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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嵃道:“既然已经担了中郎将的职,掌着各府禁卫,这点事情,难不住你罢。”
苏城面色一松,旋即俯身拱手道:“儿子知道了。”
第95章
暮色将至; 江涵还在甘露殿里批折子,中官悄声走近,给他在案角添了一盏灯; 退下时却听江涵停了笔唤他:“李伯钟。”
他忙上前:“奴在。”
江涵收了折子; 不无倦意地道:“朕批累了,你去把前几日朕和成斐那盘没下完的棋端来。”
李伯钟俯着的身子微微一顿; 关怀道:“皇上既累了,何妨不早歇?”
江涵略一抬眼:“不愧是宫里的老人了; 倒也来驳朕的话。”
李伯钟慌忙道不敢; 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便将那盘棋便稳稳当当的摆在了江涵面前,江涵视线落在空落落的长案对面,神色不明; 拈起棋子来,独自顺着杀了几枚,半晌,却又好像被棋路卡住; 良久都没再落子,边斟酌边对一旁中官道:“朕记得,你好像有个同乡; 在太医院供职许多年了?”
李伯钟略一思量,毕恭毕敬道:“回皇上话,确有一个同乡,便是现下的太医院院使邓季邓大人。”
江涵恍然颔首:“原是邓季呵; 医术颇高,资历也深,不错,”他挑眉,“有同乡之谊在,平日里交通多么?”
李伯钟忙笑道:“一把年纪了,大半辈子都在宫里,京外老家里也几乎没了人,再者,奴和太医所职之事相差甚远,是以很少往来。”
江涵唔了一声:“你去传他过来,朕有事吩咐。”
李伯钟立时奉命去了,江涵瞥了眼他有些佝偻的背影,拈着棋子的手指轻轻去敲打案面,眸色微沉。
成斐的棋路,到底难破,他茕茕一人,下的很是吃力,幸而总算是……快结束了。
江涵心底挣扎片刻,收回了那只想去拂乱棋盘的手。
太医院离甘露殿颇有一段距离,约摸一盏茶的时间,邓季才被中官引着进了殿中,稽首参见,江涵允他平身赐了坐,道:“医者贵老,邓院使再太医院里供职是否也有二十多年了?”
邓季一愣,夜里忽召他来,怎么语气倒像是来话家常的,却也不敢含糊,照实应道:“回皇上,二十四年了。”
江涵的目光继续落在棋盘上:“果然,虽则院使不是朕的御医,之前每每见到却也觉得亲切,今日突然想起,父皇在时,便是院使贴身侍奉的罢?唔,还有太师,病重时院使也曾出宫照看,确凿是,”他一顿,“劳苦功高。”
邓季眼角末梢的皱纹略微一僵,旋即让道:“皇上谬赞了,都是微臣分内之事,哪里当得。”
江涵磨挲着指腹棋子:“怎生当不得?院使太医院之首,想必岐黄药理之术最是精通广博,朕正有一事问你。”
他说完,朝李伯钟使了个眼色,下巴往殿门方向一点,李伯钟会意,带着左右侍从退了出去,周围一时寂寂,直到殿门被带上,江涵才沉声道:“敢问院使,世上可有令人止息假死之药?”
邓季脸色微变:“假死?”
江涵颔首:“如何?”他口吻里微带急切,“若宫中没有,可去宫外寻,成药没有,现行配置也无妨。”
邓季踌躇半晌,鼓起勇气道:“皇上,世传假死之术,可使人意识全无,吐息甚微,曾有人以茉莉根与曼陀罗配置,却不过至多有麻醉之效罢了,脉搏心动犹在,反之若稍有不慎,过量即亡,谈何假死?是以止息之药,实在只是传闻,现世是……寻不得的。”
邓季见江涵久久不语,似是下了决心,离座冲他拜倒,郑重道:“皇上,恕臣直言,若真有此药,只怕世上那些穷凶极恶之徒都要以尸遁之术,掩人耳目,岂非会天下大乱?逆天叛道之物,与医者救死扶伤的理数相悖,天地浩然,生不得此种药剂。”
江涵轻笑一声:“果然。”
他手指一松,指尖拈着的那枚白子便掉了下去,撞上坚硬的棋盘,又骨碌碌滚到漆红的桌案上,发出一串突兀的刚脆声响,须臾终于停了下来,孤零零的躺在了棋盘之外。
江涵睁开眼,眸色在泛黄灯光下显得愈发幽晦:“那朕就只有……弃了他了。”
邓季闻言,脸色不由一白,又哪里敢问,只伏倒不言,良久,江涵疲倦的摆了摆手:“你下去罢。”
他紧绷的脊背松弛下去,恭谨地退出了殿门,外头李伯钟就在阶前候着,邓季走过,做了个点头的姿势:“中官莫送。”
李伯钟顺目道了一声好:“天色已晚,大人慢走。”弯下腰的瞬间,嘴角冲他一勾。
李伯钟在殿外又候了片刻,才推门而入,走进去恳切道:“皇上,一更了,可要歇息?”
。 。 。
月黑人静,泓学院里窜出一缕火苗,隐有骚乱喊杀声,夜半而熄。
翌日一早,院卿惶然上奏,学院夜里遭逢刺客,烧毁了两间偏僻耳房,伤了几个门丁小厮并一名张生,幸而发现的早,才没有造成多大损失,襄南候也是意外,未及反应过来,便听见苏城以院里门禁不严为由,自请派兵加护,并暂行封院,严禁出入,以免特殊时期院生再遭不测,获了江涵准允。
荞荞到苏城房中时,他已下朝回来,在房中拭剑,鹿皮帕子上留了一道淡淡血痕。
荞荞略一皱眉:“公子昨晚四更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苏城正在冥思,才发现她进屋,不由一怔,忙让她过来坐到自己跟前:“当然是做好事,”他把剑锋拭的干净,比在眼前瞧了瞧,轻笑一声,“顺便,给某人留个教训。”
荞荞一吓:“你不会把谁杀了吧?”
苏城道:“怎会,不过伤了他的膝盖,免得封了院,那小子也能顺着墙爬出去多舌。”
荞荞方才松了口气:“那奴婢去把公子的夜行衣烧了,免得留下什么痕迹。”
苏城点头道:“阿棠呢,她还好么?”
荞荞垂下眼睫:“说不上好与不好,睡起来,吃饭,练剑,和之前一样,就是没什么话。”
苏城停了一会儿,把帕子抛在案上:“我去看看。”
未及院门,树下的刚劲破风声便嗖然传了过来,利刃扫过之处长枝飞晃,碎叶翻滚,招招凌厉,丝毫不掩其中杀气,苏城目光触及到远处翩飞的衣袂,不觉眸色微沉,她往常使剑,除却在战中,从不曾有这样浓重的杀意。
似是察觉到有人踏入,苏阆眼前明晃晃的刃尖在空中翻出一个剑花,随着转身,眼风扫过,剑柄竟直接脱了手,整个剑身划破虚空,直接朝院门前的两个人生生旋了过来。
二人身形顿时惊得定住,不待反应,却见那柄长剑在空中划了个圆弧,绕过他俩后背,又旋了回去,被苏阆稳稳接在手里。
荞荞见她走来,才回过神,脊背肌肤隐隐还留有剑尖相隔数寸旋过的凉意,不由打了个哆嗦,见她面庞上还挂着汗珠,忙掏出帕子递了过去:“小姐,都两个时辰了,歇会吧。”
苏阆随便揩了一把,神色间凛冽之意尚未褪去,冲苏城一挑眉:“二哥,你觉得方才那一招过去,能杀多少人?”
苏城心下微凛:“阿棠?”
苏阆一笑:“我不过随口问问。”
苏城瞧她折身回去,剑风翻滚,手心儿里不觉沁出了一层冷汗,悄声嘱咐荞荞:“这几日看着她些,别出了事。”
荞荞眼中略有不安,依言点了点头。
然则一连四五日过去,苏阆并未有什么异样,除却剑使练的一天比一天狠之外,甚至都很少出自己的院门。
封策时常来寻苏嵃议事,这日从府中出去,径直进了皇宫,江涵面前奏折高磊,分成了三份摆在案边,几乎要把他挡住,周围静谧的很,不时可闻落笔沙沙声。
封策走近参见,江涵才停了朱笔,道:“快免礼。”
封策起身,却道了一句:“今日怎不见李中官。”
江涵将最后一份折子往左边那沓一撂:“宫里新得了串金丝砗磲的佛珠,我方才命他给母后送过去。”
封策点头,这才上前,道:“禀皇上,查到当年来陈中的那个多罗使者的消息了。”
江涵长眸锐利一眯:“哦?跟着他一同出使的那些随侍呢?”
“一并寻着,断不敢漏。”
见他只是无声颔首,封策又道:“皇上,可要属下前往多罗要人?”
江涵眸色深沉,无指逐渐收紧,半晌,手中突然咔啪一声,那根精雕的象牙笔杆竟被他生生拗断了,一截刺入掌心,透出血来,封策一惊:“皇上……”
“不,再等几天,还不是时候,你且先派人去,把那方子的用处查出来,另外,先皇和先太师病中用药记档,近身服侍的宫人,一并给朕查,查清了再做打算,”他咬着牙低低吩咐,却突然站起身,眉间神色阴霾的可怕,似风雨欲来,切齿低吼,“朕真想,现在就杀了他!”
封策遽尔拜倒:“皇上,龙体为重!”
江涵闭眼,努力压制住心中恨意,额角隐有青筋跳动,良久,才坐了回去,轻笑一声:“成斐让朕自己查出这件事来,未免太残忍。”
封策话音胶着,不知该说什么,殿中一时寂寂,江涵低低自语:“朕先前只以为他野心不足,当年却也有镇稳朝事的功劳,只是变政削权,不曾亏待了他,却不想……是朕没心肝!若没有你们在,朕岂非已经成了一具傀儡?”
封策忙道:“容臣说一句不敬的话,若非皇上乃明哲之主,也没有臣等报君之地。”
江涵沉默,须臾,道:“你起来。”
他攥住还在往外渗血的手:“放心,朕沉得住气,已经到这地步,必要等把罪证搜罗够了,一次刨个干净。”
封策应了一声是,见江涵目光把落在了案前那些奏折上:“你可知这些是什么?”
“成斐的案子一直没有进展,朕严命朝臣各呈己见,全在这里了,”他冷声道,“朝中大臣的主意偏向,还从来没有分的这样清楚。”
“凡落井下石和含混推脱的,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