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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厅的女伎们按部就班地吹起了笛箫; 弹起了琵琶,悠扬欢快的乐声顿时传出了老远,就连隔着一个花园的外院书房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书房的高案前,窦师纶已拿着画笔呆呆地站了许久,一时心里仿佛有千头万绪,一时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待得这开宴的乐曲声传入耳中,他才蓦然惊醒过来:宴会开始了!姑母和三姊姊一定都已经到了吧; 那退亲的事; 祖母跟她们说了么?
不知为什么;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跑过去跟祖母说,还是先别退亲了; 让他再想想; 好好地想一想再做决定;然而低头看到眼前的画卷; 那微黄的纸面上怒放的朵朵红梅; 却又让他立时想起了马球场上的那一滩滩鲜血……他忍不住伸手把画卷用力地团成了一团; 连带着手里的画笔,对着屋门狠狠地扔了出去!
书房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了,有人大步走了进来; 那蘸着朱砂的狼毫笔正好摔在来人的前襟上,留下一道红痕,倒像是给了人当胸一箭。窦师纶忍不住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扭头闪开了视线。
来人也吓了一跳,低头看着掉在脚边的画笔,却又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心里有事,倒也懒得理会这些细节,当下走上几步,皱眉道:“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把自己关在屋里摔东西!”
窦师纶一听这声音,忙转过头来:“阿耶,你怎么来了?”——来人看着四十多岁年纪,鬓角已略有银丝,却依旧显得身量修长,容貌俊秀,可不正是窦师纶的父亲窦抗?他和李渊一样,都是少年袭爵,备受舅父杨坚宠爱,只是在杨广登基后,他却因汉王杨谅谋反之事而遭了无妄之灾,官职被一撸到底。好在他性情还算豁达,这些年悠游度日,气度倒是不改。
不过此时窦抗的脸色却着实不算好看,听窦师纶这么一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能不来么!你祖母急着今日就要跟李家退亲,还说这是你的意思,我倒想问一问了,你怎么突然会有了这主意?”
窦师纶看了父亲一眼,紧紧地闭住了嘴巴——自打看到那噩梦般的一幕,他就再也无法想象迎娶三姊姊的情形了,只是……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窦抗一看就知道,窦师纶这是又犯了倔——他的这个小儿子身子柔弱,性子却倔强,要是不想说什么,当真是怎么都没法让他开口的。想到眼下的局面,他不由愈发头疼:“难不成你也是觉得李家要倒霉了,不想受连累?”
窦师纶不由睁大了眼睛:“李家要倒霉了?怎么会?”
窦抗奇道:“你不知道?”见窦师纶连连摇头,他想了想才道:“这事说来话长,从几日前开始,宫里就接连有人事变动,你姑父被免去了殿内少监的职位,这也罢了,昨日午后,他又跟元家起了冲突,元家人打断了二娘的手,你姑父则当众射了元弘嗣两箭,伤了他的头皮。
“今日早间,听说元大郎在路上被人伏击,废了双腿,元弘嗣便进宫告状,说凶手是李家三郎,可三郎昨日跟元大郎出门看马球,却是受伤而归,到家就吐血昏迷了,满洛阳的名医都被请到李家守着他看病疗伤,又怎么可能出门伤人……”
三郎吐血昏迷了?窦师纶的脸色不由刷地一下变得苍白,忍不住追问道:“三郎昨日真的受了重伤?”
窦抗纳闷地瞧了他一眼:“自然是真的,听说是硬扛着回的家,还没进门就吐血昏了过去,有那么些名医去李家看过,这还能假?听说……”
窦师纶只觉得耳中嗡嗡乱响,窦抗后头的话竟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回荡的都是昨天小七的那些话——
“我家娘子绝不会轻易出手伤人!定然是三郎身处险境,她才会出手还击,我家娘子的性子再好不过了,就算有市井粗人冒犯了她,她都不会计较,她就是容不得别人伤及三郎而已。”
“我家娘子学武也是因为三郎,三郎打小就想着要练就武艺,行侠仗义,偏偏身子不好,师傅们都说他练不成,三郎难过得不行。娘子这才下了决心,说三郎做不成的事,她都会帮三郎去做,帮他练出一身功夫,帮他去行侠仗义!”
“五郎,您就相信奴婢一次吧,我家娘子心地良善,性情温和,从来不会伤及无辜,她一定是为了保护三郎才这么做的……”
对了,当时三郎自己好像也这么说过,说三姊姊是为了保护他。可那个时候,他根本听不进去——三郎明明安然无恙,身上一滴血都没有,说什么为了保护他!没想到,三郎是真的受了伤,受了重伤!三姊姊真的是为了保护他才出手的……
窦抗说到一半,发现窦师纶脸色发白,神情恍惚,不免有些担心起来,缓了缓语气才问道:“这些事,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你不是因为这些才要退亲的?”
窦师纶拼命摇头,“不是!阿耶,我不是!三郎还有三姊姊,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窦抗叹道:“自然不好。你祖母生于皇家,见多识广,昨日一听说这些事,就觉得李家多半是招了陛下的眼,那元弘嗣乃是陛下心腹,自来心狠手辣,却绝非莽撞之人,他怎会无缘无故对二娘和三郎下此毒手?你祖母便下了决心,一定要尽快跟李家退亲。今日元弘嗣安然出宫,更证明她的判断没错。她自然也就越发着急了。”
“你祖母的性子你也知道,原是不肯吃什么亏。李三娘名声在外,又是因为要等你才拖到这个年纪,若是暗地里悄悄退了亲,旁人自然都会觉得是咱们家不公道,是你对不住三娘,这样对你日后的亲事前程都有妨碍,你祖母便想着……”他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窦师纶越听越是震惊,猛然间又想了起来,可不是,昨日他原是鼓足勇气才跟祖母说了想要退亲的事,谁知祖母不但没怪他,反而连原因都没问就连连点头:“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一则那李三娘为了个奴婢就能丢下你俩的婚姻大事不管,可见心里根本不看重你,这种妻子要来何用?二则,李家如今也不是什么好岳家,不但不能给你助力,说不定还会连累于你。既然你也不乐意,祖母自然会替你想法子回绝了这门亲事,保准半点都不会伤到你的名声前程!”
那时他心乱如麻,根本就没想过这些话背后的含义,此刻被父亲挑开,才明白……他不由颤声问道:“祖母到底想要怎样?”
窦抗摇了摇头:“无非是那些手段,不是说昨日李三娘主动上门私会了你,又把贴身婢子留给你了么?你祖母的意思,大概是要把这些事都当众挑开,让大家都瞧清楚,李家的女儿有多不尊重。”
窦师纶急道:“不是这么回事!三姊姊来找我是因为想商量三郎的事,留下那婢子也有她的苦衷,祖母明明都知道的,她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做!不行,我得过去,我不能让祖母对三姊姊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窦抗却一把按住了他,沉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适才已劝了你祖母半日,我们和李家何等交情,不能如此翻脸无情。你祖母却是决心已定,她觉得自打陛下登基,我们家的恩宠已大不如前,我被陛下革职除爵多年,起复无望,你又不爱这些读书习武的事,若没个得力岳家,日后哪有前程可言?她今日所作所为,纵有千般不是,却的确是为你着想,你之前就不该轻易说什么要退亲,事到如今又改了主意,这般出尔反尔,你要置你祖母于何地?”
“还有,你之前既不是因为李家的事要退亲,那又是因为什么?你今日若是不想退亲了,日后又会不会后悔?五郎,你是堂堂男儿,断然不能如此轻率行事,总要想想后果,若是祖母因此厌了你,李家又真的被陛下降罪,李三娘成了罪臣之女,这些后果,你真的都能承受得起吗?”
窦师纶不由呆住了。他这十几年来过得随心所欲,最大的忧愁不过是花落得太快,日子却过得太慢,何曾想过这样的问题,面对过这样的选择?可是父亲现在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是他文不成武不就,才会让祖母如此担忧,是他出尔反尔,才会让事情变得如此不可收拾!
他越想越是难受,肩头不由自主已塌了下去。窦抗瞧在眼里,心里暗暗叹息,这个孩子到底还是被娇宠坏了,什么事都没经历过,又怎么能……他松开双手,正想离开,却听窦师纶道:“阿耶,我想清楚了。”
他抬头看着窦抗,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却多了一份坚定:“今日之事,错全在儿子。但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再继续躲在屋里,让祖母,让阿耶来给我收拾烂摊子。我之前想退亲,是因为发觉三姊姊她……她不是我想的那种人,不是我想娶的妻子。但如今姑母家既然有事,不管怎样,我都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好恶,就做出这般无情无义的事来!”
“至于日后前程,以前是我太过懒散,胸无大志,是我错了。但从今往后,我会好好读书,好好学着做事,就算没有岳家提拔又如何?我也是窦家儿郎,总不能一辈子去靠别人!纵然前程仕途差些,那也是我应得的,我问心无愧。这个后果,我承担得起。”
“阿耶,我想清楚了,我要去告诉祖母,我绝不退亲,我要尽快迎娶三姊姊!”
窦抗看着窦师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这才是我窦家的好儿郎!你去吧,若是惹得你祖母不快,你阿耶我,会和你一道承担。”
窦师纶眼睛微亮,向窦抗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礼,这才转身走出了书房。他的步子越来越快,背影似乎也越来越挺,转眼之间,便已消失在月亮门后。
一阵北风刮过,又带来了一阵悠扬的乐曲声,窦抗听得出来,那是敬酒的曲子,这场精心准备的宴席,终于到了最要紧的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我也要勤奋点,争取日更三千,请大家也多多留言鼓励下我……
第36章 李氏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