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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满心惊惶悲恸,以为以后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他。剜心刺骨般痛楚直到现在犹令我心有余悸。
所以,既然他还好好儿地活着,我还奢望什么呢?就算他要娶那位璇玑公主,与他性命比起来,亦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况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横竖走不到一起。
我一遍一遍地默然念诵,直到满心苦涩难当。
见我怔忪失神,大哥担忧地望着我:“凤歌儿,你还好罢?”
我回过神来,涩然道:“哥哥不必为我担心。我岂是那般不知轻重?他还好好活着,便是上天格外眷顾了。日后我也不必总是觉得欠了他情。这样挺好,真。”
大哥清雅眉眼间一片晦涩,抚着我长发叹道:“凤歌儿,你之前昏迷不醒,娘亲几乎日日流泪,只怪自己用族规将你逼得太过,不止一次与我们说,只要你能够醒来,便是你要离族也是肯,一切必遂了你心愿。想你早些年为了个龙四失了心头血,后来又因为二哥远走天涯,回来时弄得一身重伤,唉,她直叹若自己早些儿想开,也许如今一切也不会这样糟糕。”
娘这话,竟是默许我嫁给外族意思。可此时听在我耳中,却也只得苦笑一声,黯然无语罢了。
大哥从妆台上取来翡翠如意镜递到我手上,镜中立时映出一张苍白如纸面容,大哥柔声道:“凤歌儿,你瞧瞧你,如今已憔悴成什么样儿了?眼下没有什么比你自己身子更重要,千万莫要再胡思乱想。家里人其实都很担心你,你看娘,她在你面前只作一切如常,可只要看到你神色露出一丝倦怠,就会立即让人来瞧瞧你怎么了。你乖乖地养好身子,别都不要再想了。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顺应天意罢。”
我勉强扯出个笑来:“哥哥说得很是。我此番也算凤凰涅槃了,好容易醒来,自是要活出个新意来。过去那些牵绊,合该都断了才是。”
大哥微微一笑,眸中忧虑却不曾褪去,静默了半晌,叹息着出去了。
黄昏日光透过菱花窗格斜斜地照进来,我抚着手中镜子神思恍惚。镜中这般黯淡无光女子真是我么?尖尖下巴,惨白肤色,一双黑眸中死气沉沉,半分神采也无。帝澔,你曾说过,我有一双世上最灵动眸子,即使我服下易容丹,敛去了原本容貌与周身仙气,你也能毫不费力地在千万人中将我认出。可如果此时我这样站在你面前,怕是连你也认不出来了罢。
大哥方才话,说得何等明白。你终究是要坐上那个位子,你肩上承载着家族责任与我相比更重更沉,宛如枷锁,无法挣脱。若说我没有一丝怨你,那必是假。你既然一早知道自己未来命运,为何还要一再招惹于我?我避了又避,终是无法避开——那一日你拼了性命挡在我身前,用重伤身体为我接下了滚滚天雷,差点就此殒命。这一幕,你叫我如何忘记?怎能忘记?
可如今,你还是要娶别人了。既然是这样结局,为什么之前还要心心念念、苦苦追逐呢?
眼前有雾气弥漫,一滴泪水从眼角滑下,轻轻落在手中翡翠如意镜上,几乎就在瞬间,那原本清润光滑镜面竟起了丝丝涟漪,如水纹一般荡漾开去,镜中竟然渐渐浮现出奇怪景象来。
我惊得愣住。这翡翠如意镜据说是仙界至宝,若是精诚所至,则能见到心中所想,是阿娘继位那年王母娘娘送贺礼。可自打我出生以来,它从来不曾灵验过,我向来只当它是面普通镜子使,此时镜中突生异象,莫非竟是要显灵不成?
当下揉了揉双眼,凝神望去。只见镜中所显乃是一间布局摆设极寻常屋子,一张乾坤石案桌上搁着一个青玉花瓶,瓶中插着一把青翠欲滴龙涎草。桌旁一鼎鎏金玄鸟衔珠六足香炉散着袅袅香烟,悬着淡青色纱帐卧榻是古旧紫檀木所制,塌下倚着一个青衣小仙童,正在不住地点头打着瞌睡,塌上斜躺着一位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白衣男子,长长乌发散在云枕间,清俊侧脸有令人心神俱撼熟悉。
我低呼一声,泪水夺眶而出。这熟悉房间正是九重天上丹墟宫,那躺在塌上年轻男子,正是三十年来未曾见过帝澔!只见他唇上血色极淡,整个人清瘦不少,躺在那儿似如没有生命一般,只有胸前微微起伏显示他尚在浅浅地呼吸。
我捧着翡翠如意镜,一时间竟望得痴了。
不知望了多久,只见镜中天色渐渐地暗淡下来,突然间,一名身着火红锦衣年轻女子轻手轻脚地踏入画面。
那竟是一袭华贵至极嫁衣,通体由一幅柔润如水又不失庄重大气天锦裁制,层层叠叠,华丽繁复,所谓天衣无缝也不过如此罢了。金丝掐出云纹彰显着天家泼天权势,细细地绣在衣襟、裙角。
那一袭纯粹红色如烈火一般灼伤了人视线,映着女子明艳动人容颜,衬得她面容肤色如雪,竟是逼人艳色。她莲步轻移,身后长长裙裾逶迤曳地,万千仪态几乎令人无法正视。
我心头一颤,不安慢慢地扩散开来。我想我应当立即将镜面反扣,再也不要去瞧它一眼,然而却似被定了身一般,直直地看着,一动也不能动。
女子纤纤素手中托着一盅碧玉盏,尚冒着丝丝热气,脚步声惊醒了塌前小童,他慌慌张张地起身见礼:“灵珈见过璇玑公主。”
璇玑公主朝他微微点头:“睡了三个时辰了,表哥竟还未醒来么?”
塌上男子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灵珈急忙上前扶起他。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红晕,咳了几声,朝女子微微一笑:“你来了。”
想来是见惯了这情景,灵珈立即悄无声息地退下,房内只余他二人,璇玑明艳面容上显出一丝小女儿娇态来,扭身坐在塌上揭开了手中碧玉盏,亲手勺了一勺喂到他嘴边:“我费了三日工夫熬冬凌莲草汤,对天雷之伤最是有益,表哥千万给我面子多喝两口。”
帝澔对着她微微一笑,面容顿如冰雪初霁一般,随即低头就着她手喝下。
我怔怔地看着她取出一方丝帕为他拭去唇上汤渍,姿态亲昵至极,再熟稔自然不过。她偏着头嫣然一笑:“冬凌莲草最是苦,我可是去偷了百花芳主珍藏芳菲蜜调入汤中呢,可还入得你口?”
帝澔带着一丝宠溺神情看着她:“冬凌莲草乃是王屋山主私藏,看得命根子一般,你又用了什么歪点子引开那些凶恶神兽?”璇玑笑道:“这番可是王屋山主自己开了药园大门,亲自挑了九株生得最好送与我。他说省得我再像小时候那般闯进去,把满园好东西都糟蹋了。”
帝澔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恍惚笑意,仿佛无意识般抬手轻轻地抚过她如水长发:“是啊,仿佛只是一眨眼功夫,刁蛮任性小璇玑都长成这般亭亭玉立女子了。记得那次在王屋山,我跟着西王母面见王屋山主议事,中途突闻守卫来报,称药园神兽被人灌了迷药躺倒,有个粉衣女娃冲进药园将珍贵冬凌莲草拔得一根不剩,满园药材也被踩死大半。呵呵,还记得那狡猾吝啬王屋山主突然脸色铁青又强撑着不敢发作模样,真是好笑得很!”
璇玑眼波流转,明媚不可方物:“表哥还记得那件糗事?我回去可被祖母罚跪了一整日呢!”帝澔好笑地捏了捏她脸颊:“若非我去求情,你怕是要跪上三日不止,你还不知足么!”璇玑不知想到什么,蓦地红了脸,抿嘴轻笑道:“我怎么会不知足?我还记得我跪得僵了,站也站不起来,还是表哥亲自将我抱回房呢。”
帝澔面色一红,悠然笑道:“唔,你那时候就已很沉了。”
明艳少女眉眼间一片羞涩,娇嗔道:“表哥真是讨厌,不能说些好听话么?”不待帝澔回答,已盈盈站了起来立在他面前,望着他目光殷切又甜蜜:“天织司下午送来了我嫁衣,天后娘娘说是一百名天女费了九九八十一日才堪堪织成,表哥,你可喜欢么?”
我木然看着镜中一切,整个人早已如置身冰窟一般,只听得那清贵俊逸男子清朗双眸深深地望着她,似乎满世界只有她一人,柔声道:“很美。璇玑一直都是很美,你会是九重天上最美女子。”
手猛地一颤,翡翠如意镜立时滑落,清脆碎裂之声突兀地响起。月光如水,将满地四溅碎玉映出星星点点玉光,似一地凝固泪珠。
大哥说完这句话,轻叹一声不再言语,房内瞬间静默下来,令人呼吸仿佛都停滞。
眼前忽地浮现出他一动不动模样,清俊脸庞苍白而透明,鸦翅般睫毛遮住了他天空般清朗双眸,我怀中,仿佛还能感受到他身上冰凉彻骨寒意。
那时我满心惊惶悲恸,以为以后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他。剜心刺骨般痛楚直到现在犹令我心有余悸。
所以,既然他还好好儿地活着,我还奢望什么呢?就算他要娶那位璇玑公主,与他性命比起来,亦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况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横竖走不到一起。
我一遍一遍地默然念诵,直到满心苦涩难当。
见我怔忪失神,大哥担忧地望着我:“凤歌儿,你还好罢?”
我回过神来,涩然道:“哥哥不必为我担心。我岂是那般不知轻重?他还好好活着,便是上天格外眷顾了。日后我也不必总是觉得欠了他情。这样挺好,真。”
大哥清雅眉眼间一片晦涩,抚着我长发叹道:“凤歌儿,你之前昏迷不醒,娘亲几乎日日流泪,只怪自己用族规将你逼得太过,不止一次与我们说,只要你能够醒来,便是你要离族也是肯,一切必遂了你心愿。想你早些年为了个龙四失了心头血,后来又因为二哥远走天涯,回来时弄得一身重伤,唉,她直叹若自己早些儿想开,也许如今一切也不会这样糟糕。”
娘这话,竟是默许我嫁给外族意思。可此时听在我耳中,却也只得苦笑一声,黯然无语罢了。
大哥从妆台上取来翡翠如意镜递到我手上,镜中立时映出一张苍白如纸面容,大哥柔声道:“凤歌儿,你瞧瞧你,如今已憔悴成什么样儿了?眼下没有什么比你自己身子更重要,千万莫要再胡思乱想。家里人其实都很担心你,你看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