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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该像戏文里那些做错事的奴婢一样,立马跪地谢罪?不管对不对,先跪下总是对的。
她站起身,跪在了太子跟前。
“民女无礼,请殿下恕罪。”
“起来。”太子似乎蹙眉,语气也带着一点不悦。
徐幼宁心里焦灼得很,跪在地上没有动,内侍上前将她扶起,方重新坐下。
“你不爱吃药膳?”太子问。
徐幼宁没想到刚才她说了那么一堆话里,他记住了这一句,虽然疑惑,依旧点了头。
“闻不得茯苓的味儿?”
徐幼宁又点头。
家里买了茯苓糕,她是一口都不碰的。祖母心疼她,每回都是趁她不在屋子里的时候偷偷吃。
“中午过去的时候,她的桌上摆了一盘茯苓鸡丁,”太子的语气依旧是平淡的,只是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朝旁边的内侍扫了一眼。
内侍顿时会意,泠然道:“奴婢这就去查问。”
查问什么?
徐幼宁有些懵然,但太子只说了那一句,内侍将她跟前的茯苓鸡丁端走,退了出去。
她缓缓会过意。
太子中午在门口晃了一眼便看到了她桌子上摆的茯苓鸡丁,以为她喜欢吃,所以才叫人在她面前摆了这道菜?
如此一想,徐幼宁的眸光朝食案上扫去,果然,中午的那几道菜都在。
所以内侍出去,是要查问是给她端的这道不喜欢的菜吗?
那么桂心……
“你叫什么名字?”太子继续问话。
徐幼宁收回了思绪,这才意识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她正襟危坐,回道:“民女徐幼宁。”
太子微微颔首:“李深。”
徐幼宁咬着下唇。
她虽是深宅女子,太子的名讳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跟天人一般的太子攀扯上关系,怀上他的孩子,跟他面对面的坐着,听着他向自己报名讳。
她莫名感慨,却依旧委屈。
“除了膳食,还有其他不妥?”太子问。
他的模样与慧贵妃相似,别的地方却完全不同。
慧贵妃是高高在上的,他却是平易近人的。
慧贵妃的每一句话,都叫徐幼宁觉得自己卑微如尘埃,但他不是。
他问话的时候问得很仔细,每一句都是看着徐幼宁的眼睛说的,真诚不失礼节。
他既像一位待客周到的主人,又像一位爱民如子的君上。
但是对徐幼宁而言,他既不是简单的主人,也不是简单的君上。他看似平淡的问话,都不是一时兴起的客套。她所答的每句话,他都会加以分析和判断,从只言片语中捕捉到要紧的东西。
一不小心说错话,恐怕小命就不保了。
“有什么不习惯的吗?”
不习惯,当然不习惯。
她习惯每日清早同祖母一起饮茶,习惯同家里的姐妹吵闹,习惯坐在自己的暖阁里晒太阳。
然而万千愁绪涌上心头,她只能低着头道:“民女并无什么不妥。”
太子点了一下头,将话锋转到别处。
“你爹的案子,大理寺已经破了,诬告你爹的是国子监监丞,贪墨银两的也是他。”
徐幼宁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爹爹徐启平为人古板,性子倔强,与同僚相处并不好,但他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章法,绝不会做贪墨之事。
“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淡淡道:“举手之劳。”
他的举手之劳,却决定了徐家人的命运。
他察觉到徐幼宁低垂的眸光,缓缓道:“你有话?”
徐幼宁的确有话要问,只是她不敢说。
“但说无妨,赦你无罪。”
君无戏言,他既许诺无罪,应当能说话算数。
“殿下,民女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贵妃娘娘会让我来……当差?”
作者有话要说: 内侍:姑娘这是害喜了吧。
幼宁:对,都是他害的!
李深:……孤只是,身体好罢了。
第6章
“你知道青玄子吗?”
“知道,我去青玄子大师的玄天观上过香。”青玄子是南唐的国师,还是当今圣上在道家的师兄,因此他的玄天观香火极为旺盛。
“你求的什么愿?”
徐幼宁脸一红。
她在玄天观是替卫承远许的愿望,希望他今年会试能够高中。
太子见她垂眸:“不想说不说便是。”
“不是不想说,”徐幼宁怕惹怒他,慌忙解释道,“是替家人许的,还有一些我的私心,不足挂齿。”
太子颔首,不在拘泥此节,继续说,“青玄子为孤卜了一卦,献给父皇,说孤的命中注定有一困厄,需要你来化解。”
“我?陛下知道我?”
徐幼宁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你的存在,不过,是先知道了你的生辰八字,然后才知道你的。当然,你进东宫的事,是母妃的意思,父皇是事后从知晓的。”准确的说,慧贵妃得到徐幼宁怀有身孕的消息后,立即去乾清宫报了喜。
自己这事,居然连皇上都知道,徐幼宁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太子看着她的神色,眸光一动:“你不信?”
徐幼宁未置可否,收回飘忽的目光,朝太子浅浅一笑,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为何?”太子忽然起了好奇心。
他对徐幼宁没有什么恶感,当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
在他眼中,徐幼宁除了门户低一些,和他素日见过的官家姑娘们应当差不离,素日赏花游园,念书也偏好诗词歌赋。更何况徐幼宁长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虽然说有十八岁,可一双眼睛异常清澈明晰,好似……婴童的眸光一样清亮。
徐幼宁没料到太子会追问,她只好道:“民女无知,只是觉得青玄子大师当是卜算错了,困厄二字,应该是说的民女,而不是殿下。”
太子何等聪慧,自是听出了她话中的意味。
他那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忽然起一丝波澜。
今日叫徐幼宁过来,本来只是想打个招呼,叮咛几句,毕竟她腹中孩儿干系重大。实没有料到这个出身不起眼、样貌不起眼的徐幼宁能说出这样的话。
母妃和王公公都说她单纯简单,如今见来,此话虽不假,但她并不愚笨,甚至比许多人都要通透的。
“在孤看来,你的困厄轻易可解,孤的困厄很难解脱。”太子道,“但对你而言,你的困厄很难自解,孤的困厄却轻而易举。”
所以呢?
他们应该互相帮助互相脱困?
不过,这样想,总觉得怪怪的,说得像是她跟太子互相需要,密不可分似的。
“怎么了?”太子察觉到了徐幼宁异样,询问道。
“民女无事。”徐幼宁轻轻抿了唇,端起花露饮了一口。
太子亦是点到即止,收敛了眼神,复又恢复自矜。
“这些都是闲话,今日找你过来,是要跟你谈一谈名分的事。”
名分?
徐幼宁诧异道:“当初王公公都说过了。”在徐家的时候王福元就说了,后来在慧贵妃那里又说了一次。
“他怎么同你说的?”
“王公公说,我只是伺候殿下的人,没有名分。”
太子眉梢一挑:“他这么跟你说,你家里人都答应了?”
他的目光凌冽,仿佛照见了徐幼宁心里不愿碰触的阴暗。
徐幼宁的嘴唇抿得更紧了,过了一会儿,方才道:“殿下肯救我爹爹,已经是天恩,民女并无怨言。”
太子淡淡道:“母妃有母妃的考量,如今你既进了东宫,便是由孤做主。”
他给自己做主?
太子看着徐幼宁诧异地眼神,眸光微微一眯:“你这个反应,莫非是不想要孤的名分?”
“民女不是……只是……这与之前说的不一样,实在太过惊讶。”
“母妃怎么说的?”太子问。
徐幼宁突然有些不敢去看太子的目光,她垂眸道:“贵妃娘娘说,叫民女安分守己,不要生出妄想。”
“你相信她,不相信孤?”太子的语气里不无讥讽。
“民女跟贵妃娘娘已经说好了,若是在殿下这边讨要名分,是民女失信。”
太子见她垂眸的模样,修长的手指在食案上轻轻点了一下,“你如今有了孤的孩子,名分自然有。不然,孤的孩子出生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说的是“孤的孩子”,不是“她的孩子”。
徐幼宁心中原有几分犹豫,听到此处顿时有了决断。
他和她,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即便有了一个孩子的维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殿下是太子,民女本来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格。但今日殿下叫我过来,想必是想听听民女的心意。”
“且说。”
“贵妃娘娘与殿下待民女一家天恩浩荡,民女自当竭尽全力办好殿下的差事。那日在别院,贵妃娘娘说,想要民女为殿下平安生下一个孩子,这可是殿下想要民女办的事?”
太子颔首:“不错。”
“民女会在东宫安心养胎,将来孩子诞下,请殿下容许我离开。”
“你想离开,莫非是为了你的卫承远?”太子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徐幼宁没想到太子会突然提起卫承远这个名字。
“此事与承远哥哥无关。”
太子闻言,脸色即刻变得寒冷,冷笑了一声:“有一件事或许没人告诉你,你离家的第二日,你的家人就已经去卫家替你退了亲。”
徐幼宁再傻,也看得出太子动了怒。
只是她不明白,先前跟太子说话的时候,不管说什么,太子始终维持着风度,现下她承诺会帮他办好差事,只求事成后离开,为何他会突然动怒?
难道他非要留自己在身边,不想自己离去?
这个念头一出,徐幼宁顿时觉得可笑。
“名分的事,孤自有主张。”太子寒着脸道,“还有别的事需要孤替你办的么?”
徐幼宁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太子生气归生气,到底还保持着一国太子的雅量和风度。
于是,她壮着胆子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