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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沈心依从小雨的床头上抬起头望望窗外。
“你该走了,今天的机票。”陆凡说。
沈心依看看熟睡的儿子,无奈地笑笑。站起来,走到窗口陆凡的身边,轻轻地靠在他的背上,艰难地说:“我已经决定了,留下来,小雨不能没有我。”
陆凡回过身紧紧拥住她,叹口气。
“爸爸,妈妈。”
陆凡和沈心依听到小雨的叫声,飞快地跑到床边。小雨醒了,昏迷了一晚总算醒了。沈心依握紧他的小手放在她的嘴边激动得哭了出来。
“妈妈,你怎么哭了?这是哪儿?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小雨好奇地问。
沈心依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陆凡就对他轻声说:“小雨听话,现在你病了,需要在医院里住上一段时间,不过你放心,爸爸妈妈会陪着你的。”
“我病了?那就不能再上学了吗?”
陆凡笑笑,握住他的手回答:“爸爸妈妈可以教你。还可以把老师请来专门教你一个人。不用担心,你绝对不会落下功课的。”
小雨很失望,说:“可是以后我就不能和同学们一起上课一起玩了。我一个人多没劲呀!”
沈心依再也听不下去了,捂着嘴跑了出去,在门外靠在墙上失声痛哭起来。过了一会,陆凡也出来了,对她说:“别这样,心依,我们应该坚强一些,小雨还要靠我们呢!我们怎么可以先倒下去。”
“陆凡。”沈心依伏到他身上哭着说:“是我的错,是我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我一直自私地为自己着想,老天爷是在惩罚我。他要让我亲眼看着我的儿子这样痛苦,他是在一点点挖我的心呀!”
“心依。”陆凡搂紧她也哭了出来。
第一百零七章
苏城收到了沈心依的电报,沈心依向他哭诉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他愤怒极了,当初他选择离开完全是因为他相信陆凡会让她幸福的。可是他现在竟这样伤害她,他真想把他痛打一顿。现在沈心依告诉他她要来找他,他又兴奋又紧张。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一大早就到车站来接她。
看着人渐渐稀少,黄昏渐渐逼近。苏城的心也慢慢往下沉,当最后一班汽车离去,他彻底失望了。黄昏的余光照在他身上,他已不再是大连那个白净斯秀的小混混,也不是北京那个英姿威武的警察英雄,现在的他身上穿的是草绿色的军装,戴着同颜色的帽子。经过几次野外战争已让他的脸上布满了苍桑。每一次战争中,每看到一个战友牺牲,他的心就会有一次震痛。对待死亡,他已不再陌生。陌生的是生命竟都如此的短暂。
回到部队,战友小王跑过来笑嘻嘻地问他:“苏城,怎么?嫂子没接来?”
苏城朝他一挥巴掌,小王赶紧笑着躲开。苏城笑骂道:“小兵娃,懂什么。”
小王嚷道,说:“什么小兵娃子,人家都二十三岁了。你的电报我偷看了,还有女子的照片,可真是个大美人。苏城哥,好福气哟。”
“什么?你偷看我东西。”苏城笑着追着他打,小王赶紧跑开,俩人跑到了丛林里。最后都累得气喘吁吁的,在歪倒的灌木上休息。
苏城问:“小王,你是北京人吧!父母怎么舍得让你到这儿来?”
小王笑着自豪地说:“我爸是老革命战士呢,爱国主义之心可是日月可诏。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当然要让我发扬他的革命传统了。我告诉你,我大学毕业那会认识了一个女孩,是北大的,还是校花呢!”
苏城笑了,“是吗!她一定很漂亮吧!我第一次谈恋爱时,也是二十三岁。”
“真的?我女朋友说了,等我两年回北京后,就和我结婚。还差三个月就满期了。苏城哥,你知道吗?每一次行动我都会很害怕,害怕会在这次行动中丢掉性命。”小王说这话时有些羞涩,但苏城却一点也不觉得可笑,其实他也怕,只不过是在每一次行动后,看到战友们的尸首,甚至连尸体都残缺不整。
“苏城哥,等两年期满后,你去哪儿?还回北京吗?”小王问。
苏城望望天上的苍穹,深沉地回答:“我回重庆,如果还有命回去的话。”
“笛…达”
警报响了,苏城和小王反射性地站起来飞快地朝营地跑去。所有的士兵都集合在一起,站得整整齐齐的。连长前面开始下达命令。“一零八连一队队员听令。”
苏城和小王还有剩下的五名士兵马上朝前迈一步。连长严肃地看着他们,庄严地说:“明天凌晨一点,将有一伙贩毒分子经过丛林进入边境,上级指令我们一定要全部缉获。我命令由一队做先锋,苏城任队长。能完成任务吗?”
“能”
苏城带领一队的人齐声回答。
“那好,抓紧时间休息,明天准时出发。”
苏城他们慢跑进入营帐,其他的队员都抓紧时间睡了。小王躺在床上睡不着,爬起来伸着脑袋问苏城:“队长,我听说这次贩毒入关的是野战营的士兵。个个都是射击高手,恐怕这次不好对付。”
苏城望了望他年青尚显稚气的脸,安慰说:“快睡吧!明天还要行动呢。”
小王又躺下,过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自言自语说:“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说不出来,心里闷得慌。”
苏城也是睁着眼睛睡不着,他听到小王的自言自语心头一动。又过了一会,传出小王轻微的酣声。苏城起来,来到营帐里唯一的书桌前,打开台灯,提起笔来写到:心依:你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失约。在站台前等待你的那一刻,我即希望你能够出现在我面前,又希望你不会出现。我离开北京已经一年多了,在这一年中,我知道你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你说你对现在的生活极其厌倦了,我不知道怎样劝你。在我内心的深处是渴望与你长相厮守的,可是我又怕真的在一起的那天,你会发现我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完美。我也给不了你所想像的幸福。
在部队的一年多时间里,我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感触。你说你可以义无反顾地追随我到天涯海角,哪怕是贫穷的生活也可以忍受。可是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艰辛吗?我所生活的这个地方不要说公路,就连山路也是我们一步步走出来的。在这里唯一的等待就是行动,也代表死亡。每当我看到战友倒下,我就会很伤心,我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
在卧底的那几年中,也是每天都要面临死亡的危险,可我从未惧怕过。因为人知道,危险是在有形中,可是在这儿,在子弹乱飞的时候,你根本就无法想像哪一粒会打进自己的胸膛。没有凶手,没有英雄。只有毒贩和牺牲都,看到血肉纷飞的场面,我们生活中那些坎坎坷坷也就微不足道了。
你还记得泪玲珑吗?那一年你把它丢在大连监狱里。其实从那一刻你就已经放弃了我们的爱情。后来我又回过大连,在监狱长那里领回了它。我一直对你闭口不谈卧底期间的事,是因为我怕你会伤心。你还记得那一年在我车后的那个女孩吗?你哥哥就是为了她才走上不归路的。她是为了我才致你哥哥于死地的。我一直觉得很愧对你。我希望你幸福,而幸福只能是陆凡给你。
这么多年,我们都已不再年青,即使能够重新走到一起,恐怕也不会再有当初的激情。人生在许多事情是由不得我们做主的。所以人生才会有很多的无可奈何,我一直记得那个下午,陆凡来找我。他跟我说,他不能没有你。没有了你,他不知道工作还有什么用,挣钱还有什么用,美食还有什么用,一切的一切还有什么用。只为了这句话,我认为他可以是你托付终生的男人。
每个人都会犯错误,原谅他。
明天,我就要去完成一件很危险的行动,我不知道我是否还会有命回来。这一生我最遗憾的两件事,一是没能拥有你,二是不能再回重庆看一眼。
我已无法对你言爱。爱到浓时反为薄,如果我死去,请你忘了我。如果我活着,请你放弃我。亲爱的,离开你是我爱你的另一种方式。
苏城沈心依收到这封信已是两个月后,连信都要迟来这么久。在医院的窗口处,眼泪淡淡地把信打湿。手一松,几张纸随风飘去,望着那渐渐消失的白点,上面写满杂乱无序的文字。沈心依笑了,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
陆雨是幸运的,半年后找到了一位与他骨髓吻合的人,手术很成功。看到儿子活蹦乱跳地从医院跑出来。沈心依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
当预感变为现实,沈心依坦然接受了。小王在她面前递给她一样东西,沈心依轻笑,泪玲珑又重回到她手中。
“他有什么遗言吗?”沈心依出奇的平静。
小王哀痛地说:“没有,什么都没来的及说。当时我根本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事,苏城哥就一把把我推开。当我明白时,他已经中枪了。他努力地从脖子上拿出这件东西,念了你的名字就…呜…”
沈心依抬起头,阳光分外地刺眼,只刺进心里。连眼泪都已干涸。陆凡靠近她,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这里才是她最终的港湾。
一切繁华飞过,在茫茫的人海中,有多少人擦肩而过。谁会把谁永远记住,谁会把谁放在心中。在众多蠕动的人潮中,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出现。幻想、真实、消失一切如烟花蓬散。
二零一一年的中秋节,汽车在坎坷地路上驶行。一个年青美貌的少妇坐在车中,眼睛看着窗外,神情做作迷离。车在站牌停下,少妇下车。重庆秋季的早晨大雾迷漫。少妇长长吁口气,旁边一个年青的女孩兴奋地大呼“重庆真不愧是雾都。”
少妇轻笑,一步步迈向山上,雾越来越重,眼前一片迷茫。在她眼前突然闪现一个人,硕长的身材,双手插在裤兜里,眯着他那双桃花眼邪邪地冲她笑,她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他。
“你来了。”他说。
少妇回答:“我来了。”
他又一笑,展尽所有的灿烂,她迷茫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他却含笑着转向向前走去,渐渐地消失在白茫茫的雾色中。
自古多情空离别,更那堪,冷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更与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