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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氏本往厢房那边去的,匆匆又过来,一边走一边道:“我回来迟了,太太那边正好有事吩咐我,我不好说要走,耽搁了。”
霜娘笑道:“没事,珍姐儿缓过来了。二姑奶奶那边,三爷赶来了,劝了她一会,我瞧二姑奶奶倒听得进去,现在应该也没事了。”
她三两句把事情交待得清楚,梅氏听了,面色缓和下来,说道:“这就好,偏劳你了。”
进来见了珍姐儿,珍姐儿笑嘻嘻地坐在炕上,见了她张开手,嘴里喊着“娘”要抱,梅氏过去一把搂住,问了几句话,珍姐儿口齿清楚地一一答了,还说:“六婶婶教我念书呢。”
梅氏刚才一去,最挂心的就是女儿,现在见她确实好好的,才终于放下心来。
又向霜娘道谢,两人你来我往客套了几句,霜娘料着梅氏还要去料理厢房里周娇兰的事,婉拒了梅氏的留客,领着金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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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连恭的强力干涉下,周娇兰的事变得很好解决,非但没敢提要把伤赖到梅氏头上的事,还倒过去给梅氏道歉,然后直接跟着苏姨娘回去养伤去了。
梅氏再同周连恭商量几句,送走了他,又要见守在外头等着回事的管事媳妇,中间有人来报,说成襄侯府的许世子来了,要接二姑奶奶回家,梅氏想也不想,直接叫说周娇兰病倒了,要留在娘家养病,茶都没叫人留一杯,直接把许世子挡回去了。待将回上来的几桩大小事体一一处置理会完,时间已将近晌午,梅氏方得了空闲,命人摆饭上来。
金桔立在炕下相陪,一边给梅氏布菜,一边把早上梅氏不在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说到霜娘时道:“六奶奶倒不是那等好争闲气的,苏姨娘进来,说了两句话,她听着话音不对抱着珍姐儿就走了,我都没抢过她。”
梅氏听了点头:“这是她为人谨慎处,我托她看顾珍姐儿,她就先以珍姐儿为重,可见是个信人。”
霜娘并不知道梅氏背后表扬她了,她回去后又做回了闲人一个,什么操心的事都轮不上她烦,一院子丫头伺候着,饭来就吃,天黑就睡,这日子算来拢共过了两三天,霜娘已经隐隐觉得自己像是头被养起来的猪了。
好在这天早上起来后,终于有件事情可以干了。
她的新婚特许期过了,从今天起,她院子里那些鲜艳的陈设摆件都要撤下,包括她本人在内,虽然风俗演变至今,不至于真要她披着麻布过三年,但艳服严妆是肯定不行了的。
迎晖院原是为迎新人重新米分刷布置过的,满目喜庆大红,不合规制的地方特别多,金盏指挥,领着人从里到外整整替换折腾了一天,恐怕自己年轻识浅,漏了哪里,又特去正院里请了侯夫人身边一位姓吴的老嬷嬷来,托她最后检查一遍,确定都妥了才算完事。
霜娘再环顾院子的时候,已是一片肃穆庄重了,走进房里,似被洗劫了一般,那些精致的各色玩器摆件没剩下两件,帐幔衾褥椅袱等等全换成了沉暗色调。
霜娘在床边坐下,手指抚过素色帐幔,心里怅然,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她下半辈子的人生了,不管自我安慰过多少次,当这一切真的摆到眼前的时候,终究还是有一点意难平。
如果她能再聪明一些,胆大一些,或许可以在绝地里劈出一条更有生机的路来吧,可她终究不是那样的人,她就是瞻前顾后,不敢一往无前地向未知里走,于是只能选择一条安全平坦到静如死水的路。
“奶奶,”金盏在门口出现,笑问:“可要摆饭了?今晚的菜色好,有一道荷叶米分蒸排骨特别香,隔着盖子我都闻见了。”
霜娘精神一振,起身往外走:“走,把你的饭也端来,我们一道吃。”
她很需要美食来治愈一下感伤的心灵,然后才可以说服自己,人生嘛,就是有得必有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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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娘想过很多她高攀进侯府后可能面对的困难,比如婆婆迁怒不喜她呀,妯娌要跟她宅斗呀,下人瞧不起她家世寒微要阴奉阳违挤兑她呀,但她没想到这些一个都没有发生,她首先真正遭遇的困难是:无聊。
说起来此时的贵妇们虽然困守后宅,等闲不能出去游逛,但可以在内宅里玩的游戏并不少,最流行的是叶子戏,也有称打马吊的,胡姨娘就很好这一口,她那几个相熟的人家全是牌桌上结交来的。
可是霜娘三年重孝在身,这些都不便玩耍,高雅一些的诸如琴棋书画倒是无妨,她偏又几乎不会,贺老爷不可能砸钱培养她这些,前两样她一窍不通,因常年刺绣之故,后两样她倒能提起笔来落两下,但书就是个会写字,完全不到能与人谈书法的境界(就她认得的几个字还是从上辈子带过来的呢),画嘛,就是个画花样子的水准。
要说她又不同人比试,这个水准用来自娱其实够了,但问题是,她可能天生就不是个太高雅的人,偶一为之还好,真的认真天天坐在那里用功,她真的提不起那么大兴趣。本是下了决心要陶冶身心升华精神的,结果问金盏要了全套文房四宝来,每每写个两张纸她就忍不住要走神了。
所以最终,霜娘选择打发时间的方式,还是她的老本行。
想当日,她在贺家做绣活一做一整天,做得腰酸背痛时,没少想过,等哪天脱离贺家发达了,她这辈子都不要再碰绣花针了。
但现在真的到了这一天,她过上了梦想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生活,才发现这也不是那么好消受。
真的,真的太无聊了。
无聊到霜娘一边吐槽自己是劳碌命,一边忍不住重新拿起了绣花针。
侯府不介意把她当猪养,可她没法真把自己当猪对待,不能仅靠睡觉吃饭把所有时间都打发掉啊。
花了五天时间,霜娘绣成了一小幅素心兰花图。这盆兰花就长在她院里,如今她身后没有监工,亦不赶时间,先照着花细细描了样子出来,选定构图布局,而后今天绣枝干,明天绿叶,后天花朵,一幅小图,倒耗了比大图还多的时间和精力。
完工后,霜娘把绣样从棚子上取下来,展开在手里看。
金盏立在身后,赞道:“奶奶这幅兰花绣得真好,清新脱俗。”
霜娘自己看着也觉得满意,比起她以前的作品,技法还是那些技法,但意境就是要超出一截,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定要打个比方的话,她以前绣的类似这样的绣品一件若能卖五钱银子,那这幅兰花图就能值五两,看上去就是更高级些。
“就是太小了些,”霜娘打量着绣图,“绣的时候没有多想,现在不知该拿它做什么使了。”
“做个小插屏就不错,”金盏出主意,“放在炕桌上,奶奶选的这颜色也素净,不犯忌讳。奶奶要愿意,我们府里养着几个匠人,我就叫人照着尺寸打了模子送进来。”
霜娘点点头:“依你,要多少花费,你自己去钱箱子里拿。”
金盏应了。
霜娘想想又道:“你说我是不是该做点东西孝敬给太太?只是怕我手艺粗陋,入不了太太的眼。”
金盏便笑了:“瞧奶奶说的,也太谦了,奶奶这手绣活,比我们不知强到哪里去了。再者说,就算是不大会做,只要做了,那就是对太太的一片心,太太只有欢喜,万不至于嫌弃的。”
有了金盏这句话,给侯夫人做东西的事就算定下来,霜娘想了半天,最终决定做两个香袋送给侯夫人。她预备做的是挂在帐子上的那一种,这样风险小些,因不是随身佩戴,即使不投侯夫人的眼光也没多大关系。
霜娘从娘家带来的零散布料还有不少,做些小件是足够用的,她仔细挑出得用的,细细做了两天,装上金盏从梅氏处要来的白芷艾叶冰片等中药香料,早上请安时交给金樱递了进去。
☆、第23章
霜娘在外头等回话时,见到三奶奶郑氏带着一个丫头也来请安了。
除了刚嫁进来敬茶那日见了一面,霜娘这是第二回见她,隔了好些天,险些没认出来。
郑氏穿着素净,一眼看去是个姿容秀美的年轻妇人,瓜子脸,下巴尖尖的,只是眉宇间不知为何萦绕着淡淡轻愁。
两人互相见了礼,郑氏就不语了,霜娘见她是个愁绪满怀的模样,亦不好主动搭话,另一个丫头替郑氏通传进去,片刻功夫就出来说太太知道了,身上不好,仍旧不见人。
郑氏便对着正房行了礼,同霜娘说了一句话别,转身走了,总共出现没超过半刻钟。
霜娘在外头闲着也是闲着,就顺口问一句金盏:“她怎么了?看着不大开心。”
金盏这些天一直在院里陪着霜娘,也不大清楚,不过她在正院人头熟,展眼一望,见一个小丫头在浇花,正是那天撞着了霜娘的小喜,就招手叫她过来问话。
“姐姐问三奶奶呀?她是被二姑奶奶气的。”小喜一问就说了,还说得很起劲,向霜娘挤挤眼,“昨儿西府的三姑娘来了,三姑娘和二姑奶奶之间有点不痛快,奶奶知道吧?”
霜娘被她那十足传神八卦的表情逗笑了,点头说:“我知道。”
小喜就省了前传,直接进入正题:“三姑娘明着说是去探二姑奶奶的病,实则就是寻她出气去的。对着二姑奶奶好一顿冷嘲热讽,先说多谢她,替自己填了火坑,又说其实她福气也不错,比世人都强,一过门就多了个大胖儿子,不用自己辛苦,现成捡了娘做,以后也不用承受子嗣的压力,东一句西一句,把二姑奶奶说得暴跳,两人吵得不成样子。”
金盏问:“这和三奶奶有什么关系?”
“三奶奶当时在场。二姑奶奶虽然口头上不弱,也不肯让人,但她自己有痛脚在人家手里捏着,三姑娘句句都拿许家那孩子说事,二姑奶奶吵不过,急了,叫三奶奶把三姑娘赶出去。三奶奶是个文弱人,哪里干得出撵亲戚的事,就只是从旁劝了两句,三姑娘也不怕她,还是说个不休,直把自己说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