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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而是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天地;就好像过去的一切,都已被她远远地落下了,落在了这条长路的尽头。
恍惚之间,凌云眼前又出现了临别时玄霸的笑脸,是那么欣慰; 又是那么不舍。当时她只觉得好生心疼; 此时想起,却有了种莫名的心慌……她好容易才抑制住拨马回去的念头; 但不知是不是缰绳拉得太紧; 坐下的飒露紫还是猛地仰头长嘶了一声。
在斜阳昏黄的长安城下; 这声马嘶几乎是震动云霄,自然也引来了无数的目光。
坐在车上的周嬷嬷就被吓了一大跳。掀帘看到外头的情形,她满心无奈地叫了声:“三娘!”——如今的凌云倒是不穿男装了,但这样头戴幕篱、身姿笔挺地骑在马上,其实比穿男装时更引人注目,这眼见就要进城了,她也该换乘马车了吧?
凌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沉吟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嬷嬷放心。”说完她一伸手,把头上戴的幕篱又往下拉了拉,将脸面身子都遮得更加严实了。
周嬷嬷不由哭笑不得:娘子觉得不让人看见她的脸就行了?这不是掩耳盗铃么!她正要再劝,却见城门处有人打马迎来,竟是一个月前去陇西接人的良叔。周嬷嬷顿时大吃一惊:他是什么时辰回的长安?他都回来了,那二郎呢?
凌云也意识到不对,一提马缰迎了上去,不待良叔翻身下马,便沉声问道:“可是陇西有事?”
良叔忙抱手行礼:“无事无事!国公那边一切都好。只是……只是十月农闲之后,盗匪愈发猖獗,国公也更加忙碌,如今大郎四郎又都回了河东,只有二郎能帮忙,他实在是走不开了,因此特意让小的带了份厚礼,待得乱事稍平,他定会回来看望娘子和三郎。”说到这里,他多少有些心虚——他是亲眼瞧见了二郎是如何分身乏术的,但三娘出嫁,国公和几个郎君都不能到场,终究有些说不过去。
周嬷嬷心里更是一沉。她们早就知道,大郎和四郎是来不了的——因为两年前变故,当时的少夫人受惊流产,不久便虚弱而亡了,后来国公又给大郎定下了荥阳郑氏的女儿,如今出了孝期,大郎自然要尽快迎娶对方,四郎定会跟着他,因此,两人都不可能来长安,但二郎居然也无法抽身,这……
两人都小心地看向了凌云,凌云却只是点了点头,一声也没出。
周嬷嬷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想开解几句又无从说起,索性改口问道:“对了,如今府里准备得如何了?河东的族人可是都到了?”
这原是稳妥之极的话题,良叔的脸色却立时变得更为尴尬了,顿了一下才道:“府里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河东各房送的贺礼也都到了。”
也就是说,人都没有过来?周嬷嬷好不吃惊,一时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她当然知道,河东的族老们对三娘的婚事颇为不满,依他们看,作为国公府唯一的嫡女,三娘至少得嫁给高门大户的世子宗男,方能对家族有所裨益。之前夫人定了窦家幼子,他们已是很有异议,至于嫁进人丁凋零的柴家,他们更觉得这是乱来!但不满归不满,这面上总是要过得去吧?府里都派人去请了,他们怎能如此轻慢?
从另一辆车上过来的文嬷嬷正好也听到了这两句,顿时勃然大怒,脱口骂道:“他们好大的架子,柴大郎再是如何,也轮不到他们来挑剔!”
良叔唬了一跳,忙道:“话不能这么说,如今路上不太平,这千里迢迢的过来,还不定会遇到什么事,他们不敢冒险,也在情理之中。”
文嬷嬷冷笑道:“那大郎去荥阳迎亲,也得有七八百里吧,不是说那边盗匪动辄集结数万,比这边还要乱得多么,却不知他们敢不敢跟着过去?”
良叔哑口无言,这还用说么?大郎的新妇便是未来的宗妇,荥阳郑氏又是天下一等一的高门,纵然路上危险,族人们多半也会抢着去的;而柴家门第远不如郑家,柴大郎也没什么前程可言,对他们来说,自然不值得冒险。可这种事知道就好,如何能说破?何况还是当着三娘的面!
周嬷嬷更是知道不妥,赶紧对文嬷嬷使了好几个眼色,文嬷嬷猛然间醒悟过来,心里后悔不迭。悄悄看了看幕篱后神色莫辨的凌云,她也不知该如何挽回,只能硬生生地转了话头:“不来也罢,横竖也不靠这些人做什么。倒是明日就要去铺房了,请的两位夫人都准备好了吧?”眼下这些事都是凌云的堂叔李神通的夫人在帮忙操持,她办事妥当,必然不会有什么差池。
良叔如释重负,连连点头:“那是自然,萧夫人不但请了长安这边最德高望重的长辈,还请了她们娘家的贵人过来帮忙。另外,这几日咱们府里还接到了好些人家的帖子,明日一早他们的女眷便要过来给三娘贺喜添妆了……”
他有心弥补之前的冷场,此时便噼里啪啦地数了一串名字出来;文嬷嬷连连点头赞叹,神色多少有些浮夸;周嬷嬷也跟着描补了几句。三人正说得热闹,凌云终于转头瞧了他们一眼,语气平静地道了声:“诸位辛苦了,走吧。”说完便一提马缰,率先往城门而去,
三个人都是一呆,什么叫诸位辛苦了?看着凌云笔挺的背影,他们互相看了几眼,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后面。文嬷嬷自是后悔之极:自己是昏头了么?怎么会那么胡说八道,三娘定然是不高兴了吧》
周嬷嬷宽慰了她几句,心头却比文嬷嬷还纠结:她是最清楚的,凌云其实根本不想嫁人,待柴大郎也没什么儿女之情;因此,这一年多以来,她对柴绍和柴家,都不敢轻易说个不好,如今凌云就要嫁进柴家了,有些事,终究还是瞒不住的,也不知她如今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们自然不会知道,在队伍的前面,在那深色幕篱之后,凌云脸上已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或是打小听惯了母亲的忧虑,她对自己的婚事从无信心,在窦五郎的变故后就更是如此,她一直都觉得,柴绍是义薄云天才答应了娶她;而今天,从族人们的行径里,从嬷嬷们的口风里,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其实在大家眼里,柴大哥似乎……也算不得是良配。
若是如此,在这门亲事上,她和柴大哥其实是互帮互助吧?她需要嫁个人,柴大哥也需要娶个媳妇,对他们来说,这事还都挺不容易的。因此,大家对这门亲事显然也都有些轻视,有些悲观。
嗯,除了玄霸。
不知为什么,这念头让她蓦然间轻松了许多,就连眼前那高大巍峨的城门,仿佛都没有之前看着那么沉重压抑了。
站在门洞前的阴影里,凌云不由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身后,那条宽阔的大路笔直地伸向了远方,伸向了庄园所在的方向。再过四天,只要再过四天,她就会和柴大哥一道去庄园看玄霸了,这是他一直以来最期盼的事,以至于她现在,也有些期盼了。
第186章 不速之客
凌云从未想过; 成亲的过程会如此难熬!
不; 认真论起来; 眼下她还不算是在成亲,只不过是按着规矩; 在成亲的前一日,她得这么盛妆靓服地出来坐上半日,以便接受各路亲朋好友的祝福馈赠而已,也就是所谓的添妆。
这种事,凌云自然旁观过不止一回; 也从没觉得会有多么难忍——毕竟需要劳心费神的是前来添妆的各家女眷; 她们要明里暗里的比较出手的豪阔、打扮的华丽、驭夫的手段……至于新妇; 只要安静含羞的听着便好了。
扪心自问; 凌云羞虽然不大羞得起来,静却是很能静得下去,让她安安静静坐上两个时辰,这又有什么难的?
然而这天清晨,当她照例要去活动筋骨; 却被两位嬷嬷拼死按坐在了梳妆台前; 又被小七从头到脚打扮齐整之后,她才发现; 这滋味并不好受:坠满珠玉的发髻重得可怕; 抹着脂粉的面孔又腻得难受; 满身繁复的衣饰更是别扭无比……她只觉得整个人就像被套进了一个厚重的硬壳; 只剩下眼珠子还能随意转动。
而此时此刻; 当各家的舅母姨妈姑表姊妹们陆续到齐,当她们纷纷送上礼物和祝福,她才发觉,自己还不如连眼珠子也一道装进壳子里去呢。这样一来,至少她就不用瞧见那些或是忧虑或是怜悯或是感慨的神色了……她们明明都在说着什么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吉利话,可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着一个即将跳进火坑的人!
凌云倒也没有觉得多么被冒犯,只是瞧着她们那满心都是担忧感叹却不得不满脸都是欢喜期待的模样,未免有些尴尬。
更尴尬的是,大约是担心她日后吃亏,几位长辈已有意无意地提起了驭夫之术,这话一出,大家都来了兴致,纷纷说起自己是如何收拾小妾,如何打发庶子,又如何让丈夫不敢再到外头鬼混的,不少人一面说一面还会看向凌云,就差直接提醒她:还不赶紧把这些法子都牢牢地记下来?成亲之后你就能派上用场了!
这样的用心良苦,凌云当真是……太感谢不尽了!不过大家都是好意,她也只能继续微笑着坐在那里,不时点头,不时道谢,面上风轻云淡,心里万马奔腾。
也不知坐了多久,凌云终于忍不住对小七使了个眼色:还有多久才到午时?小七的包子脸上立时皱出了两道苦恼的纹路,借着给凌云添水的机会,低声道:“娘子,你才坐了不到一个时辰!”
凌云眼前顿时一黑:也就是说,还得再熬一个多时辰!以前她总觉得,站桩的时辰最是难捱,尤其是最后那两刻钟,简直漫长得永无尽头,但现在要她继续坐在这里接受大家的谆谆教导,她宁可到外头去站上一个时辰的桩!
她茫然看了看窗外,今日是个平静的阴天,沉闷的天光透过厚厚的窗纸,落在她面前的梳妆台上,那上头满满当当的都是今日收到的首饰,各色珠石交相辉映,闪耀着值钱的光芒,她在心里认命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数起了首饰上镶嵌的珍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