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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时心绪纷乱,哪里理会得他如何作想,迅速清理完玉案就慌慌张张地去看龙四,他自天后娘娘那番露骨的话后便一直沉默地立着,清俊的面上一丝血色也无。王母娘娘并天后娘娘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位兴致盎然,一位似笑非笑,都在等他的回答。
他的嘴唇终于动了动,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微臣蒙琅嬛公主青眼,视臣为知己好友,并以九转紫芝草相赠。公主宅心仁厚,龙璃万分感佩,他日如有可堪驱驰之处,臣必当粉身碎骨以报。”竟是当场拒绝了天后娘娘的美意。
我的一颗心扑通掉回了腔子里,抬手便将那剩下的半杯蟠桃酿一口喝光。
天后娘娘闻言虽然不动声色,但却缓缓地将玉手中那朵饱满的桃花揉得粉碎。王母娘娘微瞥了身边这位高贵的儿媳一眼,复又亲切地对着龙四道:“哀家听闻东海王妃早就张罗着为三位嫡子娶了亲,眼瞧着你也这般大了,却没个能干的母亲为你张罗着,真是可怜见儿的,白白耽误了大好年华。我天界这许多年轻美貌的神女,你瞧着可有中意的?哀家为你做主。”竟是依旧不依不饶在这个话题上打着转儿。
我垂着眼眸,将长裙上的流苏在指间绕了一圈又一圈,屏息听龙四如何作答,只听得他朗声道:“多谢娘娘美意,微臣已有意中人,不敢高攀天界仙子。”
我猛地抬头,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我,最终直视那玉座上权倾三界的两位女人,目若朗星,坦坦荡荡。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他的右手突然抬起,轻轻按在左胸。
我心头剧震,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这个在旁人看来似乎古怪的动作,因为大约只有我知道,那个地方,揣着一根凤羽。
我呆呆地望着他,心头如遭雷击,恨不得立刻上前问个究竟。王母娘娘大约见有些冷场,随口调笑了他两句便自己转了话题,转而问起天枢神君与含蕴仙子的婚事来,他方才重新入席坐下,含笑望着我,满面轻松的笑容,温暖纯净。
我慌乱地垂眸,只觉满目桃花都失了颜色,仅余心头五味陈杂。身边扶桑已然悄声赞道:“这位四殿下胆色过人,竟如此直白大方,面对天威连半句敷衍也不愿。只不知哪家女子有幸成为他的意中人呢?咦,姐姐,你怎么连耳根都红了?”
我只觉眼皮都滚烫起来,龙四,莫非你心中真的也有我么?只是那琅嬛公主,你对她亦是百般温柔,又作何解释呢?虽然心中的欢喜难以遏制,似气泡般汩汩地冒上来,但仍有一丝儿阴影横在心中挥散不去,怕自己又是自作多情,空欢喜一场。彼时我只盼着这宴饮快些结束,好走到他跟前,亲口问他一句是也不是。
心中百转千回,眼睛却又不由自主往他看去,与他温柔的目光胶在一处,心头的甜腻便一圈一圈地泛开来,虽然众多神女上前献歌献舞,但我却混不在意,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那般深情地望着我,令我直如在梦里一般。
九天玄女的妹子蔻卿仙子是个娇艳的美人,在漫天桃花雨中的一曲惊鸿舞令人惊艳,博了个满堂彩,她不胜娇羞地望了那坐在首席身着冰蓝色锦袍的男子一眼,脉脉含羞的模样令人不胜爱怜,却见那男子站起来,面色有些发白,看也不看她一眼,向玉座上的两位娘娘拱手,有些含糊地道:“祖母,母后,孩儿贪杯,仿佛有些醉了,容孩儿先回宫歇息。”
王母娘娘奇道:“你这孩子不是向来酒量不小么?莫非今年这蟠桃酿酒劲大过往年?”天后娘娘皱眉伏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王母娘娘当即道:“是哀家糊涂了。好孩子,快回去歇着吧。”帝澔草草行了个礼便踉跄着离席而去。
扶桑在我耳边笑着道:“三皇子这一走,神女仙子们哪里还有兴致争奇斗艳?姐姐看着吧,今儿的宴席不多时就要结束了。”我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扶桑抿嘴笑道:“待会儿我先走一步,姐姐可还认得回去的路?”
我总算回过神来,奇道:“你赶着有事么?”她朝对面努了努嘴,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儿:“对面那一位四殿下,自从宣称自己有意中人,便一直专注地瞧着我们这一席,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就是那倒霉的鱼,浑身发毛,不自在半日了。姐姐还是容我先告退罢。”我双颊绯红,掐了她一把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回头我可得告诉我大哥去。”扶桑换上讨好的笑脸连连告饶:“好姐姐,我再不敢了。”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王母娘娘便开口道:“到底年岁大了,才饮了几杯便觉着身上乏,你们年轻孩子接着耍罢,哀家先去歇着。”天后娘娘笑道:“眼见着母后的十坛蟠桃酿已经见了底,没有美酒哪里还有兴致?不如今日就散了罢。他们年轻孩子想接着畅饮就去寻别的地儿,莫要吵了母后歇息。”王母娘娘点一点头,便起身由几位仙娥搀扶着去了。桃花仙子当即收了仙障,诸位神女神君见势纷纷起身,目送天后娘娘与诸位侧妃在仙娥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离席而去,方才互相嬉闹着离开芳华殿,其中倒真有几对神君神女对上了眼儿,郎情妾意地并肩而去。
龙四却依然站着未动,大约他方才公开宣称自己有意中人,是以眼下上前搭讪的神女立时少了好些,但依旧有几个不死心的美貌神女环绕左右,眼瞧着不知他低声说了些什么,这些个美人不多时便都黯然离去了。眼见着偌大的园子里头只剩下寥寥数人并几位洒扫仙娥,扶桑抿嘴笑道:“姐姐,我这就先走了。”一溜烟儿跑得不见了踪影。
空荡荡的园子里头只剩下我一人立在原地,眼睁睁望着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白衣胜雪,挺拔俊朗,步履坚定,我的脸上渐渐地烧成一片。他走到我面前,浑然不顾远处几位洒扫仙娥偷偷望着我们窃窃私语,急切地望着我道:“凤歌儿,昨日是你在那里,对不对?你都看到了么?不是你想的那样。方才那玉桥上,也是她们缠着我的。”他顿了顿,右手抬起轻轻地捂着左胸,玉一般的面上泛起醉人的酡红;轻声道:“我,我心里头,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你要信我。”
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余他那张泛着红晕的俊颜,寒星般的眸子失去了一贯的冷静淡然,灼灼地望着我。他的右手依旧捂着左胸,我知道那里有一根凤羽,我的凤羽。
我微微眩晕,心中似有埋了许久许久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瞬间抽枝绽芽,然后开出艳丽绚烂的花来。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你第一眼就爱上的人在你耳边,轻轻地告诉你他也爱你,更值得欢喜?
正文 一点芳心千万绪(下)
仿佛在一条黑魆魆的隧道中独自摸索着走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了前方的一点光亮,心头泛起的狂喜不可言说。我怔怔地望着他清俊的面容,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先是双眸闪亮地望着我,见我不语,渐渐地便有些慌张,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复又握紧,讷讷地开口道:“凤、凤歌儿?你怎么眼眶都红了?你可是恼我了?”我刚想张口,他已经又羞又窘地低下头去,懊恼地道:“真不该听罗罗的。它总在我耳边唠叨,说你连这么珍贵的物事都给了我,心里必是有我的……罢了,今日之事,是在下唐突了。”竟是不敢再看我一眼,脸上的红晕一点点散去,面色渐渐地有些发白。
我再也忍不住,望着他轻声嗔道:“你这木头!”嘴角儿控制不住地上扬,面颊上却有一滴冰凉的液体滑过。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寒星般的双眸中绽出巨大的惊喜,但看到我的眼泪,又惊得手足无措:“你,你怎么哭了?”
我悄悄地扯住他的袖子,又慢慢握住他一只修长的手——那熟悉的手掌,当年在冰凉的海水中曾将我牢牢握住,那般安心温暖的感觉,仿佛烙在了记忆深处——此时灼热的掌心起了一层薄汗,先是僵了僵,终是迟疑着将我的手反握。我迎上他的目光,羞涩地一笑:“难道你未听过喜极而泣么?人家这是欢喜得哭了。”
他闻言终于展颜,笑容耀眼如霜雪初霁一般,抬手轻轻地将我面上的泪珠儿拭去,玉石般清泠的声音中有无法掩饰的笑意:“还说我是木头,你却也是个傻丫头。”
这般亲昵的称呼,只得我大哥与爹爹这么唤过我,此时由他说出来,听着真是说不出的舒畅,我扑哧一笑,红着脸道:“一根木头与一个傻丫头,听着倒也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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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先不知自己竟是如此神勇,竟然与龙四肩并肩将那偌大的九重天足足逛了三回,不曾御风也不曾驾云,直到最后我的双腿都累得僵了,却还是舍不得出声,怕若是一提他便让我回那瑶光殿歇着。
能与他并肩笑看云起,这是我一个青涩的梦,如今一朝成真,却依然恍惚犹在梦中,只是今日这个梦甚是诱人,四周祥云缭绕、仙乐渺渺,那朝思暮想的清俊男子近在咫尺,寒星般的双眸中只得我一人,真是无一处不妥当,无一处不圆满。
龙四向来是个寡言的人,在那芳华殿的园子中说完那段炽烈得令人心跳如鼓的话后,便极少主动开口,只是待我们逛到人际罕至的祥云深处,他便牵着我的手一同走,先开始还有些迟疑,后来便大大方方地上来握住,只是面上的红晕一直不曾褪去,掌心的温度令我心头一片濡湿温暖,觉得即使一直这么沉默地走下去,也令人十分地心满意足。
一直到玲珑剔透的月宫重又在宽阔的银河边现出,四周的光线暗了下来,他才似乎猛然回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