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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好点点头,然后求助般地看向连诀。
“陈太太。”连诀说。
“陈太太好。”康童很快学道。
女人不高兴地瞪了连诀一眼:“乱教,叫什么太太,童童叫阿姨。”
康童迟疑了一下,还没开口,陈褚连皱着眉低声呵斥:“你才是乱教,乱了辈分。”
“有什么辈分?”女人若无其事地把散在耳鬓的卷发撩到耳后去,还看着康童笑,“童童想叫什么都行,不用理他们。”
从小寄人篱下,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家人的关系似乎并不简单。康童不敢说话了,礼貌地点点头,但再没敢把脑袋抬起来,只能装作什么也不懂地继续吃饭。
在家的时候,阿姨为了照顾他,多数时候是做中餐。但陈褚连家的晚餐不太一样,做的都是西式餐点,光是酒杯就摆了一排,三副餐具从内到外排开,辉煌的灯光罩在雪亮的餐具上,晃得他不知所措。
康童不太会用刀叉,切牛排的时候金属的餐刀划在瓷盘上的声音有些刺耳。
陈褚连抿了口酒,忽略了这声音,转头问连诀:“小孩多大了?”
“十岁了。”连诀说。
康童在心里默默地补充,还没过十岁生日。
陈褚连把酒杯放下,语气不变,扫过来的眼神却带着家长特有的不满:“这么大了怎么连个饭都不会吃?”
康童吓了一跳,手里的刀叉掉在桌子上,碰撞出突兀的声响。
餐桌周围蓦地安静下来。
康童无措地低下头,视线余光留意到连诀手臂上的肌肉绷紧了些,顿时更慌张了,两只手立刻从餐桌上放下来,轻轻吸了吸鼻子。
到底是陈褚连旁边的女人先看不下去了:“吃饭就吃饭,吓唬小孩子做什么。”
连诀的声音也比先前冷了些:“我最近比较忙,没抽出时间教他。吃饭吧。”
康童没敢再去碰刀叉,两只手在桌下紧紧绞着桌布边缘垂下的穗子,担心自己再给连诀丢脸,泪在眼眶里噙着,也没敢掉出一滴来。
他很小声地抽了下鼻子,试图把眼泪憋回去,旁边递来一张餐巾纸。
他瓮声说:“爸爸,我没有哭呀。”
连诀没说话,把纸巾放在他腿上,收回手。康童眨了眨眼睛,趁没人注意他,拿纸巾在眼睛上按了一下。还没抬起头,看到连诀把什么东西放在他面前。
“吃饭。”连诀接过他手上用过的餐巾纸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康童看着面前切好的牛排,抬起头想说谢谢,连诀已经转过头继续和陈褚连说话了。
吃完晚饭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连诀跟陈褚连去楼上书房谈工作,留康童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调到新闻台,播的都是国家大事,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但不敢调去少儿频道,更不敢到处跑,只得缩手缩脚硬着头皮继续发呆。突然脚边痒痒的,康童低头去看,是一只很小的白色博美犬,正叼着他脚上的拖鞋咬。
以前少有接触小狗的意思,这时见了雪团子似的博美,他喜欢得紧,又有点害怕,左右没人注意自己,趁机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下小狗的脑袋。结果小狗抬起头冲他叫得很凶,他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
一个带着笑的女声在旁边响起:“哎呀,别怕。它就是装凶,不咬人的。”
康童扭过头:“陈太太。”
“都说了不要叫陈太太,听起来很老。”女人无奈地笑了,在他旁边坐下,把小狗抱进怀里。看他有点害怕,就把狗狗翻了个面,屁股那面朝着康童。
“我看起来很老吗?”
康童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话:“……您像姐姐。”
这话把女人哄开心了,她眉开眼笑,伸手捏了把康童的脸:“真乖!”
其实康童对女人的年龄没有概念,只觉得她年轻,说话也很温柔,这时她笑得开心,康童也慢慢放下戒备,于是大着胆子问:“那您有孩子吗?”
有孩子的女人才可以叫阿姨。家里的阿姨曾经教过他。
女人摸着小狗的脑袋:“陈褚连倒是希望我有,他自己的精子质量什么样自己没点数吗。”
见小孩一脸茫然,她才注意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笑着说:“没事。你喜欢小狗吗?”
康童点了下头,看着她怀里的小狗,想摸,犹豫地问:“它会不会咬人?”
女人拉起他的手,放在小狗的背上:“它很温顺的,不会咬你。”想了想又说,“但是外面的小狗可不能随便摸,也许会咬。”
小狗背上的绒毛很柔软,他没忍住多摸了一会儿,女人笑着说:“以后想和小狗玩可以让司机送你过来,反正你爸爸那么忙。”
康童很快抽回了手,轻轻摇了摇头。
女人一怔,反应过来,叹道:“你怕陈褚连?哎呀没关系的,他就那个臭脾气,整天绷着张臭脸,跟你爸一样,其实人不坏。再说你来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他,别怕。”
康童心说,一点也不一样。
虽然连诀也总是板着脸,但是连诀一点也不凶……还很温柔。
楼下的谈话顺利,但楼上却并不一样。等连诀下来的时候,康童已经靠在沙发里睡着了,身上盖了条千鸟格的粉色毛毯。
连诀没叫他,直接把小孩儿从沙发上抱起来。他礼貌地同陈家的佣人告别,再让司机驱车回自己的住处。
窗外万家灯火,随着车子前行,他的半边脸都没入了阴影中。
小孩儿睡得很沉,一直到家都没醒过,连诀只好把康童一路抱进卧室放在床上。
阿姨跟过来看了一眼康童,小声问:“睡了呀?”
“嗯。”连诀帮小孩把鞋脱了。
阿姨走过来:“楼下煮了金银花水,先生下去喝点吧,解酒的,我来照顾他。”
晚上其实没喝什么酒,但连诀也确实有些疲惫。
和陈褚连相处实在太消耗精力,他用了这么多年都没能适应。
但这天的事还没全部结束。
金银花水刚喝了两口,负责调查那个神秘男人的助理发了一份检测报告过来,各项数值连诀不太想看了,让他解释,他又说三言两语讲不清楚。
连诀把电话给他回过去:“怎么回事?”
“检测报告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他有几项激素水平超标,都写在报告里了。”助理听出连诀喝了酒,声音里透着倦意,便认真地说,“连总,具体哪些您明天再看吧,激素异常的具体原因还不清楚。”
连诀按了按鼻梁:“有可能是吸 毒引起的吗?”
“初步检查倒是没有这方面的痕迹。一方面是血液检测中没有任何毒品成分,另外一方面是现在黑市上的毒品吸食后只会使人体内激素减少,不过不能排除他是否有滥用其他药物,造成了这个超标。”
“药物,那是什么?”
“暂时还不能下定论,连总,还需要具体分析化验,其实这个最好是直接问当事人……另外,您确定沈先生昨晚有大量饮酒吗?”
“怎么了?”
“……不,连总,血液检测报告显示,他的血液里酒精含量为0,沈先生他……应该是没有喝过酒的。”
第8章
连诀喜静,早些时候一直住在郊区的别墅里,后来有了小孩,学校距离太远不方便,索性在市区买了栋大些的房子搬过去。这边的房子一直空着,连诀没想过卖,倒没想留着做什么,只是当初选房子费了不少精力,卖了可惜。
车开进院里,还没停稳,有人闻声迎出来。
助理见到车上下来的连诀,先是一怔,很快走到跟前,颔首叫道:“连总。”
连诀进门,脱下外衣,身后的助理接过去,先前神色里的几分诧异已经敛好了:“您怎么过来了?”
连诀没搭话,扯松了领带:“人呢?”
“在二楼客卧。”
沈庭未尚在浅眠中,手臂被人不算温柔地扯了一把,昏沉的意识才稍稍回笼。他艰难地甩开脑中混沌,还未睁眼,先听到耳边有道清冷的男声响起。
“怎么还在睡。”
连诀拿着从沈庭未腋下取出的体温计,借着床头台灯微弱的光线看了看温度。
身旁的助理解释道:“沈先生的烧还没有退下来。血常规检查过了,没有大问题,应该就是普通的发烧。您来之前输了液,医生说今晚先观察一下,如果没退烧明天还需要去医院做个详细的全面体检。”
连诀“嗯”了一下,把体温计收好,搁下时,视线在床头柜上停顿了片刻,继而俯视着床上的人。
沈庭未还阖着眼,他的脸有些病态的红,浓长的睫毛细微地抖动着,呼吸也沉。
连诀看了他一会儿,朝身侧微一偏头:“你先回去吧。”
“好的连总。”
待助理离开后,连诀才冷声开口:“别装了。”
沈庭未有些难以面对昨夜荒唐,听他说话只觉耳根发烫,被拆穿更是难堪,约莫是思索了几秒,才慢慢睁开双眼。
长时间闭眼,乍一见光觉得晃眼,他略感不适地虚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试着转了转视线。
床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宽阔的肩膀逆着门口走廊透进来的光,手上拿着一张小卡片看。
——是他的身份证。
连诀的目光从证件上那张有些呆板的彩色照片上移过来,面前的人一双眼睛微掩着,表情也呆,比起照片却仍生动许多,尤其那一双秀气的柳叶眼,哪怕是不带笑意,细而上扬的眼尾也蕴着几分压不住的温柔。
连诀眉梢微扬,言语中带着毫不遮掩的讥讽:“工作证?”
沈庭未不明所以地愣了下神:“什么……”
连诀显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随手把那张卡片丢回床头柜上:“醒了就起来。”
沈庭未撑着床坐起来时有一瞬间眼前发黑,大概是躺得久了脑袋有点充血,或是太久没吃东西引发的低血糖。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诀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