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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爸立马挽起袖子一瘸一拐跑去开冰箱找红豆沙,沐妈把沐想想拉到桌边后也跟了上去,灯光下的夫妇俩挤挤挨挨,相互的背影里流淌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味儿。
沐想想坐在凳子上愣愣地看着,父亲费劲儿地撑着膝盖蹲下去翻找冰箱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地站起,试图像以前那样阻止对方干活然后自己代劳,然而紧接着那道佝偻脊背的主人就侧过头露出神采飞扬的面孔:“想,爸前天动手新蒸的红豆沙,可好吃了,要不要给你也包一个?”
新蒸的?
口腔里仿佛浮上一股清爽的甜味儿,沐想想提出帮忙的意图已经到了嘴边,然而在对上那双对“自己亲手蒸的红豆沙”口味充满自信的眼睛后,却怎么都没办法说出口。
蹲着的沐爸面前的那个冰箱大得不可思议,正是昨天早晨那几位壮汉抬来的货品,从品牌到大小,无处不遍布金钱的气息。
沐想想很难将这个或许该被放在乔家的玩意儿和自己一家的经济情况联系起来,沐爸却表现得不以为意,昨天还安慰心疼价格的沐妈:“确实有点贵,可是它大啊,越大越能塞东西,到了夏天也不用担心材料放坏,不还是对咱们生意有好处?钱嘛,总是赚出来的,不能老靠省,省来省去省得生活品质都没有了。”
真是……很大的口气。
也真是,相当有一家之主的派头了。
她于是最终只是默默落座,轻轻嗯了一声。
沐爸很高兴的样子,抱出个沉甸甸的玻璃罐站起来,沐妈也一脸的期待,一边看丈夫干活,一边不忘转头朝女儿夸耀:“你爸这个做红豆沙的手艺啊,多少年的绝活了,当初还在厂子的时候,哪次只要他一动手蒸豆沙包,那厂子的职工,一大早肯定都得来食堂排队……”
沐爸就在妻子的夸耀声中局促地嘿嘿笑,动作跟被上了发条似的,越发的利索,三两下做好煎饼,还给装了个盘才送到女儿面前:“尝尝。”
松软的糯米皮里头揉进了香喷喷的猪油,外壳被煎到金黄,一口下去,伴随着【咔嚓】脆响,柔软而颇具弹性的面皮便伴随着红豆沙清甜的内馅儿涌入口腔。
豆沙细腻得吃不出一点杂质,却又能在其中品尝到复合的醇香,确实像妈妈说的那样,是一笔堪称绝活的手艺。
沐爸双手撑着桌子,表现得像个头顶金帽的大厨,眼神亮晶晶的:“怎么样?”
沐想想仰头,对上父亲闪烁着自信光芒的双眼,喉头忽然就有些哽咽。她抖了抖嘴唇,仿佛非常饥饿似的,张嘴在饼上再次咬了一口,才一边咀嚼,一边声音含糊地低下头:“……好吃。爸,你真厉害。”
沐爸望着女儿的头顶心愣了愣,心中涌出一种奇怪的情绪来。
其实近段时间,他一直觉得女儿怪怪的,有时甚至会让他觉得很违和。
不仅仅因为她忽然剪了头发,女儿就是女儿,哪怕剃成光头他也不能可能认错自己的小棉袄。且女儿依旧那么懂事体贴,给自己买东西,话也比以前多,一向不爱运动的小姑娘,偶尔还知道跑跑步锻炼身体,都是良性的变化,可不知道为什么,沐爸总隐隐的不得劲。
那种感觉不知从何而起,但有时候一家人围着餐桌吃晚饭时,明明和乐融融的场面,他心里却会忽然空下一块,摸都摸不到底。
仿佛自己弄丢了宝贝的东西,可偏偏又想不起被弄丢的是什么,那种捂着口袋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头脑一片空白,不知从何处找起的慌乱感。
在这一秒忽然就消失了。
沐爸有一些迷惑,他伸手为女儿整理了一下因为垂首而滑下额头的短发,心头失笑——
是错觉吧,女儿明明一直在这里,哪儿都没去。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现下却格外的开心。
仿佛前些天女儿吃面时喝汤时啃卤味时各种各样对自己手艺的赞美,都比不上现下低着头说出的这句寡淡的肯定。
记忆仿佛忽然回到很多年前,女儿还小,只有家里的板凳那么高的时候吧。
沐爸总是把她带去单位炫耀,然后在工作的时候,就让其他清闲的同事带闺女一起玩。
可惜闺女很黏他,谁都不肯要,一点点大的小豆丁宁肯安静地坐在小马扎上看着爸爸忙碌。沐爸偶尔得空回头,给闺女塞点吃的,那个坐姿规规矩矩的小丫头就会仰着头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满怀崇拜地看过来,说:“爸爸你怎么这么厉害!”
每每到那时,沐爸心中就会打翻一罐忘了盖上盖子的蜂蜜,甜味一点点从瓶口流淌而出,让他如同吃下菠菜的大力水手,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给女儿摘下来。
而此刻,他微微笑着,又一次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战栗。他望着女儿和前些天相比斯文了许多的吃相,忍不住摸了摸女儿顶着蓬松发丝的,比许多许多年前已经长大了很多的小脑袋:“我是你爸爸呀,当然得厉害点才行。。”
*****
早餐的半小时后,忙碌的夫妇俩不得不动身离开。
沐爸留下了好几个糯米饼才依依不舍离家,临行前不忘叮嘱这些天饭量见长的女儿一定要吃饱才行,沐想想在关门后对着自己还能嗅到余味儿的新家发呆,最后没忍住,还是再吃了一个。
这已经是第四个了……
沐想想很崩溃,怎么回事啊,以她以前的胃口,这样大小的糯米饼,明明吃一个就饱得不要不要的了。
她从小瘦到大,因此一向不在意自己的身材,可毕竟是个女生,忐忑之下,还是去称了下重量。
电子秤上跳出的92斤的数字让她茫然了一下,依稀记得上学期体检的时候还是84斤来着,而她的身高,从初三起就不怎么朝上窜了。
一下就胖了八斤?这……
丑不丑倒另说,沐想想主要发愁,她以前买的衣服裤子都是S号,万一长胖不能穿,就又得花钱买新的了。
这么想着换衣服的时候她格外留意了一下,结果却发现自己的体型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该宽松的裤子穿起来还是非常宽松,唯独不同的,就是一向麻杆似的胳膊上,靠近肩膀的位置隆起了一点点弧度。
她抬手按了按,还挺结实的,形状也不难看,于是便一笔揭过,不做深想。
拿起书本正要背单词的时候,乔南的电话来了。
已经换回来的前些天属于乔南的手机在桌面上震动,屏幕上还没来得及修改的硕大的“沐”字跳跃着,单字儿的称呼仿佛能给人带来亲密感,沐想想看得耳朵立马一热。
乔南的声音混着风声钻进来:“歪?起来了没?”
“………嗯。”沐想想记起昨天的事情,手指抠了下桌面上的书本,声音迟缓,“……有什么事吗?”
“我快到你家了。”乔南呼哧带喘,“你爸妈已经出门了吧?赶紧下来。”
沐想想【啊?】了一声,刚想说我还要背单词呢,就听那边的乔南特别崩溃地问:“我问你,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根本没帮我锻炼过?”
沐想想:“……”
沐想想:“咳。”
沐想想开始翻东西:“你等我一下。”
然后在电话那头乔南还想继续的质问声中直接将通话掐断了。
她挂断电话后不知所措地回忆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然后心虚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忘记了答应乔南的自己会锻炼的事儿。
她要上学、写作业、复习两个学校的功课、跟乔南的家人和朋友谨慎相处,偶尔乔父和乔家大哥还会带着她去去公司,综上所述,她的二十四小时总是过得很紧凑,每一分钟掰开来都不够用,根本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惦记原本在她字典中等同于不存在的【运动】一词。
但这都不是理由……
言而无信就是言而无信,更糟糕的是居然还被乔南给发现了。
沐想想有点愧疚,又有点懊恼,懊恼的同时居然还有点紧张,眼睛不自觉地瞥向一旁换下来后摊到床上的家居服。
她昨天就穿着这套松松垮垮的衣服和拖鞋下的楼……
沐想想看着自己在镜中的打扮,米白色的厚卫衣配紧身牛仔裤,看了一会儿果断打开衣柜,结果发现衣柜里全是类似的衣服,乔南后来买的那些画风还要中性。
就英成的女生校服是裙制的。
她默默朝校服伸手——反正,反正今天也要去学校。
乔南蹲在楼下一脸暴躁,他发现自己真是流年不利,昨天被某个神经病搞得睡不好觉不说,今早起来后他跟往常一样跑步,居然没跑到六公里就开始气喘吁吁。
以他的身体,以前十五公里的长跑都只是小意思!
一边跑一边掀开上衣看自己轮廓明显比以前模糊许多的腹肌,乔南那个气啊,气得一路拼命超自行车。
早晨的沐家小区楼下四散着不少晨练老年人,乔南对上他们递来的打量陌生人一般的目光,心中生出扮猪吃老虎一般的暗爽——这些凡人肯定猜不到这个现在蹲在他们面前的大帅比,就是前些天在器械区用引体向上震惊他们的少女。
现在这个大帅比,因为腹肌的消失,打算来找少女的麻烦了。
单元防盗门滴了一声,沐想想有点紧张地推开门,就看到蹲在墙柱旁的乔南抬头看来,果然是兴师问罪的表情。
紧接着那双锋利的眼睛迅速下滑,目光仿佛带着热度,沐想想有种腿部的皮肤被火由上至下撩过的错觉,她脚步顿了顿,在重新迈开之前,她看到乔南站了起来,咳嗽一声:“……是不是傻,那么冷的天穿什么裙子。”
沐想想迟疑地停下脚步,扫了眼小区里其他住户的穿着,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朝后倒退:“……我回去换一下。”
结果没等关门,外头乔南的声音忽然拔高:“回来!”
她下意识抬头,就被乔南瞪了一眼,乔南锋利的目光又朝下扫了一圈,很快转开,落在她手上:“……让你回来,你拿的什么东西?”
沐想想踟蹰了一下,慢吞吞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