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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英瞧见她们的模样,忍不住好笑:“你们这是做什么?那柄刀我根本用不上,只是想不出该给谁,才留到今日,正好又不是中原制式,送给那位……那位美人,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们怎么都是这么一副吃亏上当了的模样?”
小鱼忍不住反问道:“师傅你不是说她别有所图么?她送的这些东西固然也算用心,那也不能图了你的宝刀去!最后可不就是师傅你吃亏了?”
沈英多少有些自悔失言,此时也只能轻描淡写道:“他自然有所图谋,却不是这把刀,而是一份人情。放心吧,这件事上,我决计不算吃亏,你们就不必多虑了。”
小鱼皱眉想了想:“我还是觉得她有些古怪,这回倒是正好可以过去再瞧瞧,你们等我回来!”语音刚落,她的人已蹿到门外,一溜烟地没了踪影。
她这一跑,众人也都没了心情,小七带着几位仆妇收拾物件,其余的人都出了库房,四下散去。凌云和沈英走在最后,凌云这才轻声问道:“师傅,你是不是,不想让我们欠司竹园的人情?”
沈英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当然不想让凌云欠他人情,但有些事,终究是她所无法左右的。她也只能笑了笑:“我不过是投桃报李而已,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道。总之,司竹园不会对咱们不利,万一有什么变故,多个臂助总是好的。”
凌云心里困惑,还要再问,沈英已瞧着前头笑了起来:“此事你不必多问,日后自有分晓,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去说服这位嬷嬷吧。”
凌云抬头一看,只见周嬷嬷正等在前头的院门口,看见自己忙走了过来,脸上的忧伤浓郁得几乎刺目。凌云便觉得眼睛便刺得一疼,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发怯,脚下也自然而然地顿住了:“师傅,我……我还有点事,回头再过去!”
说完她扭头就走,脚步如飞,一口气走到了庄园的大门前才停了下来;却见前头两匹快马也在一路往外疾驰,当先一个是小鱼,后头却还跟着一个年轻矫健的身影。她心里诧异,忙问门前的庄客:“谁跟小鱼出去了?”
那庄客赶紧回头行礼,正是陶二:“启禀娘子,那是三宝。适才他跟小的争执了许久,非说那司竹园的美人头领只怕是个幌子,正好小鱼姑娘说要去司竹园回礼,他便求小鱼姑娘带他过去瞧瞧。”
凌云听得摇头,三宝为人机警,性格沉稳,没想到还有这么意气用事的时候。不过他自来能言善辩,最会见机行事,有他跟着小鱼一道过去,倒也没什么不好。
她放下心来,此时又无事可做,只能沿着山路把三道大门巡视了一遍,又到田间地头转了一圈,跟百十来号人打了招呼,眼见着日头西斜,这才慢吞吞地走了回去,谁知刚刚走进主院大门,迎头便再次瞧见了周嬷嬷。
也不知她已经在院子里转了多少圈,抬头瞧见凌云,眼里分明已满是血丝。
凌云无法掉头再溜,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嬷嬷,我……对不住!”
周嬷嬷目不转睛地看着凌云,目光沉重得仿佛融进了千言万语,开口时,声音却是轻飘飘的仿佛已不剩一丝气力:“娘子不必如此,嬷嬷不是要逼你,只是你能不能再给嬷嬷一点时间?让嬷嬷把事情都办好了,你再下决断,成不成?”至少等她把夫人交代的事情全部做完了,等到她已尽过一切努力……
凌云心头微震,不知为何还有些隐隐不安,但对着这双已经因为岁月而微微浑浊的,满是恳求的眼眸,她终究只能点了点头:“好。”
第262章 处心积虑
大业十三年的这个端午节; 柴家过得热闹又平静。
热闹; 是因为人来人往——柴家的主母,那位在城外庄园里整整养了两年病的李三娘,端午前夕终于悄然回府了;随之而来的; 是柴家和李家的各路亲朋好友。在等待和揣测了两年之后,所有的人仿佛都迫不及待地要来走动一番; 劝说几句;柴家自然也就变得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平静; 则是因为安然无事——两年前; 随着李三娘、莫姨娘和小环先后离府; 这座府邸从暗潮汹涌骤然变成了平平淡淡; 冷冷清清,如今李三娘回府了,谁知会有什么变化呢?然而几天过去了; 除了府里多了些客人; 下人们多了些赏钱,一切都是照旧; 竟是半点波澜都没有起过。
所有的人都如释重负; 所有的人都欢欣鼓舞……
除了,凌云。
她这次回来,原是想为师傅的出行多做些准备,顺便再提前安排一下将来彻底离府的事宜,谁知消息竟会迅速传开。面对着纷至沓来的亲友; 面对着他们的关怀和期待; 猝不及防之下; 她也不好多加解释,只能听任这些安慰鼓励如同砂石般一层层地压在了她的肩头……
而这一刻,当她站在黄昏的荷花池边,转头看到从花木间缓缓走出的秦娘时,心头更是莫名地往下沉了沉。
秦娘显然已是快要临盆了,身形臃肿得惊人,面孔也有些浮肿暗沉,往日姿色最多只剩三分,唯有一双眸子依然灵动,此刻看着凌云还未开口,里头便已自有千言万语。
凌云被看得几乎打了个寒颤,眼见她动作艰难地要向自己行礼,忙警惕地抬手拦住了她,看看她前后左右并无异样,这才问道:“你有事找我?”
秦娘微微喘息着露出了笑脸:“娘子果然快人快语,也不枉奴婢等了您这么些天。”
这话实在不大对劲,凌云心里更是警惕。对于这位秦娘,她的感观其实一直都十分复杂。当初那么多事都是因她而起,说不计较,她似乎做不到,但真去计较,又没什么意思。矛盾之下,她宁可眼不见心不烦,就算得知秦娘有了柴绍的孩子,也没有多问过一句,没想到她却处心积虑地找到了自己跟前。
她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
秦娘大约看出了凌云的疑虑,轻轻叹了口气:“娘子不必多虑,奴婢其实只想请教一声,娘子日后是不是不打算再回柴府了?”
凌云愈发奇怪,这事如今也就是师傅和周嬷嬷知晓,就连柴绍这边她都还没来得及挑破,这秦娘……“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秦娘听到凌云的反问便有些失色,片刻后才声音干涩地答道:“奴婢其实只是猜测而已,看来竟不是奴婢多虑了。”
她的失落悲哀简直能从眉梢眼角溢将出来,凌云简直是一头雾水,但之前瞧见秦娘时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却不知为何也愈发清晰了。
好在秦娘似乎并不准备卖关子,怅然说完那句话便收敛了心神,看着凌云道:“娘子恕罪,既然娘子有这般打算,那奴婢斗胆,还请娘子为我指点……”
她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叫:“秦娘姊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让婢子好找!”
随着这惊叫声,一个小婢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突然瞧见凌云,更是大惊失色,一面弯腰行礼,一面便冲到秦娘跟前挽住了她的胳膊:“秦娘姊姊,天色不早了,这水边风大湿重,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秦娘却是毫不犹豫地抽回了手:“对不住,我既然见到了娘子,自然要把话说完。”
小婢子脸色窘迫得扭成了一团,低声哀求道:“秦娘姊姊,求求你,就别为难婢子了,好不好?”
秦娘深深地看了凌云一眼,转头对那小婢子轻声问道:“那你们为何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为难我?”
不等那婢子大惊失色后反应过来,她已是一口气地说了下去:“是,当年我为自保,做错了事,我愿意赎罪。因此,你们让我去柴家,帮你们探探他家的水到底有多深,再看看当初的事到底是谁捣鬼,我便在等到大郎后,顺水推舟地进了他家;虽然我势单力薄,没能把事情都查清楚,也没能让她们在我这里露出真面目,但我已是尽力而为了。
“后来娘子果然要嫁进柴家了,又正好赶上宇文家生事,为了名正言顺地效劳于你们,我又卖身为奴,把生死都交到了你们手上。那时嬷嬷答应我说,只要娘子在柴家站稳了脚跟,清除了隐患,就可以放我离开,谁知后来又出了那么多意外,我的罪孽竟是更深了!
“因此,等到娘子离开柴家时,嬷嬷让我去好好伺候柴大郎,莫叫旁人乘虚而入,莫叫大郎忘了娘子,我依旧答应了下来。我这样的人,原是不易有孕,没想到竟出了意外。我也想过这孩子能不能留下,嬷嬷却说,这样也好,等我生下这孩子,交给娘子教养,我欠李家的,便一笔勾销,她会还我一个自由身。
“从那时起,我便盼着娘子归来,盼着将这孩子交给你们,这是我最好的结果,也是这孩子最好的结果。我还一直珍藏着三郎当初托我转交给大郎的东西,原是想着拿来指证那两位的,结果却在这次派上了用场,我想着,只要让大郎在合适的时机看见,他定然会愧疚,会心疼,娘子也能回来得更加顺理成章……
“我已经把我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可等娘子真的回来了,情况却好像并不大好。嬷嬷忧心忡忡,似乎还故意放出了风声,招来了各路亲朋好友,我觉得不对,问她什么时辰能去给娘子请安,她却只让我好好养胎,还让两个婢子日夜守着我。我这才知道,事情大概又变了。”
“我若是没猜错,嬷嬷如今是想用我腹中的孩子留下娘子吧?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我这个奉命去伺候大郎的人难产而死,却留下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更能让娘子心生不忍,难以撒手不管的?
“其实这个结果,我早就该想到了,像我这样的卑微之人,又背负了这样的罪孽,落到这般下场,不过是迟早的事,而我以前居然还以为我可以偿还这些亏欠,可以换回自由之身,真真是太过痴心妄想了!”
说到这里,她终于再次看向了凌云,那张浮肿的脸上,笑容竟是异样的凄凉而妩媚,让人瞬间就忘记了她此刻的皮囊,看见的,只有那风月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