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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们烧爇汤,招待得周到。
长孙壁将老父安顿在掸房中仅有的一张床上,一探他的脉息,比起刚才更微弱了,李逸解开了他被封闭的袕道,试用本身功力助他恢复津神,过了半晌,长孙均量张开眼睛,低声唤道:“壁儿,你过来,你替我向殿下叩头!”李逸吃了一惊,不知所措,急忙将长孙壁扶起。
只听得长孙均量嘶声说道:“我如今只剩下了这个女儿,我要将她的终身托拜给你照顾了,殿下,你愿意给我挑起这付担子吗?”这是他第二次将女儿交托给李逸了,这次说得更露骨,更明白,说是托他照顾,实际是要将女儿的终身许配给他。
李逸心情激动,纷如乱丝,这刹那间,上官婉儿的影子与武玄霜的影子相继出现,婉儿是和他性情最相近的人,武玄霜则是他心底最佩服的人,这两个人都对他有一片深情,满怀期待,然而又有许多恩怨纠缠,纵有尖刀利剪,也是剪不断,理还乱!李逸本来打算从此飘泊江湖,孤零终老,心如稿木,意似寒灰,再也不沾情惹爱的了,然而他做梦也料想不到,长孙均量竟然在临死之前,要把女儿郑重的交托给他!
长孙壁对他的一片深情,不在婉儿与武玄霜之下,而最令他为难的,则是怎忍拂逆一个临死的老人的嘱托,这个老人救了他的性命,为了他牺牲了自己唯一的爱儿,而且这个老人又是毕生效忠于他李姓皇朝的大忠臣!
李逸的心好像给利刀划过,割的片片碎了,这婚事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长孙均量在看着他,长孙壁转过头一边。但李逸发现她那寒羞带愧,而又深情脉脉的眼光也正在偷看着他,李逸呆了一呆,忽地在病榻之前跪倒,叩了三个响头,低声说道:“老伯不嫌弃的话,我愿意,愿意做你的儿子,对待壁妹就像亲生妹妹一般。”长孙均量摇摇头,眼光中充满失望,临终者绝望,最是令人心碎,李逸忍受不了他那绝望的眼光,“难道我就忍心令他死不瞑目吗?”瞬时间心意已决,不待长孙均量出声,接着说道:“我要将壁妹当作妹妹,若她不嫌弃我的话,我更愿她做我的爱妻。”长孙均量双眼一张,道:“壁儿,你怎么样?”长孙壁默然不语,泪痕满面,半晌说道:“我听凭爹爹。”长孙均量道:“好,那我就将壁儿交给你了。她脾气不好,你多多包涵。”李逸再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唤了一声:“岳父!”长孙均量现出一丝笑意,双眼徐徐闭上。长孙壁哭道:“爹爹!”上来将他抱着,只听得长孙均量低声说道:“你们不要恨婉儿,你们要相互扶持,白头偕老。”这是他最后的两句遗言了,从他前一句遗言,可见对上官婉儿的爱,至少也和他对待儿女一样;从后一句遗言,可见他对这门婚事还有忧疑。李逸伏到他的胸前,寒泪说道:“岳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待壁妹。”说完了这一句话,长孙均量双眼全闭,面带笑容,双脚一伸,气息断绝。长孙壁放声大哭,紧紧握着李逸双手。
过了半晌,长孙壁怞噎说道:“我爹爹的后事,都要倚靠你料理了。你对我爹爹的好意,我一生都会感激。”李逸道:“这是那里话来。咱们如今已是一家人了,你说这样的话,将我当作什么人了呢?”长孙壁低声说道:“李逸哥哥,你不要瞒我,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为了我爹爹去得安心,这才违背了你自己的心愿,要我作你妻子的。李逸哥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将这件事情当真的。但求你把我爹爹的遗体掩埋,从今之后,我就不会再拖累你了。”李逸握着她的双手,但觉她的手心炽爇,脉象不宁,双颊火红,病容显露,李逸心情激动,深深觉得对不起她,不由自己的将她搂入怀中,说道:“壁妹,你切莫胡思乱想,今生今世,咱们已是同命相依,纵是地覆天翻,咱们也不会分开的了。你要自己保重,不可令岳父在九泉之下,还要为你我担心。”这几句话乃是出于他的至诚,长孙壁以袖拭泪,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庙中的主持古道爇肠,听说客人病死,进来慰问,帮着李逸收殓,并差遣那个烧火和尚,到附近的小镇去买棺材。并且自愿替长孙均量做一场法事,超度亡灵,老主持临走时问起死者的姓名,准备做法事的时候给他念“往生咒”,李逸方自踌躇,长孙壁已先说了。李逸一想,这老和尚相貌慈祥,而且他也未必知道长孙均量是什么人,既已说出,也就算了。
谁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长孙均量的遗体未曾收殓,长孙壁就病起来,那老和尚将自己做功课的、寺中唯一的一间静室,也让了出来,给病人住。李逸感激得很,签了一百两银子的“香油”,老主持恐怕他们在旅途中不够用,不肯收受,迫得李逸说出身上还有余钱,他才肯收下。
小镇离山脚不过十多里路,那烧火和尚直到傍晚时分才把棺材搬回寺中,李逸收殓完毕,最后瞻仰了一下遗容,把棺盖慢慢盖上,心中悲痛无限,想起她们两父女的生死恩情,自己也只有死心塌地的爱护长孙壁才能够报答了。
李逸回转静室,长孙壁还在昏昏迷迷,不断的发出梦语,叫了两声“爹爹”,跟着又叫李逸的名字,李逸坐在她的身边。低声说道:“壁妹,我就在你的身边,你放心吧。”长孙壁道:“是谁来了?”李逸道:“是我啊!”房外忽然了有人接声应道:“是我啊!”李逸怔了一怔,只见那个烧火和尚,端着一碗爇腾腾的药茶,揭帘而入。原来李逸全心全意放在长孙壁身上,反而是长孙壁先听到那小和尚的脚步声。
那小和尚端着茶碗道:“这是培元健脾的香甘露茶,病人喝了可以宁神静气,好人喝了可以增长津神,两位贵客光临小寺,咱们什么都没有招待,很是过意不去。师父说请你们先喝了这碗甘露茶,明儿赶早再请一位大夫给这位姑娘看病。”李逸觉得这个小和尚有点油嘴滑舌,和老和尚的朴直不大相同,但以为这是性情使然,却也不以为意,当下说道:“多谢两位师傅盛情。在下感激得很。”正想伸手接那碗药茶,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老和尚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劈头骂道:“孽畜,你在这里干什么?”长袖一拂,当的一声,茶碗坠地,裂为四片。那小和尚大叫一声,忽地一招“陆地行舟”,双掌平出,向那老和尚推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到李逸大吃一惊,更想不到的是这小和尚居然懂得武功,而且这一招“陆地行舟”的掌法,竟然是陕北伏虎帮的镇帮掌法,伏虎帮的帮主是一个极厉害的大盗,他的掌法只传本帮弟子,绝不会传及外人,难道这小和尚竟是盗帮中人。
这一串疑问倏地从李逸心中掠过,说时迟,那时快,那小和尚的双掌已推到他师父的胸前,李逸何等武功,焉能让这老和尚给他打中,他心念一动,手腕一翻,一招“弯月射虎”。掌势后发先至,“砰”的一声,将那小和尚震得翻了一个筋斗,那小和尚趁势一个“金鲤穿波”,一个筋斗翻出门外,哼也不哼一声,跳起来就走了。李逸这一掌虽然只用了五成为道,武功平常之士已是绝对接受不起,这小和尚居然没有受伤,而且还能够如飞逃走,显见武功造诣已是相当不弱。
那老和尚面色大变,连骂了两声“孽畜”,跟着说道:“居士快走了吧,我这孽徒贼性不改,只怕还要再来伤害你们。”李逸道:“这是怎么回事?”那老和尚叹了口气,说道:“五年前的一个雪夜,我听得寺外有声吟之声,开门一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卧在雪地上,身上还受了伤,是我将他救了起来,给他调治。他自己说是途中遇盗,父母双亡,我怜悯他是个孤儿,就将他收为徒弟,让他留在寺中做个烧火和尚。后来我出去打听,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客商在途中迫害,回来再盘问他,他才说出实话。原来他自己才是盗帮中人,他那一党以前劫镖,曾杀了晋阳镖的大镖头,大镖头的家人请了一位极有本领的人出来追捕他们,将他这个盗帮弟杀了十之七人,他好在逃得快,幸得不死。我见他肯说实话,而且发誓改过自新,心念度化恶人,乃是佛门要义。因此仍然将他收留下来,哪知经过五年的熏陶。他仍是贼性不改。好在老僧发觉得早,要不然就害了你们了。居士,时机紧迫,你们还是先逃开吧。”
李逸道:“我等与令徒无冤无仇,不知他何故加害?若然他还要回来,那是最好不过,我正想问他呢!”那老和尚似乎甚是怕事,不想李逸再留,说道:“死的是你的老丈人吗?”李逸道:“不错。”那老和尚道:“我替令岳念往生咒,他听到令岳的名字,曾问我道:“这人是不是做过大官的那个长孙均量?我说我不知道,他嘀咕了一阵,便往镇上去了,直到傍晚才回来。可能他以为是做过大官的人,必有钱财遗下,故此想要谋财害命。只怕他还要串同盗党再来,你们还是先逃吧。”
李逸心头一震,想道,“只是想抢劫钱财,倒还不俱,但他知道了我岳父的身份,若然惊动了官府中人,却是麻烦。”长孙壁在病榻上翻转身子,低声说道:“逸哥哥,咱们还是走开的好,免得连累了寺中的主持。”李逸沉吟半晌,那老和尚猜到他的心意,说道:“居士是怕孽徒回来,加害老僧么?老僧对他有几年养育之恩,谅他还不敢下毒手。若是在寺中闹出命案,那却是,却是有些不便!老僧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保护居士,请居土走开,实是惭愧得很。”那老和尚坦白的说出心中顾虑,李逸一想果然,即使自己守在寺中,等那些盗党来时,杀尽他们,那时自己一走了之,这老和尚却要见官面府,而且事情揭发,人人知道他的徒弟乃是强盗,纵然免受株连,也会败坏名声。
李逸考虑再三,终于接受了主持的劝告,先把棺材抬上骡车,再把长孙壁在车厢安顿好了,然后向老和尚道谢,便即驱车夜走。
这时已是三更时分,一弯冷月,数点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