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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一听便急了,道:“这是一等一的事情,怎么能不忙?太爷在家怎么叮嘱咱们的?让你一到京城就捐官,日后也好在长安城内行走应酬,方家还指着你光大门楣呢。”
方犁不由苦笑。他来长安时日虽短,却对物价有了充分的认识。这一趟虽赚了些钱,若想捐官,就得花十几万钱。这笔巨款花出去了,一行人要吃饭,要租房赁铺,又要准备回程货物,还要发放工钱赏钱,却又从哪里要去?
若做个郎官有了进项也就罢了,其实只是个虚衔。要想出门应酬脸上好看,少不得要备下些光鲜衣裳名贵车马,如此一来,开支更为庞大。就凭祖父给的几车货物,想也休想。如今正是处处要花钱的时候,光大门楣这些事,还是等几年再说。
不过这些话也不便告诉胡安,说也白搭,反使他胡思乱想,因此只道:“看你,说着就又急了!那门路是说打听便能打听的?总要慢慢来才是。”
胡安听了,自觉自己也罗嗦了些,只好省下满腹话语,自己回房睡觉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伙伴们留评支持!爱你们!
第十三章 永遇乐
第二日又是人人忙碌,伍全带了人来看货,方犁又跟着谈价钱。那来买绢花的是西市一位绸庄的李掌柜,见方犁只把账目瞟了两眼,便能计算出银钱数目,也惊叹不止,道:“小郎如此精于心算,若到咱们西市来,随便哪一家,都能稳稳当当做个大掌柜。”
说完又自悔失言,道:“瞧我胡说些什么,方郎是富家子弟,这一世都是享福的命,哪消去店铺里受罪!”
方犁上回在樊城谈过一遭生意,这回娴熟了许多,闻言笑道:“掌柜的不要嘲笑我了,享什么福?天天在路上辛苦奔波,挣点血汗钱罢了。绕是如此,你们还死命压价,几时我不耐烦跑货了,还求李掌柜给我在西市里寻个活计,我还轻松些。”
李掌柜便笑,道:“三郎真真取笑了,像我们日日在店里操心,不过赚些年例。三郎跟着跑货固然辛苦,可这一趟下来,就抵我们几十年赚的,还求三郎不要为难我们,小店看着顾客多,其实利润也薄。”
两人比着诉苦,饶是李掌柜老奸巨滑,到底也让方犁将价格又提了半成。等卖了绢花,过了两天,刀剑等物除留下一些送礼自用,也都渐渐出货。伍全和方犁一起粗略算了算,只樊城到长安这一趟,获利都有好几万钱。伍全喜笑颜开,过了片刻却叹道:“出货还是急了些,若慢慢打听买家,只怕还不止这个数。”
方犁笑道:“赚钱这事哪有止境,货物放这里,要人看管操心,不如早出脱了各自省心。咱们初来乍到,见好就收。腾出手去,也好准备回程货物。”
伍全心满意足,觉得方犁说什么都对。过了几日,货款到了,一大堆钱卸下来,因是在客栈里,这许多钱没处放,方犁便叫人都放到伍全房里,墩儿和伍全两个日夜守着。
当务之急是租房,胡安急煎煎地从早到黑在外看房,终于定下附近一间院落,那院子离西市不远,闹中取静,价格也合理,只是狭窄些。方犁去看了一眼,叫胡安先租下来,等以后有了合适地方再换。
两人回去后,定下第二天收拾了便搬进去。正在商议房屋如何住,东西怎么摆,外头伙计们忽然喧哗起来,却原来是贺言春回来了。
方犁和胡安都出去看,就见贺言春衣饰一新,穿着件合身的藕合色纱袍,戴着网巾,看着份外清爽,正和伙计们挨个打招呼。他后面还跟着一个男子,约摸二十六七岁,高大身材,长得也十分俊朗,进门看到方犁等人,便深深作了一揖。
胡安等人忙把他们请进屋来,几人在席上坐了,那人才道:“在下郑孟卿,听幼弟言春说,一路上多承老丈和方郎看顾,深为感激。”
方犁见贺言春安安静静地跪坐在兄长身后,抿着嘴笑,心情便跟着十分畅快。胡安忙道:“郑郎客气了!路上遇到便是缘份,贺小郎也曾数次帮我们忙,彼此早就十分亲近了,何必提感谢的话?”
几人相互客套一番,郑孟卿又奉上土仪若干,道:“阿娘本要亲身过来,只是出门不便,今日特令我来拜谢各位。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方小郎和老丈收下。”
方犁见他说得至为诚恳,只得收了,叫人煮了茶,又端上些茶点,几人围着茶桌闲谈。胡安便道:“郑郎和贺小郎是亲兄弟,怎么一个姓郑,一个姓贺?”
郑孟卿道:“实不瞒老丈三郎,我父母都是安平公主府上奴仆,昔年公主尚了益春侯,因侯爷常年住在益春郡,我们便都跟着去了那里。后来父亲早逝,母亲和府里一位贺姓书吏在一起过活,生下春儿,是以我姓郑,春儿姓贺。”
大夏民风开放,为繁衍人口,并不倡导女子守节。传闻当今皇太后在入宫之前,民间还育有一女。皇室尚且如此,何况民间?是以众人听说了也并不惊异。只是听郑孟卿说起来,白氏和贺言春父亲在一起时并无婚书,贺言春其实算是私生子,说起来到底有些不光彩。贺言春三岁时,贺父要回老家成亲,白氏拖家带口,不愿做小,便让贺言春跟着父亲回了定西,对家里只说是外头死了的小妾生下的。白氏原想着幺儿跟着父亲,日后也好搏个前程。孰料贺家主母竟是那等刻毒成性之人,连个孩子也容不下,终究还是把他逼出了家门。
郑孟卿说到兄弟路上受的苦,那眼圈儿都红了,“我兄弟他身无分文,辛辛苦苦去了益春,原以为找着阿娘便好了,哪晓得我们早跟着公主回了长安?若不是路上遇到好人,只怕我母子兄弟再无相见之日!诸位恩情,我一家铭记在心,永世难忘!”
众人忙都谦辞,想起初次遇到贺言春时,那孩子灰头土脸被人辱骂的情形,都不胜嘘唏。聊了片刻,话题渐转到京城繁华、物价昂贵上头来,郑孟卿也是五六年前才回京城,对此深有体会。双方说得热闹了,郑孟卿便道:“方郎,胡老丈,日后若有需要郑某效力处,但说无妨。我虽力薄,家母在公主府上却是伺候了多年,还有两分薄面,若开口去求求公主,想也不致太为难。”
方犁和胡安等忙都致谢,又说了两句,郑孟卿起身告辞,方犁将他送出门外,又命胡安备了一份回礼,交与郑孟卿带回去。郑孟卿推辞一番,只得收下了。
临行前,贺言春道:“阿兄,你先回去,我留下来和三郎他们说几句话。”
郑孟卿便嘱咐两句,骑马先走了。方犁这才转身,笑眯眯地看着贺言春,道:“恭喜恭喜!这回找着亲人,一家骨肉团聚,总算落心了罢?”
胡安等也来道贺,贺言春十分腼腆地笑,也谢了诸人。几人回屋后,胡安道:“春儿,你如今找到亲人了,日后有什么打算?”
贺言春道:“正要和三郎、胡爷开口,我如今找着了阿娘兄长,心愿已了,还想回商队做个伙计,不知三郎可肯收留?”
众人听了,都大感意外。先前看郑孟卿衣着谈吐,虽未明说,都猜到他必定是公主府上有脸面的家生子,这等人虽为奴仆,手底下也管几个人,每月也有份例钱;头脑灵活些的,还依托着主人势力,在外置些产业,日子比一般平民还好过些。如今贺言春好容易回了亲人身边,依众人的想法,自然是凭着母亲兄长的脸面,也设法在公主府里谋个职务,如此一来,吃穿不愁,生活安逸,比外出营生要强多了。
伍全便道:“小郎,你想真了?”
贺言春点头,道:“我想好了。若商队还要我,我便回来。”
伍全胡安都是又惊又喜,胡安道:“好孩子,你能回来,我们自然是再高兴也没有了。只是你怎么宽顺大道不走,非要来走这坎坷小路?你也跟商队走过一遭了,每日风餐露宿,种种辛劳不必我说。即便如此,你也回来?”
贺言春抿嘴一笑,道:“我想回来。跟着大伙儿做事,我心里畅快,不觉得苦。”
胡安连道“好好好”,又说:“这几日你去了,我竟不大习惯,昨天那匹枣红马拴在马厩里,又和别的马儿争槽。我叫六儿去管管,他去了半日,也不知忙些什么,后来两匹马到底还是争咬起来,把那灰马鼻子都咬伤了!”
六儿远远听到,高声道:“胡爷爷,这怎能怪我!那小枣儿是言春当媳妇供着哩,每日里精饲料喂着,惯得脾气恁大!我怎么制得服它!”
众人哄笑起来,胡安撑不住,也笑了,道:“你就会跟我邦邦地犟嘴!春儿才来几天?几匹马管得服服帖帖,你多少也跟着学学,成不成?”
贺言春听了忙道:“那我先到马厩里看看去。”
方犁却叫住他,道:“罢了,让他们去,马厩里腌臜,别把你新衣服弄脏了。我们这两天就要搬家,你先跟着认个门就回去。”
胡安便对众人道:“听见没有?三郎说了,这两天就搬新房子,还不快回去收拾东西去!”
余下人便都散了,各自回房忙去。只留方犁和贺言春两个,站在廊下对望着,都有话说,一时却不知从何讲起。方犁顿了顿,才低声道:“死小子,也不叫人送个信儿来!害我白白担心了好几天。”
贺言春听他说牵挂自己,心里甜得很,又是欢喜又羞涩,低头道:“我把客栈名儿牢牢记着呢。怕光说名字人家不知道,我还记了客栈招牌上那几个字。”
方犁挑眉道:“哟,你也学识字儿了?”
贺言春有点窘迫,道:“本来一找着阿娘,就想过来送个信的。阿娘不放我走,这才耽搁了两天。我还生怕你们丢下我走了。”
方犁一笑,道:“便走了,也会给你留个信,怕什么!”
贺言春嗯了一声,只觉心满意足。方犁又道:“你去找伙计们说说话去,叫墩儿把新家地方告诉你,然后你先回去歇几天。好容易一家子见了面,也亲热亲热。”
贺言春又嗯了一声,恋恋不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