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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死难生劫
囹圄不知时日,牢里灯火昏暗,狱卒隔时便送饭菜进来,鱼肉尽有。甄云吃完便睡,睡醒便吃,一副浑无忧戚的样子。然而他内心的求生欲望一天比一天强烈,时常念叨着妻儿的名子,在二丈见方的牢里锻炼身手,寻找逃跑良机。
不久,甄云便彻底失望。这监牢三面都是光滑平整的青石壁,坚硬难凿。栏门是用拇指粗的铜条铸造,手上的锁镣更是坚不可摧,想从这里逃走,无疑是痴人说梦。
狱卒送饭从来是放下即走,绝不停留。过了约有数月,这天狱卒把饭菜放下后,突然退步开口道:“快吃,下顿就没有了。”
甄云听出那话里的不详之意,拿起竹筷吃得很慢。半碗未尽,他忽觉头脑发晕,气血不畅。“饭里下有药!”他心神一恍,痉挛地倒在地上。
昏沉过去之后,甄云的呼吸变得异常缓慢,但头脑里尚存一丝模糊的意念,使他能听到微弱的响动。
牢里进来一群人,昌明把死人似的甄云踢了踢,道:“让我割下他的头,给他来个痛快的。”甄云听到虚靖的声音:“不必,留他一个全尸,照例扔到死洞里。
狱卒卸下甄云的锁镣,几个人抬着他走过一段高低不平的路。稍后停下,他们随手一扔,甄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急速降落。
“扑通!”甄云沉沉地落入一个池子里,污浊的冷水直灌入他的鼻腔。他想挣扎,奈何全身软绵无力。胸中猛呛,憋得他经脉暴涨,胃气汹涌反呕,吃喝的食物连同浊水一起喷出了口。身体能动了,他的脚踩着了实地,胸部以上可以伸出水面。但见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水面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水里寒冷浸肤。
甄云伸手小心地四下摸索,轻微地移动脚步,脚下踩着一团光滑硬实的东西。他捡起来一摸,察觉到是人的头颅骨,惊得赶快扔掉了。再挪几步,踏着更多的零碎的骨头。他心想:“这里面不知堆积了多少死尸。”
继续摸索一圈后,甄云深感复生无望了。此地竟是一个圆桶状的大约三丈宽方不到的深井窟,四面都是坚硬的岩壁,虽然凹凸不平,却滑不可攀。
向上望不进井口,也不知这井窟到底有几许深。
甄云绝望地闭上眼,心乱如麻,时而悲伤地念着妻儿;时而愤怒地咒骂虚靖,背靠在岩壁上一动不动地陷入冥思。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甄云感到下半身在冷水中浸泡得有些麻木了。他不自觉地走动两步,忽然发觉身下有异,刚才还淹到胸部的井水,这会儿不可思议地退到了腰部。他激灵地想道:“这水是活的,那这井窟定然有通向外界的水道。”他开始在水下摸索起来,一寸一寸地敲打岩壁。
很快,甄云在岩壁的一处底端找到了一个水洞。他扒开洞口的碎骨头,丈量出这水洞约有半尺宽,三寸高,伸出小手臂摸不到外口,不由大为颓丧,心知这个窟窿根本无法容人钻过。
呆立片刻,甄云不甘心坐以待毙,继续摸索下去。直到转回原地,仍毫无其它发现。他气极地掏弄着小水洞,竟从中挖出一块泥渣,顿时欣喜若狂。再摸洞口四周,发觉这半米见方都是泥壁。他马上行动起来,找来一根长骨头沿着洞口挖掘。
一下一下挖了良久,甄云累得筋疲力尽,只在泥壁上挖出一点凹痕。他恨极地大力捣上去,却把长骨头弄断了。稍后,他强自冷静下来,暗暗提醒自己不要急躁,重新在井底寻找更合适的骨头来用,竟意外地寻到一副锁镣。这锁镣还套在一双骷髅手上,想必此人定是被活生生扔到这井里的。
有了锁镣,甄云便挖得快了。他先把泥壁表面砸得松裂开,然后一层层地刨去土块。
时间慢慢逝去,甄云又冷又饿,双臂连续挥动着沉重的锁镣,累得酸痛无力。口渴难忍,他歇下来要捧一把井水喝,腐臭入鼻,如何饮得下去。他疲惫地倚着岩壁,觉得后背凉爽透骨,是岩壁在不断凝着水珠,一滴滴淌流不止。他迫不及待地伸舌舔起来。
就这样,累了歇一会儿,渴了舔水珠喝,没有食物就揭取岩壁上的暗苔充饥,不分昼夜地一寸一寸地开凿岩壁。水涨水退已有五六回,壁面被砸开,洞径扩大,恰能容得一人通过。甄云愈加坚毅,渐往洞深处开掘。
懵然不知过去几昼夜,饥寒交迫的甄云乏力不歇,将近半死。终于能用手摸到外口了,他奋起余力砸破壁角,吸一口气,快速潜下水,钻过泥洞逃出了深井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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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底冰凉,浑浊不堪。甄云不知水面的情况,不敢冒然浮起。他尽力潜游,直到气息用尽才快速钻出水面,抹去一脸水,放眼四看。
因为长期待在暗牢里不见天日,甄云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外界的亮光,只看到白蒙蒙的一片,双目被刺得酸痛,什么也分辨不出。他闭眼稍待片刻,才能渐渐看清景物的轮廓。
天空冷冷得惨白,不见太阳,让人分不清此时是早是晚。
浮出水的位置离逃生的地方有四五米远。那是突出水面的几丈高的土石崖,崖上林木丛杂,崖下有一个被河水淹着的洞穴,洞口堆浮着大量的枯枝败叶。
宽阔的大河从甄云的左边急湍地奔流向右方,在那斜突的土石崖下打一个旋弯。
甄云想道:“看来是河水长年的冲击,造成那崖底土石松陷,形成一道接近死窟的洞壑,才赐给了我逃生之机。石崖后面可能就是关押我的所在,我要速速远离。”
甄云的身躯生冷得几乎完全麻痹。原来他被囚已有大半年,现在时至深秋,水里奇寒无比,冻人刺骨。他在死窟里久未进食,为砸泥壁又劳累过甚,早已疲惫不堪,此刻连泅水的力量也消亡殆尽,只能搭上一根流水送来的枯木干,保持住身体不沉,随波逐流。
顺河水漂到下游,河道分岔,甄云进入一条支流。支流水势轻缓,两岸是平坦的林地。他全力划水,慢慢爬上一处浅岸。因为衣衫单薄、浑身湿透,他被冻得抖如筛糠,脸上浑无血色。
深秋萧瑟,鸟兽绝迹。甄云艰难地往林内行进,想找到几个野果子充饥,只见树连叶子都掉光了,那里还有果实存在。
晃悠半晌,甄云发觉天色在变暗,心道:“不能再痴寻下去,不然未饿死,倒先冻死了。”
没有火石和引捻子,甄云只能靠人工取火。他拾来一些干燥的粗木枝,再拨开厚厚的落叶寻找可供引火的枯草和干苔藓。
找到一棵大树下,甄云发现一道细长的动物足迹。他认得这是蛇的爬痕。
刨开大树主叉子间的薄土,现出一个口径不大的小洞。甄云拿树枝往洞里捅,捅到实处只是直口,心知蛇已蛰伏,如果能把它弄醒,它必会出洞寻找食物。他灵机一动,就地收集起干枝枯叶,双手合夹住一块长石条抵在粗木枝上快速地搓转。
好一会儿,甄云的手掌被磨得热辣辣得像火烧一般,木枝被钻出一个小槽,冒出轻烟和火苗星。他迅速抓起干苔藓扔在火苗上燃着,再把一堆枯叶偎上去,干树枝架在上方。顷刻,火势大起,烧得焰光熊熊。
过了片刻,甄云移开火堆,敲打几下树根底部,然后退到一边藏起来。不多时那里便出现动静,一条长约五尺,背生灰黑花纹的大蛇谨慎地钻出了树洞。
甄云一个箭步跨上去,一把捏住蛇喉,然后使出全身力气拖动大蛇往地上抽打,直到手臂力虚才停下来。大蛇想是已经眩晕,瘫在臂上不动,只有尾巴还在微微地扭翘。他撕去蛇头,用树枝推剐去蛇皮上的细鳞,拿到河里洗干净,再整条投入火堆里烧烤。
暗夜,冷寂的森林里,大风刮过树枝和落叶,呜哨如哭,恐怖异常。
甄云脱下湿衣,在火旁烘干了再穿上身,只觉热呼呼得寒意顿去。稍后,他把火堆转移,在灰烬里扒出烧得焦黑萎缩的蛇肉,双手扯直,大口地撕嚼起来。
腹饿已久,淡淡的蛇腥味妨碍不了食欲。甄云狼吞虎咽一番,火烬里只剩下残余的骨渣和一小段蛇尾。他吃得意犹未尽,但又心存长久的打算,便从衣上撕下一小片布,包裹起蛇骨和蛇尾,留做明天的干粮。
最后,甄云除去火地灰烬,在暖热的地面铺一层木枝,垫上干草,就这样躺了上去,昏然入睡。
次日晨明,大雾茫茫,树林里一片虚白。甄云睡醒,见自己栖身之处的方圆几丈内全无雾气,远处却是浓雾如壁,林路深锁,不禁大感奇怪。他一直躺到大雾渐稀,天空现出一轮无华的白日,才起身琢磨方向:北方必须暂避;东方临海;南方离国土愈远;只有西方,应是鲁境或宋境,可以从它们那里迂回潜回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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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林地,村落稀疏。甄云因为自己须发蓬乱,不成人形,只得避开人踪,专拣荒僻的小路走。他渴饮冰冷的溪水,饿食野柿草根或到山涧寒潭摸些鱼虾裹腹,步行数十天,不知不觉中离开了中原。
近几天大风不停,霜气冻人。甄云一身单衫,连日里艰寒难耐,心里便萌发偷几件衣物穿的念头。
这天午后,甄云顺一条山径窜进一个小村庄,看到一家庭院里晾着几件粗麻衣。那院里无人,他便翻过院墙,蹑手蹑脚走近架在猪圈上的晾衣杆,飞快扯下几件长衣,转身即逃。
农家房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个村妇。她一眼看见一个衣不遮体,蓬发盖脸的怪人抓着他家的衣物站在院里,吓得大叫:“救命啊!有妖怪啊!快来呀!”
甄云见主人出门,本想放下衣物上前请罪,倏听村妇大声叫喊,顿时慌张失措,急不择路地跳过猪圈,往村后山上奔逃。
几个农人吵吵嚷嚷地追了出来。甄云长期跋涉山路,练得登高如履平地,很快便把那些农人甩开了。
荒山冷寂。甄云藏身在一处石凹里,检看偷来的衣物,竟然都是女子素裙,只能勉强围裹在身上。他在山中蜷缩一夜,第二天醒来,心想道:“要尽快离开此地。自己数月须发未理,形如赤鬼吓着了人,也不知那些村民会不会上山寻来?”
走出石凹,甄云举目远望,但见满山的青甲士兵,打着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