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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阳传-第2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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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纸砚等物;只是柴青来得突然,她激动之下随手一推,砚台里的墨汁洒出来了不少,账本也是七零八落散得到处都是。
  柴绍只觉得纳闷:“庄园里没有账房么?”居然要她亲自来记账算账,连个帮手都没有?
  莫姨娘已手脚利索地把账本归置在一处,正在用麻布擦拭案面上的墨痕,听到这一问,头也不抬地道:“之前是有一个,但做得实在不成样,不如我自己来。”
  柴绍微微皱眉:“姨娘恕罪,待我回到长安,定会尽快找一个账房过来。”
  莫姨娘“啪”的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布条,看着柴绍站直了身子:“大郎可是觉得做这些事委屈了我?”
  柴绍一愣,难道不是?
  莫姨娘了然点头,又有些嘲讽地笑了起来:“大郎多虑了,我本来便是商家女,做账记账,不过是随手之事。不瞒大郎说,这两年我不但自己记账,还带人把庄园整修了一遍,清了渠道水池,补了竹林果木,又开了荒地,收了庄客。这庄子里能做生意,我更是一样都没有放过,春日挖笋,夏日种藕,秋日收果,到了冬日,便可以卖掉酿好的酒水、养肥的猪羊了!
  “我算了算,如今这庄园里的人手是多了一倍,收益却是涨了两番有余,我估摸着今年若是没什么意外,到年底,应当还能再多些……大郎你不必这么看我,这些事的确辛苦微贱,但我做起来却比做什么都踏实,我原本就是满身铜臭,锱铢必较,如今能开源节流,日有进益,自是比什么都欢喜。说起来,还要多谢大郎你把这庄子交给我打理。这两年,我忙忙碌碌之余,回头再看之前的二十多年,简直是……”
  看着屋檐上的万里碧空,她怅然地叹了口气,那二十多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梦里的她被死死地困在那个狭小的庭院里,在那些蔑视的目光下,在那些勾心斗角的恶意中,她的愤怒不平渐渐酿成了满腹的毒汁,一路害人害己,差点便无法回头了;幸亏她遇到的是大郎,幸亏他又给了自己这个机会!
  在无限感慨中,她第一次对着柴绍郑重地欠下身去:“大郎,以前种种,都是我对不住你!”
  柴绍听到她说的那些话,腹内早已是五味交陈,再听到这声真心诚意的“对不住”,心里自然更加不是滋味,有心回答两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莫姨娘的确是对不住他,但她原本是这样意气风发、干脆利落的一个人,又是谁把她变成了当初那般虚伪怨恨的模样?
  他侧身避过莫姨娘的赔礼,努力半晌也只低声道了一句“姨娘不必如此”。
  倒是莫姨娘想了想又问道:“如今二郎回来了,那李娘子是不是也回来了?”
  见柴绍默然点头,她不禁苦笑了一声:“今日我一看二郎便知道,李娘子和她的那位沈师傅,这两年把二郎教得极好,偏偏我……我实在没脸去打扰她,日后大概也只能帮你们好好打理庄子,让你们少些烦扰。不过回头你若是见到沈师傅了,还要烦劳你代我向她道一声谢,再帮我瞧瞧她有什么需要的物件没有,也好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沈前辈么?柴绍随口道:“沈前辈待会儿便会过来,姨娘若是有心,倒是可以当面跟她道声谢,再亲口去问问她。”
  莫姨娘奇道:“她怎么会过来?”
  柴绍解释道:“她原是送二郎过来的,结果在庄园外头遇到了一个熟人,她要过去说几句话,便让我们先进来了。”
  莫姨娘恍然点头:“沈师傅还真是交游广阔。”
  柴绍笑了笑没做声,谁说不是呢?因为她,那司竹园的头领昨日亲自带着重礼登门,被她断然拒绝也没有任何不满,今日相遇,依旧让人客客气气地过来请她去说话……只是不知这一次,那位有些古怪的美人又会对沈前辈说些什么?
  他不由往门外看了一眼,门前的道路上空荡荡的,沈英显然还没有过来。
  而他看不见的远处竹林里,何潘仁已站起身来,向着沈英含笑抚胸行礼:“师傅,半年不见,师傅一向可还安好?”


第259章 变本加厉
  竹影积翠; 白衣胜雪。
  正午的阳光从枝叶间倾泄而下; 在这幅色泽清雅的画卷上洒下了斑驳的光影,在这光影摇曳之间; 何潘仁皎然如玉的面容看去竟似有些缥缈——他明明是越走越近,却仿佛随时会随风远去。
  沈英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刹那间便原谅了所有被这副皮囊迷惑过的人。
  她面上自然还是绷得住的,对着何潘仁的含笑问好; 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大萨宝当真是耳目灵通; 令人佩服!”她来盩厔这一趟,原是临时起意,一路上又是快马加鞭,没想到还没到柴家庄园; 就被何潘仁的人给截住了; 她都想不出这消息是如何传递的!
  何潘仁并不接话; 只是笑微微地欠了欠身:“师傅过奖,都是弟子应当做的。”
  沈英没好气地瞅了这滑不留手的家伙一眼:“那萨宝这般着急相邀; 却不知是有何贵干?”
  何潘仁诧异地挑了挑眉:“我原以为,师傅此来盩厔是有事吩咐于我; 难不成竟是猜错了?”
  沈英顿时被问得一噎,何潘仁当然没猜错,她之所以会来盩厔,除了想看看柴青这边的情况; 的确是打算着要借机来找何潘仁办一件事; 没想到何潘仁却来得比她还要积极。此时她自是无法否认; 也只能摇头一笑:“吩咐二字可不敢当。不过萨宝既然这般神机妙算,却不知有没有算出,我来烦劳萨宝是因为何事?”
  何潘仁看着沈英微笑道:“师傅行事自来出人意表,晚辈们不敢揣测,还望师傅不吝指点。”
  沈英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如今世道日乱,我不放心江南那边的族人,想回去看看有什么可做的,说不定还要呆上几年。不过此事独木难支,萨宝这边人才济济,我想跟萨宝借个帮手,不知萨宝可肯割爱?”
  何潘仁原是有些动容:“师傅要去江南?”听到后头两句,他的神情却是沉静了下来,片刻后反问道:“师傅想借的人,是不是安罗刹?”
  沈英不由有些意外:“何大萨宝也看出来了?”其实之前在西域时,她跟安罗刹打过好几回交道,那时倒是看不出她对何潘仁有什么异样,然而昨天安罗刹来替何潘仁传话,她才发现,这位罗刹女对凌云显然太过关注了。按理说,小鱼跟她是同道中人,柴绍也是英武出众,她没有理由单单去注意凌云一个,再加上那种隐隐的掂量,故作的淡然,自己若还猜不出是为了什么,简直是白活了这几十年!
  不过她原想着,安罗刹跟随何潘仁多年,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之前在这件事上又隐藏极深,自己无凭无据,怕是无法说服何潘仁的,只能想办法把人带走,让她远离长安,远离凌云,没想到何潘仁竟然也看出来了,这么一来,事情倒是不用她来操心了。
  何潘仁果然正色道:“是我心思迟钝,直到昨日才发现不妥,不过师傅放心,我已安排人送她回西域了,绝不会让她再来长安。此事全是因我御下不严而起,又岂能叫师傅来替我劳神?至于师傅要找帮手,这事好说,不知师傅想要多少人?想找什么样的人?”
  沈英摆了摆手:“既然萨宝对安罗刹已有了安排,那这事倒是不必再烦劳你们了,我好歹也在京洛呆过几年,自有相熟的同道可以邀约。”
  何潘仁深知沈英的性子,她既然如此说了,自己便不好再劝。只是转念之间,一点喜悦还是从他的心底深处渐渐绽放开来。
  凝眸看着沈英,他脸上的笑容已是比竹叶间透进的阳光更加明亮:“我都听师傅的,也请师傅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危及阿云。”
  放心?沈英差点苦笑了出来:她应该知道的,以何潘仁的敏锐,他既然猜出自己为何想带走安罗刹,自然也能猜出,自己以后是不会再阻拦他了——她倒是想阻拦呢,可眼下的局势危如累卵,凌云在长安又是无势可依,万一发生什么变故,她总不能因为不放心何潘仁,就不让凌云来向司竹园求助吧?说起来,有何潘仁和他的几万人马驻守在此,她根本就不用担心有人能威胁到凌云的性命,她担心的,也从来都不是这件事。
  看着何潘仁的笑颜,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何大萨宝,我知道你不会让人危害到阿云,只是你我都知道,在这世间,有些事可以努力为之,有些事却不是人力可及,我不知道萨宝的执念是因何而起,可执念此物,往往是抓得越紧,便越难如愿,到最后,也不过是伤人伤己。”
  何潘仁笑容微敛,眸子也变得有些暗沉:“师傅是担心我会……伤了她?”
  沈英看着何潘仁没有答话。相识这么多年,她一直都不愿跟何潘仁走得太近,她曾以为那是因为何潘仁太过狡黠危险,让她不得不敬而远之;但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疑心,更重要的原因或许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比任何人都更为剔透,也更为决绝。他就如一把锐利无匹的薄刃,所向披靡,一往无前。但这样的利刃如果划向了世间不能容忍的方向,是注定会折断,会碎裂的——她几乎已经能听到那断刃的不祥声音了……
  良久之后,她才终于摇了摇头,“何潘仁,我更担心的,是你会伤了你自己。”而当那宝刃寸裂,残片飞溅,也难免会伤到更多的人吧?虽然这未必是他的本意。
  何潘仁显然怔住了。微风吹过,竹叶轻舞,从枝叶间落下的光影愈发细碎跳跃,那些光芒仿佛一点点地汇进了他深黑的眸子里。当那些光芒终于满溢出来的时候,他也轻轻地笑了起来:“多谢师傅信我,只是若是如此,我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师傅,一路保重!”
  他向着沈英再次欠身行礼,退后两步,转身走向了竹林深处。那晴云般飘逸的身影,很快就彻底消失在森森碧色之中。
  沈英出神片刻,才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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