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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前澹台佾就曾说过——
“骷髅蛊这种蛊,最大的特性便是对主人绝对的忠诚,因此也要求蛊师以完全相同的感情回报它,所以,它决不允许蛊师有第二只骷髅蛊。”
“一旦骷髅蛊发觉蛊师背着它炼制了第二个只骷髅蛊,那么,第一只骷髅蛊会有两种反应。第一,杀掉第二只蛊,第二,杀……”
澹台佾没来得及说出那个“第二”究竟是什么,但元夕其实已心中有数。
还能是什么呢?若说对旧蛊而言新蛊是一个可憎的天敌,那么炼制新蛊的蛊师在旧蛊看来无疑更加不可饶恕——他是背叛者,他背叛了蛊师与骷髅蛊之间绝对忠诚的约定。
昔日挚爱,一朝成仇。
蛊师们都明白这一点,因此他们早早地做好除掉旧蛊的打算——因为它已经不再是蛊师忠诚的仆人,而是一个威胁。
谁会愿意将一包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放在自己身旁呢?
看看那晚元夕的表现,十足的一个复仇者。无论之前她身为骷髅蛊的反应多么迟钝,放着蛊师和新蛊逍遥快活了大半月自己却兀自悄无声息……
当旧蛊低狺着冲向蛊师的那一瞬起,她的反应已昭示了他们无可挽回。
她做得太好了,真的。
元夕都忍不住想为自己优异的演出喝声彩。果然真情流露什么的,是戏角出彩的至高法门。
藏在被中的唇慢慢扬起,闭着双眼的脸上却慢慢清冷下去,于是她嘴角的那抹弧度变成了一弯凉薄荒芜的月,嘲人,也自嘲。
元夕不是某个别扭的笨蛋,她看得清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
那天晚上,她是真的对白朔感到失望。
虽然是她自己刻意将阿娣引到他院中,虽然是她自己看准时机向阿娣劈下那一掌,虽然是她自己选择以这种方式了断他们的纠葛……
但那道风刃还是划进了她心口。
每次元夕与阿娣的争斗,最后白朔选择的,总是阿娣。
元夕知道白朔会帮阿娣,而她将借着这个机会,向白朔发动攻击。
这是她算好的计谋,但事到临头……
她还是感到心中悸痛。
那令得白朔都发怔的一眼,里面的感情有几分假几分真,连元夕自己也说不清。
无论如何……
一切即将结束了。
他们将结束。
。
元夕不怕白朔会直接杀掉她这个弃蛊,因为她手中还有筹码。
她等了很久,等白朔来找她。她静静地等着,无论是否将用到这个筹码,她都确信自己这次一定可以摆脱他了。
但这筹码却始终没有出手的机会————因为那个人始终未出现。
足足过去了半个月,白朔也不曾来过她的小楼。
日日相伴她的,除了天机剑,便只有那只懒得出奇的猫脸鸟。
直到庭中的迎春树已全部绽放了新芽,元夕被告知一个消息。
他们将离开这里,启程向南。
他们?谁?
蛊师,阿娣,还有你。
。
水光山色,长河似练。
若只有元夕自己,她是绝不会和扬帆河上这种事沾上一点边儿的,她宁可在客栈里睡上一整天。
不管是泛舟湖上还是长河扬帆,都一样会让她想起某些不愉快的事。
可惜今日的主角不是她。
白朔身着墨蓝直裾,倚坐船舷,目视远处迢迢峰峦。
元夕真不懂那些山有什么好看的,每座都差不多,不外乎树与石头。
阿娣靠在他身侧,满面欣然。
早春的风里裹着寒气,天色阴沉,今天可能要下雨。
元夕懒洋洋地持着船桨。这条河水流颇急,她根本不用如何划桨,船也会自己顺流向前。
船上只有他们三人,阿娣的笑语从登船起就从未停过,娇俏婉转,笑声伴着行船洒落一河。
好悠闲啊。
——那么就一直这么优哉游哉的好了,何必又来她这里找存在感呢?
望着朝自己走来的阿娣,元夕无奈地想。
“把它给我。”阿娣指指她手中的船桨。
“你不会划,我可不想船翻了等下自己游上岸去。”
阿娣蹙眉。
“给我。我会划。”
“你会划?”元夕斜眼看她,“你以前坐过船?划过桨?”
“桨?”阿娣望着那个木头做成的玩意儿,跃跃欲试,“我会划。”
元夕耸耸肩,将木桨交给她。
罢么,让她玩。大不了等下翻船了大家通通掉进河里,自己可以凫水回岸上去,至于另两只……
管他们去死。
环着胸,元夕走到一旁坐下。
阿娣玩得很开心,玉白的脸上泛出浅浅的红,笑容甜甜。
在元夕看来,这位新上任的舵手礀势还是很到位的,比起自己刚才浑身犯懒的德行,她看起来更有掌舵人的风范。
唯一的问题大概是,这位掌舵人的视线从未投向河面……从头到尾都向着倚着船舷的白朔。
多看了阿娣一会儿,元夕就感到一阵心浮气躁。
而阿娣目不转睛望着蛊师的样子,更令她觉得眼睛刺痛。
扶着船舷的手渐渐用力,元夕盯着阿娣,眼中腾起不自觉的杀意。
一种……强烈的自己所属物被侵犯的愤怒。
船身忽然一荡!
元夕一惊,眸底的杀气如流星般猛然消失,换上对船身异常情形的警觉。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方才的表情多么地骇人,她只是皱起眉,望着颠簸的船身。顿了顿,她终究还是站起来,快步走向阿娣。
“给我桨。”元夕道。
“不!”
元夕眉心拢得更深。
船身又是一震。
似是行到了水流格外湍急之处,元夕明显感到船身的震动越来越频繁了。
无暇解释,元夕探手就去夺桨。阿娣侧身一让,狠狠瞪她,伸手用力一推,元夕退后一步。
阿娣这一推令得船身愈发动荡起来。
风声呼啸,河涛汹涌。
元夕抿唇,忽然踏前一步手上使个楼心捞月,阿娣反应未及,登时桨被夺去。
阿娣柳眉倒竖:“还我桨!”
元夕瞧也不瞧阿娣一眼,径自侧身,双目注视水面。
阿娣气恨,十指如钩直扑元夕,却在触到某个事物后发出痛呼,双手更是闪电般缩回。
元夕身子一僵,迅速回身面向阿娣,背靠船身将那事物牢牢藏在自己身后。
她这番动作不可谓不迅疾,但无论阿娣还是白朔都已瞧得分明——那令得阿娣面色惨白的东西,是元夕一直随身背着的杂花包袱。
更确切地说,是包袱内的事物。
天机剑。
白朔眉端微动,神情若有所悟。
既然阿娣会被隔着包袱的天机剑所伤,何以一直背着它的元夕竟会毫发无损?若在从前,尚可说是天机剑剑魂护持之功,但如今剑魂已陷入沉眠……
且慢。若剑魂根本就不曾睡去……
那便说得通了。
想到这点的不独白朔一人。
元夕眼色剧烈波动,一拢紫裙立于船头,衣袂猎猎,寒风中竟透出些孤苦无依的味道。
突然她反手自肩上扯下包袱,迎风一抖——
杂花绢布卷入风中,一柄锋锐的宝剑出现在少女手中。
白朔坐直了身子,双眸紧盯着持剑的少女。
元夕持着天机剑,她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妙,剑身仙气凌冽,薄汗迅速布满她的额头。
但她的手依然牢牢地握着天机剑,而她的眼则盯在阿娣脸上。
阿娣自方才吃了个暗亏,脸色便一直难看。
平举剑身,元夕轻轻挑眉:“来呀。”
阿娣微弓着身,表情又恨又惧。
元夕凉凉一笑,“不过来?——那我过去了!”
她真的举着那柄剑冲过去,不顾左摇右晃的木船,不顾一旁的蛊师,一阵风地冲过去——
阿娣尖叫一声,慌乱闪躲,元夕穷追不舍。
船很小,转眼两只骷髅蛊已在船头与船尾间游走两回,元夕未能追上阿娣,而阿娣的尖叫越发嘹亮。
这如同闹剧的一幕最终被一声冷喝制止。
“够了!阿娣过来。”
阿娣如聆仙音,忙不迭地躲到白朔身后。
元夕眸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情绪。
她亦停下,站在他们三步之外。
疾风扬起她的裙摆,似一幅撕裂的紫帛,一翻一卷都是清冷。
她面无表情,瞳仁深不见底。
白朔淡淡地望着她。
他的礀态如此轻慢,似是浑然不惧对面的骷髅蛊会如那晚一般,毫无征兆便对他下杀手。
一缕冷笑,缓缓在元夕的唇边散开。
“又护着她?”
“你也太小心了,如果没有这柄剑,我可不是你这位阿娣的对手。”
她握着剑的右手已然在发抖,带挈着剑身亦在轻轻颤抖。天机剑,仙山至宝,原就不该被握在一个邪物的手中。
但元夕却在笑,一直在笑,笑容似生冷的月,教白朔的眸子亦冷下去。
“放下天机剑。”他声音冷淡,辨不出情感。
元夕笑着,居然点了点头,纷乱青丝缠绕她的眼,遮住眸底心绪。
“对,反正有你在,我怎么也讨不到便宜的。”
天机剑缓缓垂下。元夕仍旧在笑,笑意却透出一股难明的古怪。
“我会放下它……”
突然她高举天机剑,右臂向外用力一扬——
那柄名动天下的仙剑在空里划出一道凌冽弧线,眨眼湮没于滔滔江河!
、49晋江首发
那柄名动天下的仙剑在空里划出一道凌冽弧线;眨眼湮没于滔滔江河!
白朔霍然立起。
眼见最后几滴宝剑溅起的浪花亦落回江中;元夕侧身回首;微笑:“如何;你满意了么?”
面色冷峻,白朔寒着嗓音道:“阿娣,下去将剑找回来。”
一抹恐惧浮上骷髅蛊精致的面庞;她望向蛊师;却只看到一张森冷的脸。
一咬牙,阿娣纵身一跃,素白长裙急骤下坠,转瞬没入滚滚激流。
船上;元夕面上的微笑始终不去;且有越笑越欢的趋势。
白朔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她好心情地回以一个大大的笑脸。
“你还敢笑?”男子的声线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为什么不笑?”她表情愉悦,“看不顺眼的人遭了殃,幸灾乐祸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
白朔冷笑一声。
“是么?难道你不是因为天机剑掉进了水中而笑?”
笑容一滞,元夕看着白朔,不说话。
“怎么,哑了么?”他嘲弄,“你以为你演得天衣无缝?——可惜,原本我只有五分把握,看到你方才的反应,现在倒有十分了。”
用一种洞明一切的眼神,他高高地俯视她,如一尊无所不知的神袛。
对着这样的目光,元夕面色逐渐冷漠。
缓缓地,她出声:“那又如何?我宁可把天机剑丢水里……”
“也不会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