭嘴当自己放了个空气。
好嘛,只为形势所迫纳个侍妾,郎君都快要翻脸,再建议让他娶妻,他还不得暴起杀人。幕僚心道好险,惟有辜负两位公主的重托,今后只字不提让郎君娶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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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君画出去的图稿,三天后工匠们送来一拔简易的火炉,大大小小总共十个,先安在尚坤外院的官署里,一早上屋里空气清新,也没见冒烟。
他大手一挥,给几个心腹武将和幕僚各送去一个,剩下三个,后宅留一个,前院亲卫处留两个。
忆君打趣道自己面子不够大,出自她的构思,身边人只能得一个火炉。
“再等十来日,等工匠坊赶出下一拔,给你的侍女们还有十七姑那边全都添齐,再有你看着给卢娘子送去一个。”尚坤带笑解释,手下对着地图比比划划,也不知盘算着什么。
“卢娘子上有老,下有小,一个哪里够用。”忆君表示反对,最起码要两个才行。
尚坤眼睛盯在地图上,嘴里应承着,“卢家富贵,金丝银炭都不是稀罕物,送去一个全当你的心意,卢娘子未必会用。”
忆君一听也就做罢,踱到尚坤身边也探头看向地图,看他手指定在甘州的位置,不由多了一张嘴,“你又要去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