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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小时很短,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
从下午两点医生给出那个论断,到现在正是凌晨两点。孟沅坐在电脑前,不停闪烁的屏幕上,电子邮箱又开始弹出容量不足的提示框,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出现这样的提示,也不知他究竟发出了或者看过了多少封电子邮件。
孟沅只是全神贯注盯着电脑,右手已经基本失去知觉了,他便换左手掌控鼠标,一封封邮件点开了又关上,一个个网页也点开了再关上……
突然,电脑信号灯亮了,传来持续的滴滴声,孟沅一个激灵忙接通网络电话,是他的好友,也是上次订单事件中,帮他找出最重要的那个神秘化合物的人。
“怎么样?”
孟沅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然后就是两分钟短暂的通话时间,孟沅一直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听到后来,他木然地靠向椅子,像是胸口一直绷紧的那根弦终于逐渐松弛,浑身的脱力感如潮水般向他涌过来,恍惚眼前已是一片黑暗。
时间真的太短了,即便是有合适的人选,要在预约之后赶到c城也根本来不及。更何况,无论是多么优秀的医生,若是新接手一个病人,必定是需要重新诊断病情,才能确定治疗方案的。
“我知道了……辛苦了,谢谢你……”
电话那边的友人听出他语气不对,还想再劝慰几句,孟沅却已经将耳机扯落,从椅子上坐起来。
脚步略有些不稳,眼前的书架、桌子、电脑都在旋转,孟沅猛力摇了摇头,突然他感觉像是绊到什么东西,踉跄几步差点儿就在自家书房里摔了一跤。
低头看去,小白蹲在他脚边,一双大眼睛直勾勾仰望着他。
孟沅刚蹲下身,小白就伸出两只前爪扒住他小腿,将软软的脑袋耷拉在他膝盖上,小心翼翼地亲昵磨蹭。
“喵~”
索性就席地而坐,孟沅将小白抱进怀里,用食指骚弄它热乎乎的下巴,小白舒服地伸长脖子,然后,孟沅就看见那上面挂着的两只精致的小铃铛。
用红线穿起的小铃铛,在他温柔而缓慢地抚触下,轻轻、轻轻地响……
“孟沅,这铃铛看起来挺有意思的,是你从国外买的?”
“啊,是啊!哈哈,这可是象征友谊天长地久的铃铛呢,喏,一个给你,一个就给我啰!”
“谢谢!嗯……不过这该怎么戴啊?而且如果总出声的话,戴着会不会挺奇怪的?我想想……”
“随便怎么戴都行,要不要我给你找根绳子穿起来,做成手链或者是项链?嘿嘿~偷小白的毛线来用用你觉怎么样?”
“毛线……?啊!有了!”
于是,这两个象征“纯洁友谊”的铃铛,就这样被系在一起,挂在了无辜小白的脖子上。小白起初很不愿意,总是拿爪子不住扒拉,而那个人就不厌其烦地跟在它后面,一边安抚一边试图转移它注意力。
那时候,孟沅在厨房里烹饪最新研究的爱心午餐,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接一阵猫咪的“惨叫”,以及那个人掩不住喜悦的笑声。他听着听着,便不由自主将抽油烟机调到最低档。因为这样,既可以让他更清楚地听见外面,又不至于将自己的心思坦诚得太过明显。
小心呵护,小心守候。
直到某一天当那些感情终于承载不住,终于满溢而出,孟沅想,他会试着将所有事情的真相都告诉他。
当然,也包括这对铃铛背后的故事。
松开手,小白从他怀里轻巧地跳了下去,它回头疑惑地望望主人,而孟沅已经站起身,朝窗边走过去。
不再犹豫,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已经快要凌晨三点,程奕还在沙发里坐着,屋内一片幽暗,只有一盏桌灯还算明亮,他膝盖上正摊开一本书,但他目光凝视前方一角,却始终没有落在那些纸张上。
身旁的手机,突然持续震动起来。
程奕一点儿也不惊讶,他知道无论多晚,他都一定会打过来的。
“想好了?”
“救他。”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程奕轻轻笑了一声,“但愿你不会食言。”
电话那边的人比他预想的要更平静,除了最初的“救他”,现在这回答也只有寥寥的四个字而已。
很漂亮的反击,他说,“我不是你。”
之后,就是长久长久的沉默,这沉默漫长到连程奕自己都有些怀疑,那个人等了这么久也没听见回音,恐怕早该挂断电话,或者是直接就将手机愤而撂下了吧。
然而,猜测归猜测,他还是很确定,电话那边的人一直都在。
手中的书轻轻翻过一页,在唯一的那盏灯下,书页微微泛黄,字迹也不太清楚,可程奕不知看到什么,唇角忽而泛起一丝微笑,不同于以往的那种假笑抑或冷笑,这笑容很真实,在不算透彻的灯影里,朦朦胧胧,竟隐约沾染上些许格外柔和的意味。
就仿佛透过冰层看红梅初绽,是种一半冷冽一半温婉。
孟沅不知道程奕在做什么,他握紧手机,窗外没有万家灯火,只有一片漆黑如墨的天幕,以及天幕下不辨轮廓的深远海面。
正在他以为,这通电话就要在二人无尽的沉默中走向结束的时候,那头忽然再度传来一个声音,似笑非笑。
他说,“还好你不是我。”
孟沅闻言一怔,“……”
“再见。”
这轻飘飘的最后一句过后,电话也被轻飘飘地挂断了。
孟沅凝视着手机,直到屏幕恢复黑暗。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心头骤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无力的悲哀。这两种决然相对的情绪,宛如冰火两重,折磨得他五脏六腑都开始颤抖。
顺着墙壁滑坐下来,可是却连靠都靠不住,他歪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将脸深深埋进交缠的手臂,许久许久,直到小白怯怯地走来,轻轻用鼻子碰了碰他凌乱的头发。
孟沅缓慢抬起眼睛,一双通红的眼睛,眼眶边缘却是干燥的,他其实很想哭,可又不知为何,竟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这种感觉,甚至比痛哭还要难受,就仿佛身体里的一切都被刚刚那个电话给生生洗劫一空,连水分也没给他留下,唯一仅剩的也就是这一具空壳。
真的是很难受,本以为已经经历过相似的事,便足以让他做到一笑了之,却没想到,还是这么难受,甚至比上一次还要难受。
上一次,或许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生出这许多期待,他与他的距离还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宫闱皇权,他将他当作一个遥不可及的念想,当作始终停留在记忆中的那个小七。
而这一次,他们曾经如此接近,就在这个房间里,他与他曾一起翻开同一本书、探讨同一个话题,他始终对他笑,喜怒嗔怨,他似乎都已经见过,这种感觉离更近仿佛只剩下一步之遥。
“小酥鱼……”
小白听见这声低低的呼唤,动了动耳朵,转头望向门外的方向,等了几秒没有听见动静,它便又转回来,对孟沅歪着脑袋,神态天真。
那双漂亮的黑色瞳孔,清澈,明亮,宛如会说话一般。
孟沅凝视它的眼睛,忽而唇角一勾,他笑起来,“小白,你是在想他吧?”抬手温柔地抚摸小白头顶,孟沅轻声喃喃,“我也很想他呢……”
不过,只要他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只要能让他活下来,他便仍旧可以像过去那样,为他付出全部,既然如此,这点小小的伤心和想念,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只要他能活,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第67章
程奕为苏于溪配制了一剂强心针,方法铤而走险,总算四十八个小时的危险期还是终于熬过去了,虽然苏于溪仅仅睁了睁眼就再度陷入昏睡,但至少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为了进一步彻底治愈病根,医生建议危险期后及早进行手术,而这也正是苏父和苏母正在考虑的。
其实先前程奕亲自登门拜访就是为了告知他们有关手术的事,不过那时候他们还在犹豫,并非不愿给儿子治疗,而是因为手术风险极高,还只能在国外进行,这其中尚有许多需要准备的环节,不仅仅是心理上的,还包括经济上的。
然而现在出了这么严重的状况,已经由不得时间再继续拖延下去,苏父当机立断,决定最近几天就让苏于溪接受手术。
但是目前还有一个问题,苏于溪是病人,可以由程奕通过特殊的绿色通道送出国,但苏家其他人却没有谁可以陪他一起去。
苏父是必须要工作的,苏爷爷年纪大了,苏乐又还是学生,而唯一可以去的苏母,由于曾经是公职人员,出国手续过于繁琐,签证还没下来也暂时走不了。
最终,因为程奕是苏于溪的主治医生,又与苏爷爷有一层特殊关系,是以全家商量便决定拜托他帮这个忙,过去之后先请一名护工代为照顾苏于溪。
受身体状况所限,苏于溪不适合坐飞机,于是只能改走水路,届时随船携带几台相对轻便医疗仪器,以便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从c城港口出发,一路由灵海驶向大洋,再到达东边程奕就职的国际心血管疾病研究所,预计需要消耗两天左右的时间。
等将这些事都安排妥当,很快就到了离港出发的日子。
这几天苏于溪各项体征还算正常,只是仍旧一直昏睡,偶尔有两次醒来,也仅能维持不到一分钟,而且始终昏昏沉沉意识不清,就连苏母唤他的名字他也毫无反应。按照医生的说法,这可能是大脑严重缺氧造成的后遗症。
“儿子,妈过几天就来看你。”
明知道苏于溪听不见,苏母还是慈爱地抚摸他的额头,不停地叮嘱。
洪亮的汽笛声响彻天际,伴随着悠扬的海鸥啼鸣,反复回荡在日光清朗的海岸,激起一层又一层浪花,震耳欲聋。
苏家人站在岸边,朝海天之交远远驶去的船影挥手,瞭望,直至彻底看不见那个漆黑的小点。
“回去吧。”
苏父轻轻揽住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