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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云听到,大为担心,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王冲止住呻吟,稳着话音道:“我没关系。别管我,快往前走。”
甄云听王冲这么说,倒不放心了。忙道:“大哥坚持一会儿,我们找个有水的地方歇息片刻。”他已听到潺源的溪流声。
走出密林,甄云大感轻松。身前是宽不及丈,清澈见底的一条小溪。它从甄云的来路拐入前方密林深处,遥望不见首尾,逶迤通幽。溪边堆积着很厚的卵石和碎岩。
甄云把王冲扶到一块大石上坐下。他捋起裤腿,踏入深不及盈尺的清溪,只感到凉气透骨而上,沁人肺腑,喜得大叫道:“大哥等着,此水清凉,我给你舀一些来解渴。”他快步趟过小溪,在林里摘取几片茂盛的大叶子,叠在一起折成舀子,兜了一盏水再趟回来,扶着王冲慢慢饮下。
王冲惨淡的脸色稍稍回复了一点红润。
经过休息,两人恢复了一些精力,身上的血都已和衣甲凝成一团。王冲对甄云道:“我刚才观察了此处地形,觉得对咱们甚是不妙,不宜久留。追兵定能猜到咱们需要找有水源的地方歇息。他们只需顺着这条小溪搜寻,很容易便追上咱们。”
甄云心思有理,道:“那咱们快走。来,我还背着你。”他说着,背对王冲躬下腰。
王冲摆手道:“我已无大碍,可以自行走路,怎能叫云弟……。”他的话尚未说完,忽听一声大喝:“那里有两个,快拦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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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流上游不远处奔来一队手携长矛的营兵。甄云和王冲急忙往密林里钻。谁知林里忽然窜出两个营兵拦在前面,矛刃朝他们一指,喝道:“不许动!还想往哪儿逃?”
甄云毫不犹豫地出脚踢倒一人,跟着挥剑砍上另一个营兵。
这营兵横矛来挡,却承受不住甄云剑上的极大力道,矛柄“喀嚓”应声而断。甄云的长剑深深地劈进营兵的肩胛骨。这营兵惨叫一声,被王冲补上的一脚踢开了。
林中是走不得了。甄云拉着王冲往溪流下游逃去。
王冲步伐轻浮,未走几步腿脚便酸软无力。他甩开甄云的手道:“你快逃吧,我不行了。与其两人一起死,不如让你先脱险。”
甄云气恼地道:“咱们既已结拜为兄弟,当视做手足,同生共死。岂能叫我弃你于不顾!”他把剑插在腰上,扯住王冲的双手将人架上后背,拼出全力疾步狂奔。
溪岸虽然石多不平,但却路明眼宽,甄云觉得远比走在密林里轻松许多。
耳边传来“嗖、嗖”声,甄云心想:“敌人在放箭!”猛觉脚下好像被石头绊了一下,一股大的推力使他往前急奔几步才稳住身形。他稍感不安,边跑边扭头问王冲道:“大哥还好吗?”
王冲镇定地道:“还好,伤势无碍。”
甄云放下心来,加快了脚步。
王冲在他背上突然低声道:“云弟,你知道我为何要千方百计地逃出奴营吗?”甄云置若罔闻。王冲不得不贴近他的耳朵道:“我的父母俱都健在,我本来是想回去略尽孝道的,可惜没有机会了。云弟若能——若能躲过此劫,可否代我去——探望一下他们?”
甄云没有深思王冲的话意,毅然应道:“大哥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我自当随大哥一起去服侍两位老人。”
王冲道:“云弟能答应,我——就放心了。我那老父老母住在郢都西郊的乐田村。你——可——记住了?”他的语气愈来愈弱,话尾还伴着两大口喘息。
甄云只顾倾听追兵的远近,把耳边的异象忽视在一旁。
王冲无声地趴在他的肩头,再没有说话了。
前方的溪路逐渐扩大,几条小溪汇在一起朝一个方向流淌。
甄云渐渐感到力竭。营兵的叫喊声越来越近。他拐过一道斜岭,忽听见一种巨大的喧哗声,震耳欲聋。
溪流的去势豁然开朗,从宽十几米的断崖上截流而逝。
甄云顾不得水路危险,趟到那尽头一看,心里直叫苦。流水争泄,形成十来丈高的瀑布,激砸飞溅而下。瀑布下是一方几十丈宽的水潭,也不知有几许深。潭水汇成一条小河,沿山势奔流远去。
营兵一步步逼近,看到甄云面临绝路,俱都大笑大嚷起来。
甄云想回身一搏,却顾虑王冲趴在背上,无法集中精力战斗。他看看瀑布下的水潭,心道:“看来我只有这一条路了。”他扭头叮嘱王冲道:“屏住呼吸,我们一起跳下去。”他不等王冲回话,在十数个营兵的目瞪口呆之下,飞身纵下瀑崖。
第九章 悲欢离合
瀑流的冲击急极大,砸得甄云头昏脑胀,思想一片麻木。他重重栽进水潭里,顶着深压快速冲出水面,再转身四顾寻找王冲。
四周不见人影。甄云有些惊慌失措,忙潜入水下搜寻,却见一潭幽暗,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自我安慰地想道:“瀑布的冲击力这么大,定是将他送入了下游河道。“ 甄云游向小河下游,顺流而寻,仍一无所获。他返回水潭,失魂落魄地爬上岸,再细看被瀑布覆盖着的水域,发现潭角耸立的一块大石上露出一段箭羽,赶忙游了过去。
只见王冲的身躯夹在石缝里,背上深插着一截箭支。甄云忙把王冲拖到岸上,确定人已死去,泪水无声地溢出眼眶。他疑惑地拔去王冲背上的箭支,细细一想:“这定是背着大哥逃跑时,让追兵射中的。”
想到此处,甄云心里更加悲痛,知道王冲若不趴在他的背后挡了这一箭,那被射死的无疑是他自己了。
甄云模糊地记起王冲临死前嘱托的话,心想:“大哥知道中箭必死,才让我代他去看望父母。但他父母住在哪里呢?”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又思道:“大哥曾说拜兄元易有一个姐姐是郢都朝臣伍原的妻子,我到时或能寻得她的帮助。”
决意一定,甄云便觉对得起王冲似的,心下稍安;不时又伤感不尽,想到容颜被毁,前途渺茫,更加痛心疾首。
甄云用剑在水潭右边的密林里开辟出一小块泥地,挖了一个刚能容人的土坑。他束好王冲散乱的头发;整理好王冲的衣甲,将人放入坑里掩埋起来,最后在上方垒起一座小土堆。
土堆旁边有一棵大树。甄云想了想,挥剑在树身上刻下了十个字的碑文,然后叩首拜过,心道:“大哥,委屈你了。你先在此歇着。小弟如有来日,定会再来看你,迁移坟址令你安逝。”他起身掸掉衣上的泥土,又折取三种不同树木的嫩枝插在土堆上,以便日后再来易于识别墓位。
转身走出林子,近午的阳光炽热灿烂。甄云仰望天空,眼中却是一片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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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云一直向北走去,路上采些野果草菌维生。徒步急行数天,翻越大小山峰十数座,最后被一条急湍的河流所阻。他沿河岸步行到下游,见此河又汇入一条大水。这大水不知何名,其势滔滔,蜿蜒奔腾。他在岸边寻找渔家,想要搭船渡水。来到一处坡地,望见几户房舍显露竹柳之中。
此时已至正午,各家檐顶炊烟袅袅。
甄云脱下长衣,裹起头盔和铠甲打成包袱,剑也插入其中藏起来;再用前额头发遮掩住烙印,撕一道布条束紧。
因为那时的兵奴不同于平常的家奴。家奴尚可以出入民间,与常人无异;而兵奴都要烙印定记,终身受押形如死囚。这等奴隶若是进入民间,人人皆会嫌恶唾弃,各国官差都会将之逮捕遣送回原籍,所以甄云只有掩住烙印才敢见人。
近前有一户人家,屋前立着一个老年农夫。甄云上前揖礼道:“请问老丈,邻近可有渡船驶向对岸?”
农夫疑心地看着面前容发不整的外乡人,迟疑地摇摇头。
甄云又问道:“这大水是何名?对岸通往何地?”
农夫疑心更重,要渡水去对岸,却不知水是何名;岸是何地,岂不怪哉。他谨慎地答道:“这是汉水。对岸往前是周天子的土地。”
甄云闻言窃喜。天子辖域管制较为松散,到了那边便再无危险。他正要转身离去,忽听农夫道:“村口水边有一排竹筏。老农载壮士过河吧。”甄云长揖称谢。
渡水之后,甄云继续往北行去。过了一天,走上一条官道,看见前方出现一座集镇,来去络绎的行人各色不等。为避人耳目,他跟在一个十几人的商队后面行进。
这商队里有四辆大车,都载满了货物。行在最前面的是一架香木车,车无幢帏,车厢四面镌刻着云图兽纹,两边的扶轼上垂挂着精巧的玉器,在阳光下闪着华光,随着行车的颤动叮鸣有声。车上盘坐着一位华服男子,束发的玉冠玲珑生辉,表明了他的富有与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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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镇甚大。甄云在镇口看到一块界碑,上书三个大字:“离合镇。”镇里房屋起伏,店铺林立。因为此地是周朝与楚国接壤的边境,客流日夜不息,以至商贸兴盛,景象十分繁华。
商队在街中心的一家驿馆前停下,马上有店伙计出迎,为他们牵马引路。
那华服男子下车,甄云看到他的面貌,竟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公子,年约十六七岁,举止严谨。
少年商人待要进那驿馆,却见大街上走来几个市民,嬉皮笑脸地围着他的香木车转悠,伸手抚弄扶轼上的玉器。
一个方脸横眉的大汉凭空嚷道:“这是谁的破车?让给咱们兄弟坐坐。”
少年商人不得不上前揖礼道:“诸位壮士。车是在下的专乘,不便借与外人。”
方脸大汉双眉一耸,大声道:“你说不借就不借?兄弟倒要看看,这破车有何精贵之处。”他伸手一扯,掠下一件圆形琦玉摩抚赏玩。
甄云站在近处,看那大汉所为分明是市井无赖之流。他想到自己跟着商队行进,总像是受过恩惠,便要上前替那少年商人解围。身子刚动,他思虑到自己的兵奴身份,又停下脚步。如果因为多管闲事,招致身份败露,那朗朗乾坤便再无他的畅行之路。他只能谨慎地留在旁边观望。
商队的其余十几人见有无赖当街寻绊滋事,即刻都围到那少年身旁。
几个无赖一看阵势,不但不怕,反而相互大笑。
方脸大汉道:“头一天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