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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阳传-第2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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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天王原是又惊又怕,肝胆俱裂,看到这一幕,突然间反应过来:“是你,你出卖了我们!”这次的事,老三死活不愿参与,老四倒是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却没想到他竟然早就投靠了何潘仁。是了,他是管粮草采买的,想来早就跟何潘仁搭上头了,所以当年何潘仁才会那么痛快地卖货给他们,这次更是选了司竹园做落脚地……
  四天王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向何潘仁抚胸欠身:“属下幸不辱命。”
  何潘仁点了点头:“这几年辛苦你了。”
  他居然是何潘仁的下属!大天王听得目眦欲裂:“何潘仁,我明白了,你是早就在算计我了是不是?”
  何潘仁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根本就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倒是拿刀指着他的黑衣人一把扯下了挡住了大半张脸的围巾,冷笑道:“我家萨宝算计你?你也配!”这声音极为清脆,从帽子下露出的面孔更是肌肤如雪,红唇如火,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大天王被眼前的容光晃了晃,随即才回过神来,悲愤道:“他没算计我?那个曹萨宝又是从哪里来的?你们根本都是一伙的,就是在演戏给我看,好勾得我上当受骗,再对我痛下杀手!”
  美人的神色更是鄙夷:“你想得美!我家萨宝就算要算计人,算计的也是那位曹萨宝,算计的是真正的内鬼,你算个什么东西,谁耐烦来算计你?”
  大天王呆住了,也就是说,实际上自己不过是个鱼饵,何潘仁这么撒手一走,是想用自己来钓出他在西域那边的仇家,这些人之所以能拿着曹萨宝的信物来帮他“处置”何潘仁,自然是已经把那边都收拾干净了。自己为了保险起见,今日把最可靠的心腹都带了出来,各自安排了任务,结果却是让何潘仁一网打尽,再无后患……
  看着依旧气定神闲地站在翠竹边上,连头发丝都不曾乱上一根的何潘仁,他几乎没闷出一口血来,半晌后才惨然道:“你们……你们想把我怎样?”他们留下自己的性命,一定还有别的用场,他……他是不会让这些人如愿的!
  何潘仁悠然叹息了一声,“放心,我不会把你怎样——看在你帮我解决了心腹大患的份上,我只是想让你死个明白……”
  大天王恐惧地睁大了眼睛,不等他有更多的念头,一抹冰凉已从他的脖颈上狠狠划过。他瞧见竹林倾倒,大地迎面扑了过来,耳中却还是听到了何潘仁那带着笑意的醇厚声音——“不用谢。”
  烈焰红唇的美人“呸”了一声,在大天王的尸身上擦了擦弯刀上的血迹,这才转过身来,兴致勃勃地看着何潘仁问道:“大萨宝,接下来咱们该做什么买卖了?“
  何潘仁笑了笑:“自然是招兵买马。”
  红唇美人眨了眨眼睛:“商会里的内鬼不是都清理干净了么?你真的不回去了,要在中原造反?这算什么好买卖?”
  四天王忙解释道:“这可未必不是好买卖,大萨宝这次在江南就挣了一大笔钱,前些日子又山西招到了一批好手,如今万事都已准备妥当,自然该把这造反的买卖好好做起来了!”
  红唇美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是好买卖!”
  四天王嘿嘿一笑,被美人这么一瞪,竟是浑身舒坦,原本木讷的面孔上都多了好几分光彩。
  何潘仁也看着远处微笑起来。在飘飞的雪花中,他的笑容看去多少有些缥缈,语气却是笃定得不容置疑:“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是该好好开始了。”这样,等到春暖花开的那一日,等到天翻地覆的那一日,他就能开始做他生平最大的一笔买卖了。
  要么赢得一切,要么输掉一切。
  为了她,他愿意,赌上他自己。


第248章 念念不忘
  早春二月; 当洛阳城里的桃李已经开始争芳吐艳,在天津桥畔渐渐开成一片云霞; 太行山上的积雪却还没有完全化去,漫山遍野都找不出半点绿意。放眼望去,唯有怪石嶙峋的山崖; 萎败枯黄的草木,以及一条漫长得仿佛永无尽头的崎岖小道。
  在这样的山路上坐了几天马车; 宇文九娘只觉得全身的骨头仿佛都已经被一寸寸地震断,而车轮的每一次颠簸; 则会让这些碎裂的骨节再撞击一次,摩擦两回!
  几乎用尽了生平的毅力; 她才没再次开口; 吩咐马车走得慢些——这几日以来的经历早已让她明白; 马车走得慢些; 颠簸的程度的确会轻些; 但在路上颠簸的时间却会拉长许多,最后只会让人更加难受。
  她只能死死咬住牙关; 不断告诉自己:再忍忍; 再多忍一下; 等出了太行好了; 等到了晋阳就解脱了……只是这么想着想着,她突然又觉得有点讽刺:
  其实在去年冬天下雪之前; 她就可以去晋阳了; 但她思来想去; 还是让人先送了信,一直等到唐国公给了回复,才开始收拾行装;随后便是大雪封山,她又顺理成章地等了两个月,直到如今二月都已过去大半,再也没有什么理由等下去了,这才终于出发。
  是的,她已经认命,她会好好完成父兄交代的事情;但在内心深处,她还是想让这一日能来得迟些。在出发之前,她原以为她会希望这一路能走得越慢越好,到达终点越晚越好,可这才几天的工夫,她居然已经开始期盼能早日抵达晋阳了!
  大概是因为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吧:原来所谓的世间疾苦,并不只是家族的风雨飘摇、前程的天翻地覆,也包括艰苦的旅途、粗陋的饮食、脏污的驿舍,以及种种难以言表的不便。相比而言,后头这些虽然没有前者那么令人痛不欲生,但当它们一点点、一日日地叠加起来,却足以磨掉一个人所有的傲气和幻想。
  真可笑啊!以前她怎么会羡慕那些浪迹天涯的人呢?羡慕他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直到现在,她都记得那两位黑瘦少年在桅杆上追逐嬉戏的快活身影,也记得那位叫李三郎年轻镖师清冷英俊的面孔——清冷得仿佛已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容,偏偏每次瞧见自己之后,他都会躲得比兔子还快!
  她自然不会痴狂到因此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只是每每想起这个人,这些人,心头还是会莫名怅然——她原以为那已是她生平最艰难的一段旅程了,幸亏有这些奇怪而有趣的江湖人,那段苦涩绝望的日子才多了一点点色彩。
  现在,她当然早已明白过来:那段旅程其实也没有多么艰苦,至少不会比眼下要走的这几百里路更艰难更辛苦……
  她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正想往后靠一靠,马车却不知碾上什么东西,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两下,她的身子被震得一歪,差点撞上了壁板。跟着她身边的两个婢女一个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另一个则扬声冲外头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车夫的声音显然有些惶恐:“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刚才有条沟实在是躲不开了。如今咱们走的这段羊肠道是太行陉里最难走的一段,接下来只怕还会有这样的颠簸,还请娘子多加注意。”
  接下来的路居然会更加颠簸?婢女皱起了眉头,又担忧地看了看宇文九娘:“娘子,要不要让他们再走得慢些?”
  宇文九娘摇了摇头,伸手拉开了壁板上挂着的短帘。帘子后面是一个小小的窗口,透过窗纱能看到外头的情形——依旧是满眼的荒山枯草,跟之前几乎没什么两样,但马车的确变得愈发颠簸了,简直能把人震得东倒西歪……
  抓着壁板上的扶手,她忍不住苦笑起来:原来走了这么久,自己才刚刚踏上最难走的一段路。
  也不知在这段道路的尽头,还有什么在等着她?是另一段艰难的山路吗?还是破烂的旅舍,荒凉的村落?
  这个问题在她脑中原是一闪而过,然而在一个多时辰之后,当车队终于走到平缓的山谷路段,当高处突然射下一片夺命的箭雨,她才在护卫们的惊呼惨叫声中蓦然知道了答案:是盗匪!是传说中穷凶极恶的盗匪!
  不顾婢女的尖叫,她一把拉起了车帘,抬眼看去,心头顿时一片冰凉。
  这次为了将她平安送到晋阳,家里七拼八凑,拉出了一支百余人的护卫队。这队伍平日看着倒也威风齐整,此时却显然已经乱了套,不少人身上挂了彩,更多的人在四下躲避,有人高声呐喊,让队伍收拢,却似乎没有太大的成效;而在更远些的地方,已涌现出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正在狂呼乱喊着向这边冲杀过来。更可怕的是,在马车后面很快也响起了同样的声音……
  宇文九娘纵然不懂兵书战略,此时也明白过来:他们落入埋伏,被盗匪们包围了!
  这念头让冰冷的惧意从她的心口蓦然炸开,她全身的血液一时间仿佛都被冻住了。她知道自己应该放下车帘,手指却僵在了车帘上,一动都无法动弹。
  不知从哪里斜飞来一支箭,“哚”的一声钉在了车厢前的木板上。车里的两个婢子一个吓得惊叫起来,声音尖锐得几乎能刺破耳膜,另一个则扑将上来,一把抓住宇文九娘,将她拉回到车厢深处。
  车帘终于落了下来,遮住了外头那可怕的画面,却遮不住那些可怕的声音——
  “兄弟们听见没有,马车里果然有女人!”
  “快,快给我杀上去,杀完这些人,女人和钱财就都归咱们了!”
  “杀啊!”
  刚才惊叫的婢女原本已捂住了自己的嘴,听到这些粗豪刺耳的声音,吓得又颤声叫了起来:“娘子,娘子,怎么办?是盗匪!他们要抢……”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惊叫,另一个婢子甩了甩手,怒道:“你闭嘴!”那婢子捂着脸缩起了身子,到底没敢再发出声音来。
  宇文九娘并没有去看她们。其实她也在颤抖,从手指到牙齿都在不停发抖,以至于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竭力压住身上的抖动,默默倾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面马蹄声近了许多,护卫们似乎已收拢队形,集中到了她的马车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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