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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尹尽量撑着没有起伏的面皮离开北口,才至王军营中,心底压抑着的惊吒愤怒、难堪且犹疑的情绪便全部翻腾了上来,就要进得中军帐,又顿住,转身往徐漮的营房大步而去,手一把抓住帐子时,脚下却停住了。
万一果如苏阆所言,自己该是什么反应?昨夜才给自己挡的那一刀,仅仅是想再次博得他的信任?最重要的是,自己竟然毫无防备的让这样的人跟在身边这么长时间,事情捅出去,他的脸还往哪搁?
何况,何况父亲的命还是他拉回来的。
他重重闭眼,须臾,将手猛地撤开,沉声命令:“进来军务繁多,徐漮伤重,在完全痊愈之前,不许他迈出营房一步,免得费心劳神。”
而后掉头回了大帐。
苏阆听到这个消息时,只冷冷笑了笑。
徐漮这几日不能下地沾风,便是没人看着也难出去,原本他也想安生待几天,可军中到底人多口杂,那天跟着司马尹去搜捡苏阆营房的士兵还是把当日所生之事传了出来,一来二去,便漏进了徐漮的耳朵。
他这才知道自己陷害不成,反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无异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由惶惶,欲出营房时,却被守兵拦住,半步也没能迈出去,更加不可终日起来,伤倒好的更慢了。
这方面苏阆却是很想得开,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伤势的都是傻子,这几日司马尹没再来找事,她当然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身上好的很快。
除却夜里做梦见到成斐,醒来的时候偶尔小小惆怅一会儿。
彼时京中天有小雨,空气里湿湿润润的,驱散了夏日闷热的燥意,成斐惦念着先前应了江涵的事,想着这几天应该把府里那尊大佛伺候的差不多了,这日处理完公务便回了府中。
雨丝飘的不甚细密,落到青石板上只留下一点暗色的水影,转瞬便消了,他也没起打伞的心思,掂着扇子往回走,快至相府大门时,身后突然响起切切的一声唤:“成公子!”
听声音,是个姑娘。
不是阿棠。
成斐停住步子,有些惑然的转过身,远远瞧见一个贵小姐打扮的女子独自手持花伞站在后头,像是才追上来,原本梳的精致的发髻都有些散乱。
戚葭。
成斐微一欠身:“戚小姐。”
戚葭顿了顿,像是有什么话将说未说,须臾,拾裙走到他面前,莲步都没顾上。
成斐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戚小姐,何事?”
戚葭又向前一迈,眸子里像是蒙了一层水,扬起脸可怜而期艾的瞧着他,以往的矜淡散去,颇楚楚的模样:“成…成斐,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成斐顺目:“劳烦姑娘还是依着礼法,唤在下一声公子或侍郎罢。”
戚葭不意他直接就这么回绝了自己,不由有些窘迫,脸色微微一变,却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委屈道:“我此次来,是想请侍郎帮个忙。”
成斐心下明白了几分,江涵的话亦在脑海中闪了过去。
“有襄南候在,表妹何时能自己做主了。”
戚葭见他凝然,心中不觉又生出了几分期许,声音放的柔弱:“前日我入宫去见太后姑母,姑母说想…”
戚葭忽而说不下去,抬起头来,眼中水雾更甚,空出的手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侍郎,帮帮我,我不想入宫!”
第60章
指尖抓握的感觉透过衣料传来; 成斐当即将手往后一撤,脱离了她的钳制:“戚小姐想让在下如何帮你,且说便是。”
戚葭要是有更好的法子; 于江涵而言; 未必不是好事。
毕竟她若入宫——入主中宫,除却遂了戚覃的意; 对任何人都没好处。
戚葭的手僵在半空,半晌; 眼下两腮慢慢染上了绯色; 从睫毛底下看着他道:“侍郎…事到如今; 我也不想再隐瞒侍郎,”她身子往前一倾,“侍郎想也知道戚葭之所以不愿入宫; 是因我对侍郎的心意,且你我两家门当户对,若能结亲,于侍郎仕途亦有莫大助益。”
其实在心高气傲的戚葭心里; 说门当户对已经算是自贬了身份,她是公侯之首襄南候的嫡女,京中首屈一指的门户; 若非自己如今身陷窘境,她决计不会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
想要求娶自己的贵公子数不胜数,几近踏破门槛,成斐便是个妙人; 也万当欣喜庆幸,岂有回绝之理?
她一口气说完,看着成斐,又添上几句:“姑母那么疼我,届时只消与她说明你我早已有意,她会答允的,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了,侍郎…”
“戚小姐,”成斐打断她的话,身形往后一撤,“抱歉,恕在下无能为力。”
戚葭脸色一变,直接脱口而出:“什么?为何?戚家女儿和相府公子天造地设,这是旁人都知道的事情!”
“与旁人有何干系,”成斐沉声,“在下已有心宜之人,且等她回来,我们便要成亲了。”
戚葭眼睛里脉脉的神色恍然消弭,描的精致的娥眉也蹙了起来,须臾,才用一种不可置信的口吻道:“等她回来,苏阆?”
“是。”
戚葭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了:“她,真是她?”
那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疯女人,她哪点比得上自己?
成斐不言,转身往相府走去,戚葭被落在那里,有些怔怔的,一阵凉风卷来,带着雨丝扑到脸上,她忽然抬起眼,不顾滑落在地的油纸伞,小跑着追了上去,就在她的手紧紧揽在成斐腰上的前一刻,府里冷不丁飘出拉着调子的一句话:“小郎君——回来咯?”
话音未落,府门里便窜出来一个灰不溜秋的影子,都来不及看清,便飘也似的隔在了她和成斐之间,戚葭走的急,险些趴在他身上,针刺般的收回手,踉跄两步,才将将站稳身子,脸上旋即浮起了一层嫌恶之色。
眼前的人套着旧长袍,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糟糟的,胡子上还挂着酒渍,和成斐站在一处,真是极其鲜明的对比。
况且这个人,怎么也有四十多岁了吧?莫不是他叔父辈的?
成斐回头,看见他张开双臂挡在自己背后,广袖张开来,再配上那个胡乱支棱的头发,活像一只灰扑扑的老苍鹭,不由失笑:“先生不是腿脚受伤了么,跑这样快。”
那人啊呀一声,赶紧蹲下,又抱着腿哎哟起来,胡子眉毛都皱到了一块:“疼疼疼!老夫给你挡这一遭儿,脚踝子都要断了!”
戚葭被这个疯疯癫癫的人吓住,抬脸去看成斐,见他只不动声色的将其扶起身,半眼都没给自己,心下原本就压抑着的情绪不由翻滚起来,脸上青白交替,连地上的伞都没捡,终于转身掩面跑开了。
被成斐架在臂弯里的人悄摸睁开一只眼,看见她离开的背影,平日往下耷拉的八字眉挑了挑:“小郎君,上次我看你身边的姑娘,可不是这个模样啊,怎么,不出几个月,换人啦?”
他一脸你眼光能不能行的表情,成斐默然:“先生别取笑晚生了。”
那人嘿然一笑,站直了身子:“我说小郎君也不像个三心二意的么,我苍阳什么时候看错过人。”
成斐道:“您还是靠着我罢,免得再摔倒,晚生可就做了两次恶人了。”
苍阳正色:“哪能啊,若不是看着小郎君太顺眼,老夫也不至于特特躺到你马车下边去不是。”
成斐微微笑了:“那为何头一次见我时先生不说,可是京中酒贵,先生葫芦空了,才屈身到车轮边上。”
苍阳摸摸鼻梁:“那什么,老夫那时不是担心惹恼了你身边的小娘子,真给我一拳么,老夫知道碰瓷儿可耻,但老夫碰瓷儿是有苦衷的,老夫也是为了日行一善,顺便和成家了结前缘,从此真正了无牵挂,做个自在老半仙。”
成斐若有所思的点头:“唔,先生先前给晚生卜了一记凶卦,并未收银两,也算行善了。”
苍阳停下步子,肃然的道:“小郎君,你可以不信我的人品,但你不能质疑我的行业底线和劳动成果,那三个大钱从不说假话。”
成斐转脸,眼睑投下一点阴影,嘴唇却仍往上抿着:“谢过先生。”
苍阳略沧桑的摇了摇头,哎,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啊。
成斐边扶着他进了府门,边道:“说起来,先生的底线是什么?”
苍阳不解思索:“合眼缘什么皆好说,你看卜卦都可以分文不取,其他的更不用提了,不合么,看心情。”
成斐饶有兴趣的扬了扬眉梢:“那晚生算是有幸和先生眼缘的那一个了?”
苍阳嘿然点头,末了又添上一句:“还有你家老爷子和你家的酒。”
成斐颔首:“那先生帮晚生一个忙罢,届时要多少酒水先生只管说一句便是。”
苍阳了然拊掌笑道:“那敢情好,先前便说了来成家就是日行一善了结前缘嘛,我帮了你这个忙,便算是还了成家的情,不过这个忙怎么帮,可得由老夫自己说了算。”
成斐神色微凝,片刻道:“好。”
苍阳自得的一挑眉,扶着成斐的胳膊进府去了。
若追到前秦,成家和苍阳师门一宗,还有些渊源。
再往前溯七八辈,前秦还算兴盛的时候,成家人在朝中出了两相三卿,亦是高官望族,直到又过五代,秦势见衰,贵族专擅弄权,国君起初还勤俭,然上位十年后,也见了耽于酒色之状,成上卿苦谏无果,却险遭构陷,反观秦之局势,寒心之下脱了官袍,乞骸骨举家还乡,闭门不理朝中事,却在半路救了一个病重的游方之士,这个方士不是别人,正是鹤山的师父勘宸,二人倒一拍即合,结为知音,两方之缘由此而起。
彼时天下已然不大安稳,成上卿早已脱离秦中官场,亦以其为朽泥,非改朝换代不可救,勘宸却还想再试着扶这九州一扶,入朝而任太卜,两人下了最后一盘棋,离别前勘宸许诺待事成回来还恩,然直到二人皆化成一抔黄土也没再见。
其徒鹤山在秦覆灭前便早早归隐,双方也没了续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