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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策原本是跟在苏将军手下当差,出征回京皆跟在苏嵃跟前,苏家三个孩子还没长成时没少从他身上打秋风,他平日里一副板正严肃的脸,却每每得了好玩意儿就给他们,空闲时也教了几个孩子不少打架功夫,是以兄妹几个都喊他一声封叔。
不过三年前新皇登基后,封策便被苏嵃举荐到小皇帝身边供职,具体当了什么官,苏嵃成日不着家,苏阆便没怎么问,然他这趟官当的甚低调,似乎别的人也不曾提起,一恍三年过去,莫说见面,听都没听到过几回。
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了将军府,还说在等她,整的苏阆挺激动。
她一路跑到前厅,又出了不少的汗,很快跨进了门槛:“封叔!”
堂中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一身黑色外衫,长了张端肃的方脸,正与苏嵃说着话,听见这一声唤,转过头来,两条浓眉微动,似带着点儿凶气,口中却笑了,搁下茶盏朝苏阆站起身,拱了拱手:“小姐。”
苏嵃在身后道:“你我皆是圣上臣子,早已不分上下,何需遵这些虚文?”
封策转首一笑,看看瞧着她的苏阆:“小姐都长这样高了,不知武艺又精进了没有。”苏嵃道:“若没有长进,我今日也不会叫你来了。”
苏阆挠了挠头发,看向苏嵃:“爹,封叔来了,家里准备的什么好菜?”
苏嵃扬眉:“饭菜不着急,先听你封叔说正事。”
苏阆观察二人神色,心下恍然间明白了几分,昨夜父亲所说要带自己的人,怕不就是封策?
她目光扫到封策两条浓黑的眉,心下没来由有一瞬间的惴惴。封策其人刚正不阿,当初为苏嵃手下时便治兵极严,然也听说有动不动就抽属下鞭子的习惯,父亲若让他带着自己和二哥…
苏阆突然觉得自己屁股后头凉飕飕的。
原是先皇去的早,几乎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苏将军只好将那份对大陈和先皇的十成十的忠心一点不漏的转移到小皇帝身上,所幸苏阆娘亲在世时与小皇帝亲近的很,苏家又是开国功将世家,小皇帝对苏嵃也是格外信任。就在臣子们忙着先皇驾崩之事或真或假的如丧考批之时,小皇帝头缚白绫,悄悄将苏嵃召进了宫中。
太后和戚覃把持朝政,原先乖生的公侯伯爷也一个个冒了头,民间“内有成相,外有苏将”的佳传被打破,内政失衡,小皇帝久居东宫,本无实权,猝不及防登了基,变故一个接一个扑上来,身边竟没了真正可调用的人,原本蓬勃的少年朝气也似被一身缟服裹住,施展不开了。
小皇帝立在苏嵃跟前,撑着脊背把情况和他一说,话音还未落,两条修眉便有些耷。
苏将军很快明白过来,圣上需要一支亲信之军。
苏嵃毫不含糊,从苏家军中挑出些得力且靠得住的精锐将士,举荐封策为首,以为皇帝暗卫,小皇帝十分感念,这些兵士虽不得见光,他还是御笔给提了个名,唤佐枢。
君臣二人初打理好此事,北狄趁虚作乱,苏嵃还来不及辅佐小皇帝坐稳皇位,便领军上了战场,一连几载归少战多,直到去岁才安定下来。
小皇帝韬光养晦,封策苦心经营,三年中佐枢不断扩列,已然成为小皇帝暗中监察与清除细作之司,此次北狄中人潜入京中一事,也是佐枢在暗中调查。
然佐枢到底不是正统官署,此次又牵扯到邻国,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是以需知情的苏将军协助。
苏阆看向封策的眼神又多了一层崇拜:“封叔,您真是越发威风了。”
封策被她逗得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苏阆应和着微笑时他却突然停住,肃然打量了她几眼。
苏阆被唬的一愣,立时收了扯着的嘴角,转眼看了看旁边端坐的苏嵃。
脊背后又开始凉飕飕的。
果然苏将军道:“北狄潜入京中一事不宜张扬,你和阿城不在朝中任职,又是我的儿女,左右方便,是以才交给你俩,就帮着你封叔好好做,有什么不懂的,他自会带你们。”
第10章 华月
苏城今日额角上被花盆砸出了一颗硕大的肿包,连带眉梢都鼓了起来,他自觉没脸见人,把自己藏在了房中不出门,连听说封策到了府中都忍着激动的心没去见。
苏二公子一边暗骂卫凌怂包,一边取了冰块捂自己的包,侍女都不让近身,独自在房中歪歪栽栽,情境十分凄凉。
午后阳光撤下去,黄昏映窗,此情此景就更加寂寥。沉静中房门突然被砰砰敲响,传进来苏阆的声音:“二哥,荞荞特地给你寻了消肿的良药,教我给你送过来,你快开门。”
苏二一听,精神了,手中冰坷垃一丢,窜到门前拉开门,却看见苏阆两手空空,脸色一沉:“药呢?”
苏阆手朝自己指了指,理所当然的道:“我啊。”她边说边往房中走,“听我一席话,保准你就顾不上头疼了。”
苏二顿时了然,叹了口气:“你就诓我罢,封叔走了?”苏阆施施然坐在案后,空空的手却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华丽好看的物什,道:“走啦,你带上这玩意儿遮遮头上的包,咱们要去华月楼一趟。”
她手指展开,掌心铺着副紫绣护额,缀着银片银扣,干净贵气。
华月楼是京中最大的酒楼,坐落在最繁华的地界儿,开门做生意,迎的是四方客,是以鱼龙混杂,来往客商,达官显贵,络绎不绝。
华月楼经营的这样气派,离不开背后掌柜的。其赵老板手笔自不寻常,酒楼兼着青楼客栈的生意不消说,钱庄粮铺皆有涉猎,隐晦的讲,和许多官员公侯也关系匪浅,是京中首屈一指的富商。
可以说京中很大一部分赋税,皆是此人在撑着。
苏城为着这副护额,还特地换上了浅荆色外衫,簪上了紫玉冠,往苏阆跟前一站,人五人六的,拽平了有些褶皱的袖口道:“赵老板生意是做的大了些,然人家也没做什么枉法扰民的事儿,银子每年一车车的往朝廷上交,会干那种勾当么?”
苏阆摇头:“不知道,封叔让咱去,肯定是察觉出什么了,咱去就是了。不过话说回来,华月楼什么人都有,消息也进出不停,天时地利人和,被北狄盯上最容易。商贾说到底就是牟利的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会不会被勾搭上,全凭个人觉悟,”她看看一脸肃然的苏城,扇子拍了拍他紧绷的胸脯,“放轻松啦,咱们就是看看,又不是去砸场子的。”
苏城嘿然一笑,挺了挺身子:“我是觉得做这种事情…其实挺威风,有内涵。”
苏阆:“……”
洛长街上一应的热闹繁华,车水马龙,两人为求方便,乘马车直往酒楼而去。
暮色将沉,然则盛夏里夜间比白天还要热闹许多,此刻华灯初上,到处可闻络绎人声,一派繁荣之景。马车驶过长路,速度终于慢了下来,苏阆伸手挑开车窗帘,入眼处一座气派酒楼,灯笼高挑,灯火通明,护院小厮在门前牵马揽客,热热闹闹,门上一块烫金匾额映着灯光格外耀眼,上书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华月楼”。
苏城才下马车,便有小厮堆着笑迎上来:“公子,会宴还是住店?”苏城掂了掂手中折扇:“吃酒。”
小厮面上热情洋溢,眼神热烈。眼前年轻男子乘的马车一看便不是一般规制,且穿着不俗,却有些眼生,心知是新客贵客,不敢怠慢,哈着腰往里头引,边笑道:“小的叫人把公子的马车驾到后院儿去好生照看着…”话正说着,身后马车上却又下来一个人,余光望去,“啊呀”一声,“对不住对不住,小的眼拙,竟还有一位公子,真是该打该打,”他狠狠拍了一下额头,“二位里头请。”
苏阆方才在马车上挑窗往外看时,不远处似乎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往酒楼里去了,她略一皱眉,想看的再清些,却只剩了楼前灯火灼灼,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苏城已然下车,自己方跟着下了。
毕竟华月楼不光是酒楼,还经营风月,是以小姐们大晚上的一般不来这儿,苏阆为免太打眼,遂一身男儿打扮,她因自小习武和秉性使然的缘故,身上本就没有女子忸怩之态,眉目间还蕴着利落英气,只消将鞋垫儿垫一垫,眉瞄的浓些,衣领护高点儿,掂着扇子往那一站,夜里灯火缭乱,旁人轻易还真看不出,只当是位眉目俊秀的少年郎。
何况这小厮还一直低着头。
小厮仍跟在两人身后:“二位是在堂中,二楼,雅间儿还是静室?”
苏阆瓮着嗓子兴味道:“雅间儿里可能看到舞姬献舞么?”
小厮眼中了然,哈着腰道:“能能能!看的顶清楚,二位可赶的巧儿,才来了位疆外的美人,今晚头一趟上台公子们便赶上了哩!”
可不,这一趟为谁来的呢。
苏阆一笑:“那就雅间儿。”说着顺手给了他一块碎银子。
小厮喜笑颜开:“好嘞!”边说着边将人往楼上引去。
华月楼是回字楼,前厅和歌姬舞娘们献艺的勾栏台在中间,雅间落在第二层,被一块块雕花木屏隔开,唯挨着栏干的一面以轻纱为帘,间中摆一条桌案,雅致的恰到妙处,且视野十分开阔,楼下景象一览无余,苏阆感觉良好的弯了弯眉眼,随意点了几道菜,和苏城一同坐下了。
勾栏台约有一人高,绛红的阑干,精致的毯,宽阔明亮,十分喜庆。
不过到现在为止高阔的台上还是空的,要赏歌舞,需得等敲过一更。是以天色虽一分分的暗下来,华月楼却丝毫不见冷清之像,反倒越加热闹起来,满眼皆是贵气逼人的绸衫,蓝的白的绿的,映着灯光晃到台边,或坐进雅间,三两成对。
苏城咂摸着眯了眯眼,望着富家子弟们的身影,扼腕道:“荒糜。”
苏阆敲了敲扇子,眉梢一扬:“太平。”
华月楼时常灯火彻夜不息,乐舞笙歌,从旦通宵。
不消片刻,小厮端上来一壶香茶,殷勤道:“客官先好用,菜正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