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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勾当!若走漏了消息,叫人告到朝廷里来,可怎么是好?”
墩儿忙笑道:“三郎不消操心,大郎说了,铺儿也要买,田庄也要买。如今大郎跟那亭长相交甚契,正托他在附近买地呢,我进京的时候,已经打听了两户人家要去相看。而且,也不知他怎么跟人讲的,那亭长已是悄悄儿给他落了籍。还新取了个名儿,却是从了母姓,叫作罗韩。”
方犁这才放下心来,暗叹郭韩手段了得。见墩儿脸上晒得黝黑,想必路途十分辛劳,吃完饭,便赏了好些东西,打发他回去歇着。胡安看墩儿欢欢喜喜拿着东西走了,这才一边收拾饭桌,一边小心翼翼地觑着他脸色,道:“三郎,莫非咱们以后辞了官,也要去那清水镇上住去?”
方犁笑笑,靠在席上道:“先买了地放在那儿,还怕跑了不成?只是这话在人前切莫提起,皇上刚升了我的官儿呢,哪能就这么辞了呢?”
胡安察颜观色,觉得自家三郎升了官也并没有多少喜色,恐怕那官儿也不是好的,便小小叹了口气,道:“以前见识少,巴不得你当官,好光宗耀祖。如今才晓得这京城里官儿难当,行错一步,就要杀头咧!还是回家当个富家翁安逸……”
一边唠叨,一边收了饭菜碟儿走了。方犁听了,心里也暗暗叹息,想,你当富家翁那般好做么?若碰上刘四那种地头蛇,也难缠得紧。不过再难缠,也比京里这些弯弯绕绕的王公贵戚们好对付就是了。他一边想,一边把墩儿带来的糕点信手拆开了,拿起一块尝了尝,深觉味道一般,自己也想不明白,当年为什么会特意跑去买这糕儿吃。
后来洗漱上榻后,又从糕点想到了人,内心不由感慨万千:那年月夜,两个少年胆大包天去追贼,流落荒郊过了一夜。谁曾想缘份竟由此而起,往后九年间再不曾间断?--这一想,尤其让人心惊,当日情形历历如在眼前,然而掐指一算,竟已经过去了九年么?
这一晚他胡思乱想,不免睡得晚了,第二天早起便有些迟。胡安正伺候他梳洗了,端上早饭来,外头忽然人报,郑府里来了个管事。
方犁心里不由一跳,忙把人叫进来,就见郑家一个姓吴的管事惊惊慌慌地跑了进来,也不进屋,只在廊下给方犁行了一礼,便道:“方长史,我家大爷请您过府里一趟,老夫人怕是……怕是不行了!”
一边说,一边拭起泪来。方犁大惊失色,顿时饭也不吃了,让胡安拿衣服来穿,一边问那管事道:“老夫人到底怎么了?”
吴管事一边淌眼抹泪,一边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原来贺言春和郑谡出征前,白氏还是好好的。只是骑兵营往边境开拨时,老夫人舍不得自己一手带大的长孙,那一日便绝早起来,坐着车儿去送了一程。谁知回来就感染了风寒,先是懒进饮食,后来又咳嗽头昏,宫里御医去把了脉,人参灵芝流水价吃着,那病也没什么起色。后来皇后急了,亲来侍疾了两回,把御医叫在郑府里住着,也无济于事。从两天前起,老夫人已是时常昏聩过去,家下人等都慌了。今儿早上,老夫人略清醒了些,自己开了口,说是要见方三郎,郑孟卿所以才忙忙地让人来请。
方犁听了心直往下沉,一路打马往郑府里赶。奴仆们接了马,他便跟着吴管事往内宅去,就见白氏房外,乌压压站着一群奴仆,个个脸色凝重、沉默不语。方犁在房外等吴管事进屋去通报,见此情形,心里越发七上八下,正胡乱猜测,就见郑孟卿从房里出来了,脸上犹带着泪痕,见了方犁,忙往里请,道:“家母一定要请三郎过来说两句话儿,有劳三郎了!”
方犁也来不及客气,跟着进了房,就见李氏带着仆妇正给白氏喂药。白氏喝了两口,便轻轻摇头,闭眼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跟三郎说两句话儿。”
郑孟卿便带着李氏等人悄然退出房间。方犁走近榻前跪下,细看白氏,就见她脸色灰败,隐隐透露出油尽灯枯之态。他是送过母亲的人,见此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心下大恸,却强忍眼泪,轻轻唤了声老夫人。
白氏睁眼看他,半晌才颤微微抬手,方犁忙把她的手攥着,就听她喘了两喘,道:“三郎,三郎啊……”
方犁忙轻声道:“老夫人,我在。”
白氏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长叹一声,落下泪来,道:“三郎啊,你和我的春儿一样,都是早慧之人,我时常发愁,你们成名太早,这只怕并非什么好事……”
方犁忍不住哽咽了一声,忙拼力忍住,含泪笑道:“老夫人将养身体要紧,儿孙自有儿孙福,愁那些子虚乌有的事作甚么?”
白氏又是一声轻叹,停了好大一会儿,才断断续续道:“春儿是个憨傻的,却也有几分傻福。……他既认定了你,我也只好把他托付给你了。他性子倔强,遇事易走偏锋,将来……将来若他和皇后有了什么争执,还望你从中解劝……”
说到此处,不由泣不成声。方犁也落泪不止,见白氏忧形于色,忙劝道:“老夫人勿要担心,皇后和春儿一母所出,自当同心协力,共振家业,哪有反目的道理?……若言春日后要做什么蠢事,我必会劝着他的。”
白氏听了,这才渐渐收了悲容,看了方犁良久,又抚着他的手道:“三郎,好孩子,是我郑家委屈你了。说句冒犯你的话,若春儿得媳如此,我便死也闭眼了。只可惜没这福气,老天弄人,让你两个都生成了个男儿身……,罢了,罢了,我也懒操这心了!……我知你机敏过人,将来若郑家有事,万望你设法保全他姐弟几个……”
方犁说不出话,一味点头。白氏又喃喃道:“郑大两口子给我送终,已是尽了孝道,只是可叹我的石头儿……,我要死了,还不能看他一眼……”
说着又发起昏来,方犁又惊又痛,忙去外头喊人,稍顷御医进来,脸色沉重地给白氏把脉。郑大和媳妇李氏淌泪不止,仆妇们站了一屋子,也都六神无主。方犁见此情形,便悄悄退出了屋里。
外头吴管事见他出来了,忙请他去前厅用茶。方犁哪有心思吃茶,只觉得脑子里纷乱成一片,停了一会儿,才道:“老夫人要用的东西都预备妥当了吗?”
吴管事点点头,道:“前几天看着不大好了,宫里娘娘让大爷和大娘子提前预备下了,说给老夫人冲喜。这些天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方犁停了停,又道:“往边境那边递过信儿么?可有什么消息回来?”
吴管事道:“老夫人刚病的那天,就跟人说了,让别把信儿往外头传,免得君侯和小郎他们知道了担心,如今……如今就算想往边境递消息,也不知道君侯到了哪里……”
正说着,外面又是呼啦啦一大群仆妇进来,把男人都往外头赶。吴管事知道皇后来了,忙把方犁带往别的屋子回避。方犁见郑府里忙乱,便告辞了往外走,一路心乱如麻,奴仆把马缰递到手里才惊醒,正要上马,忽然听到里宅传来了哭声。
方犁不由闭了闭眼,心如刀绞。抬头望着远处城墙头的大槐树,心想,言春,言春,你在哪里?
第一百二十四章 轻骑逐
烈日当空;照在一望无迹的大漠上,稀疏的灌木和草丛间,沙砾反射出细长的光芒。
年轻的将军骑在马上;极目远眺;只看到极远处一线起伏的山脉。在他身后,是数万同样骑马的战士;他们五人一列,排成长队,像一条钢铁铸就的黑色河流,蜿蜒流向远方。
邱固从后面打马赶上来;在贺言春身边勒住马匹,跟在他右后方缓缓前行,道:“将军;这情形有点不对劲儿!”
贺言春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没有说话。
他当然也看出来了。根据之前朝廷截获的情报,他们深入大漠,绕过卧弓山,一路向于阗河行军,压根儿没碰到大单于的布防兵力,只在途中见到过小股牧民。匈奴部落向来弱肉强食,大单于如果对自己的外围这么疏忽,他早就该死过无数次了。
当晚骑兵营找到一处水源地;驻扎下来。邱固程五胡十八等人都来贺言春帐中议事。众人围着一座简陋的沙盘,七嘴八舌讨论了一番;都觉得要么是朝廷截获的情报有误,大单于并不在于阗河一带;要么,就是匈奴部族故意放出情报,在于阗河畔设下了埋伏,专等着远道而来的大夏骑兵。而无论是这当中的哪一种情形,都不是邱固等人愿意看到的。
说到最后,众人将目光一致转向了贺言春,程五道:“将军,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是按原定路线继续行军,还是转道打别的地方?”
贺言春拿起酒壶喝了口酒。刚才众将领讨论时,他一直没大作声,这时才笑了笑,道:“前两年咱们打蛮子打得狠了,他们心里也恨。所以这一回我觉得,多半是单于在于阗河布置了兵力等着咱们。”
邱固忙道:“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硬碰硬地去同他们打一仗?”
贺言春沉思着点头,道:“已经走了这么远,就这么回去,便成了劳而无功。也难为蛮子们花了这些心思,不去就去会一会这块硬骨头。”
胡十八等人一听就激动了,摩拳擦掌地道:“咱们兵强马壮,难道还怕蛮子的埋伏?再说这鬼地方,就算设伏,又能怎样?冲过去干他娘的!”
贺言春却盯着眼前的沙盘不动,思索片刻才道:“打肯定是要打,问题是怎么打。”说着在沙盘中指了两处位置,道:“咱们已经走到了这里,匈奴人若是设伏,一定会在这两处地方。但若是我,肯定会挑这处坡地,进可攻退可守,光是从坡上冲来来,就足以给对方阵营造成威慑……”
说着抬头看诸将领,道:“若想破他们的埋伏,你们觉得要怎么打?”
邱固等人双眼都盯着沙盘,各自思索,片刻程五道:“先得派兵力正面诱敌。”
邱固也道:“应派兵力从两翼奇袭,敌人出奇不意,方能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