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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平日倒是不涂胭脂,然亦比得过这份海棠了。
成斐书房中复安静成了往常的模样,隐约可闻刻漏轻微声响,良久,江涵的手指在画在棋谱中的棋盘上划过,所经之处形成合围之势,末了指节嗒的往纸面上一敲,长长舒了口气。
成斐已将话本看完,又随意翻了两遭儿,差不多背熟了,心满意足的合上册子,续了杯茶。
江涵面庞上的调侃之色早已褪尽,肃着脸转向对面的人:“阿斐,年轻气盛,是好事还是坏事?”他顿了顿,手在两人之间来回一指,“就像朕和你一样。”
成斐默然片刻,笑了笑:“臣置身其中,不敢妄言。”
江涵推手把棋谱搁到案上,眉心微微一皱:“朕一直以为是好事,直到几天前才后悔没重视令尊的嘱咐。朕的动作许是太大了,惹得他们中有人狗急跳墙不说,还带累你险些送了命。”
成斐放下搭在案上的一只手,袍袖正好垂下来掩住包扎伤口的细布:“陛下已经很不易,若再收敛下去,家父怕是又要说陛下少年英儿老气横秋。”不趁着大好年华,把少年心性荡个痛快,岂不白活这一遭儿。
江涵忽地笑了:“你不用宽解朕,此事确实是朕考虑不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理当慢慢来。”
成斐唇角间投下些许阴影:“原是臣太张扬,才会逢此意外,陛下若要自责,臣真要找个砖缝钻进去了。”
江涵笑了两声:“你小子倒是想不张扬,奈何老天爷不让啊,”他垂下眼睑,“前朝的例血淋淋摆在那里,推政变法必须做下去,不光是为了全父皇的意愿,也为了大陈。朕有这个决心,但也怕会力不从心,到时反会害了冲在前头的人。”他顿了顿,望着成斐漆黑的眼珠,“比如你。”
成斐嗓音温然,眸中墨色渐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陛下只管去做,不论结果如何,臣都心甘。”
江涵沉默良久,方道:“多谢你,成卿。”
。 。 。
日头西斜时,苏将军施施然回了府中,手里还提溜着一封银子。
苏二正坐在椅子上逗鹦鹉,看见苏嵃进来,腾一下站起身,边倒茶边笑道:“爹回来了,喝口水吧。”
鹦鹉蹦蹦哒哒的跳到椅靠上,叫了两声。
苏嵃看了二小子一眼,将包裹往他手中一递,苏城顺手接过,却险些没拿住:“嚯,什么东西这样沉?”
苏嵃喝了口茶:“阿棠的赏银,你给她送过去吧。”
苏二眉毛欢快一扬,忙不迭的去了,到得苏阆院中时,看见她正坐在树下,拿着帕子擦拭长剑。
苏城迎着暮光走上前,将那包银子往石桌上一撂,哐啷作响,苏阆闻声抬起头,眼睛撞上苏二那张涎笑的脸:“阿棠啊,”他一屁股坐在石桌上,拍了拍包裹,“你发财了,请喝酒呗?”
苏阆反应过来,神色振了振,伸手将包裹打开,石桌上旋即白花花滚了一片。
这一封足三百两。
苏阆挑了挑眉:“皇帝小表哥还挺大方的嘛。”
苏城嘿然笑道:“我要两坛羔儿酒,绛安坊的。”
苏阆不可思议的望了他一眼:“你怎能厚颜倒如此地步,统共三百两,两坛酒就要讹掉百十两,我还拿什么请人吃饭?”
苏二愣了愣:“谁?”
苏阆默默将银子包起来,不咸不淡的道:“成斐,他为着我受伤了,我需请他吃点儿好的补补。”
苏二千回百转的“哦”了一声,末了恋恋不舍的道:“那便免去一坛罢了,再给我添点儿下酒菜。”
第22章 会宴
苏阆找人预先定下了华月楼楼上的一间静室,这日估摸着时辰早早的独自骑马到了。
华月楼的布置确然可雅可俗,楼下堂中人自管喝酒吃肉如何热闹,待引阶入阁,耳边即了无喧嚣之声,清幽安静。
苏阆打量了一下房中布置,点了点头,冲身后跟着的小厮道:“饭菜倒不急,先上壶茶。”
静室十分敞亮干净,虽不是很大,但桌椅屏毯一应俱全,香炉中烟雾袅袅,墙上垂着一幅墨荷图。
应该能对上成斐的口味罢。
苏阆坐下,装模作样地拨了拨茶盖儿,装模作样地押了一口,装模作样地转了转手中小巧精细且价格不菲的瓷杯,却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头上滴血的声音。
欠人人情真是件痛苦又破费的事情啊。
两杯茶才下肚,房门前的回廊里隐约响起人声交谈的声音,苏阆以为是奉菜的伙计来了,遂放下杯盏去开门,绕过屏风时才听清有年轻姑娘的说话声。
那嗓音柔缓中夹杂着一点欣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成公子,公子的伤恢复的怎么样,可无碍了?”
成斐到的还挺准时。
门外男子声调平和:“劳戚姑娘关怀,早些日子便好了。”
戚葭握着绢子掩唇低头一笑:“没事就好,”忽又抬起头来,微笑着对上他的眼,“虽是无碍,但也要注意着些,可别让那双题字作画的好手落了病根儿。”
成斐淡淡应了声是,转身欲给她让开路。
戚葭身形却往前一移:“公子。”
成斐抬眼:“戚姑娘,还有何事?”
戚葭精心描绘的娥眉轻轻一皱,忧声道:“公子与苏妹妹遇刺之事,我现在想起来还心惊肉跳,那日回来本想去慰问妹妹,只是…她好像不大愿意见人呢,”她笑笑,“今日既见到公子,我少不得要问一句,妹妹那日可没有受伤吧?”
成斐眉目无波无折:“未曾。”
戚葭恍然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那便好,妹妹的性子素来刚烈耿直,又生在将军府中,有时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平日在府里,有父兄护着倒还安全,却偏偏出门便是个爱独行的,懒与人接近,虽有功夫在身,却总让我这个做表姐的放心不下,果然这次秋狝就出了事,幸好有公子在。”她叹了一句,“只是教公子受了伤,我这一颗心总是难受,还悬着,多亏老天仁慈,教我今日见到了公子,也可算放心了。”
她捂着心窝说了一大篇,横竖挑不出半颗坏词儿来,可把这些好字儿一个个拼起来,怎么听都像是要告诉他苏阆平日里惹是非引来一票子人取其性命,和她走的亲近的人就会被带累,况且你平白为人家受了伤,人家还懒的待见你的意思。
成斐淡淡看了她一眼,道:“苏姑娘的确性子清爽,轻易不多话。”
戚葭恍然一愣,以为是眼前人没能抓住她话中的重点,却又觉得不大对劲,才要说什么,方才紧闭的房门却吱呀一声响,蓦地被人拉开。
苏阆站在门扇中间,冲戚葭一扬眉毛:“表姐,好巧啊。”
戚葭脸色有一瞬间的慌乱,然很快便掩了下去,不动声色的往成斐身边靠了靠,抿唇柔声道:“妹妹?我和成公子正说到你呢。”
苏阆笑了两声:“唔,我非常荣幸。”说着转头看成斐,“那成公子,还敢不敢和我搓这一顿饭?”
戚葭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本能的举起手指:“你们?公子约的人是苏…妹妹?”
成斐冲着苏阆弯了唇角:“不然在下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戚葭的手指顿在半空,脸色十分有些撑不住。
苏阆闻言,直起身子冲房中扬了扬下巴:“那公子请吧。”
成斐点头进了房中,苏阆退到门槛后,只露出半颗脑袋,冲戚葭道了一句:“表姐,失陪了。”旋即抬手咣当合上了门,拍灰似的拍了拍手,利落拢起的长发上仅簪着一只小小的海棠步摇,一点银色流苏从发间垂下,窸窣轻响。
成斐看着她,忽而笑了。
华月楼生意做得好,卡着点儿把菜端进了屋,在桌上摆的跟花一样,又把上好的花雕酒搁在桌角,道一句“客官好用”,方低头退了出去。
看着琳琅满目的桌子,苏阆只觉得肉疼。可荞荞有句话说的好,拿人手短,堵嘴来还,何况自己还欠了他两个大人情,请上二百桌宴席自己也没说头。
她这样想着,却抬手按住成斐去捞的那壶酒,弯了弯眉眼:“成公子还是以茶代酒吧,我敬你。”言罢给他续了一盏茶水,扬起自己的酒杯与他碰了一下,叮铃一声清响。
满一杯酒落下肚,熨帖的空空的肠胃微微有些温热起来,苏阆倒转酒杯,冲他扬了扬眉。
成斐很配合的将她塞到自己手中的那盏茶喝干净了。
苏阆一笑,掂起筷子夹菜,低垂着的眉眼睫羽正落在他眼里。
成斐淡声道:“姑娘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么?”
苏阆敲敲桌上甲鱼的硬壳儿,想也没想便道:“能烦的着本姑娘的事还没生出来呢。”
成斐闻言,眸子落在她蕴着些微不易察觉的纠结之色的双眉间,没再问什么,只和声道:“那便好。”
彼时将军府中的苏二大摇大摆逛荡到了苏阆院子里,坐在海棠树下悠悠喝酒,正好看见荞荞沿路踢着小石子往屋里走,遂将她招呼了过来,俨然如上位新主,十分威风。
荞荞垂着脑袋走过去,唤了一句公子,苏二瞅着这小丫头面色不大对,笑问了一句:“这是谁欺负你了不成?跟我说,我替你出气去。”
荞荞咬了下嘴唇,闷声闷气的道:“小姐自己出门了,也不说个缘由,偏把我自己扔在家里。”
唔,看来对苏阆今日头午悄没声儿的丢下她自己跑出去大吃大喝的作为,小丫头颇有微词。
苏二失笑道:“她没跟你说?”
荞荞上前摘一颗海棠果,在袖口上蹭了蹭:“什么?”
苏二嘿然道:“阿棠和成公子单独出去吃顿饭,你夹在中间算什么?”
荞荞愕然啊了一声。
苏二煞有介事的颔首:“他们二人对酒小酌,你若站在一旁多么尴尬,还不如和我一起唠唠嗑儿。”
荞荞咔嚓咬一口果子,脸色释然了:“小姐早说嘛,我也好给她打扮打扮。”
苏二默默然的道:“也许她就是要避开你的魔爪才偷偷跑走的…”
荞荞横了他一眼,敛裙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