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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阳传-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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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生死抉择
  颜色深浓的苏子浆; 盛在光泽明丽的玛瑙杯里; 那辛香的味道都仿佛染上了一层艳色; 在寒风呼啸的冬日里,自是愈发的诱人垂涎。
  然而捧着这杯苏子浆的巢元方; 却仿佛根本没有闻到这股勾人的香气。他只是出神地看着杯口,在那里,玛瑙的纹路和苏子浆的波纹正交融辉映,折射出一道道幽微而神秘的波纹; 它们轻轻荡漾; 变化无穷,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模样……犹如命数,犹如天意; 犹如那不可知也不可见的因果,而他,不过是里头可有可无的小小一环吧?
  周嬷嬷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她不过是出去热了杯苏子饮而已,这巢太医怎么越发神不守舍了?难不成是三郎的身子有什么不妥?她又瞧了瞧玄霸,却见玄霸神色安然,嘴角带笑; 比平日竟是更显轻松自在; 心里不由得又是一松——自己大概是多心了!
  就在这静默之中; 门帘一挑; 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巢元方仿佛被这脚步声惊醒; 抬眸看了玄霸一眼; 放下杯子站起身来:“多谢三郎款待,只是老夫还有些事要办,只能先告辞了。”
  刚刚进门的沈英脚步不由一顿——她刚才也不过是想到屋里还有个何潘仁,略微安排了一下而已,怎么这位太医就要告辞了?转头瞧瞧窗外有些暗沉的天色,她忙抱手笑道:“太医留步,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太医不如留下来用个便饭,再歇息一宿吧?有什么事明日再办也不迟。”
  周嬷嬷自然也是连声应和:巢太医这么大老远的过来给玄霸看诊,怎么能饭都不吃一口就走?巢元方却是坚决摇头。还是玄霸缓缓起身笑道:“太医莫不是真的有事?适才我一提长安,您就怎么都坐不住了。若是如此,我们倒也不好再强留您。”
  巢元方微微一怔,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苦笑着点了点头:“让三郎见笑了。老夫……”他顺口想说一句下回再来看玄霸,但话到嘴边便反应了过来:应该,没有下回了!
  这念头让他好不难受,但抬眼看着玄霸从容镇定的笑容,想到这少年郎的苦心和抉择,他到底还是把这份难过严严实实地压了下去,只是羞愧地笑了笑:“老夫这便告辞了,多谢三郎……体谅!”体谅他不得不来这一趟,体谅他的左右为难,最后还体谅地提出了那样一个好办法——好到能让所有的人都安然过关,除了,他自己。
  想到玄霸那句清清淡淡却又斩钉截铁的话,巢元方心里简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嘴里自然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然转身向门外走去。玄霸起身送了几步,在门前停下了脚步,郑重地欠了欠身:“玄霸屡次烦劳太医,无以为报,惟愿太医一路保重,请恕玄霸不能相送了。”
  巢元方自是听得出来这句话里的深意,喉头不由得一阵发紧,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胡乱点了点头:“三郎,请回。”
  厚厚的门帘再次卷起,又迅速落下,顷刻间便遮断了所有的暖意与烛光。从那般温暖的屋子里出来,扑面而来的寒风竟似比之前更刺骨了数倍。巢元方却在一个哆嗦之后,忍不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送他出来的沈英原本就有些纳闷,听到这一声,心里更是一动,待到领着巢元方出了院门,她便停下了脚步,看着巢元方缓声问道:“巢太医?”
  巢元方心里原是悲喜交织、五味杂陈,被她这么一瞧,却仿佛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将他所有的心绪都冻成了一团霜雪。他几乎是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何、何事?”
  沈英上下打量了巢元方几眼,越看越觉得古怪,但还是皱眉问道:“三郎的身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巢元方一颗心原本已提到了嗓子眼里,听到这一问,不由自主微微地松了口气。沈英心头那种异样的感觉不由得愈发强烈。只是还没等她分辨清楚,不远处传来了凌云的声音:“太医?师傅!”
  她带着小鱼快步走了过来,向巢太医欠身行礼:“太医这就要走了?”小鱼找到自己时不是说,太医是两刻钟前到的么?怎么走得这么急?
  巢元方忙点头笑道:“三娘不必多礼。老夫原是有事经过此处,想起三郎,才过来看了看他,如今还有事要办,不好久留,还望三娘恕罪。”
  他说得诚恳在理,凌云自然也不好挽留,道谢过后便问道:“太医已替三郎诊过脉了?”
  巢元方心里一声叹息,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自是早就在腹内打叠好了,但此时却依旧是口干舌燥,半晌才叹出一口气来:“请恕老夫直言,三郎如今的身子,已非人力可左右,更多要看天意,或许会渐渐缠绵病榻,也或许便会一睡不起,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好,老夫学医多年,如今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当真是……”他摇了摇头,涩然收住了话尾,羞愧之意,溢于言表。
  这话说得着实直接,凌云一时间也不觉得心往下沉,反而有些飘飘忽忽的没个着落。这一年多以来,她已在别的医师那里不止一次地听过类似的话,但从巢元方嘴里说出来,分量又是格外不同。
  她原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玄霸病情沉重、时日无多的事实,此刻却发现,在她内心深处,其实一直还期盼着能发生奇迹,而如今,这丝期盼似乎再也无法维系了……
  她的嘴角还带着礼貌的笑意,眼神却蓦然变得有些空茫。巢元方看得心头一跳——就在不久前,他在玄霸的脸上分明有人看到过同样的笑容!
  沉重如山的内疚顿时一层层地压了上来,压得他几乎难以喘息,巢元方忙不迭地转开了视线,涩声道:“三娘子,请恕老夫无能,日后若有需要之处,还请尽管开口。”
  说完这句话,他不敢再看凌云的面孔,只是佝偻着身子倒退两步,转身往外走去。
  沈英听到巢元方的话也是一呆,心头又是难过,又有些恍然:她自然看得出,巢元方的愧疚是发自内心,之前他那般神色恍惚,原来是内疚于自己的束手无策?此时见巢元方快步离开,她也只能上前轻轻拍了拍凌云的肩膀,低声道:“三郎吉人天相,不必提前烦忧。”
  她几步追上了巢元方,一直将他送到门外,送上马车,这才驻足良久,长叹了一声。
  庄园里,凌云也已渐渐回过神来,呆了片刻,她转身走向了玄霸的院子,步子不由自主地越走越快,待到挑帘进屋时,几步便冲到了屋子中间。
  周嬷嬷和玄霸都吓了一跳,待瞧清是凌云,周嬷嬷便叫道:“三娘来得正好!你快来说说三郎,我给巢太医备的苏子浆,太医一口没动,三郎却趁我不注意给喝上了!这辛辣之物,也是他能碰得的?”
  玄霸忙道:“阿姊放心,我只是尝了一口而已,又不是毒药,哪里就碰都碰不得了?”也不知是不是喝了苏子浆的缘故,他的脸上倒是比平日多了丝血色,眸子也是亮晶晶的,看到凌云,更是笑得眉目飞扬。
  凌云看到玄霸,心头便定了下来,再对上他的笑脸,更是他说什么都好。周嬷嬷虽是抱怨不迭,她也只是温声问道:“你怎么想起要喝苏子浆了?”
  玄霸不好意思道:“这不是好久没尝过了么?这苏子浆,以前也不觉得什么,今日闻到那股香味,竟有些像在去涿郡的路上时喝到的西域美酒,便忍不住尝了一口,就那么一口!”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只有一点点”的手势,想想不对,又把两指间的空隙比得更小了些。
  周嬷嬷一眼瞧见,差点被气乐了:“你就比划吧,这苏子浆是我亲手热的,杯子里有多少我还不知道?下去了这么一截呢,上头印记还在!”
  玄霸见抵赖不过,索性笑了起来:“我当真只喝了一口,难不成真的喝下去这么些?要怨就得怨嬷嬷把浆水调制得太好了,当真调出了美酒的香气!”他自打病重后,便十分注意静养,这般嬉笑无赖的模样,倒是许久不曾有过。
  凌云心头原是松开了些许,此时不由得又紧紧缩成了一团,却还是若无其事地笑道:“那你好好听嬷嬷的话,待到春暖花开,你的身子好转了,阿姊给你找一壶最好的西域美酒来。”
  玄霸愣了一下,想了片刻,悠然神往道:“那咱们还要再点上篝火,烤上兔子,就像那天一样。”
  凌云含笑点头,心里却是越发难过,篝火野兔美酒都好说,但那天一道吃肉喝酒,一道卧看星河的人,大约无论如何都聚不齐了……何潘仁应该已经离开了吧?应该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吧?
  她自然不会知道,此时此刻,在不远处的小院里,沈英看着那空荡荡的屋子和黑洞洞的窗户,在心里也狠狠地念了一句:何潘仁!
  小七比沈英还要惊愕,忙解释道:“师傅您让我守着院门,看着屋子,不许任何人进出,我……我……没有走开半步!”
  沈英摆了摆手,她自然知道这事怪不得小七,她原想着,这院子还算紧凑,只有一处院门,何潘仁眼下大概还不敢在这些人跟前露面,小七只要守着院门,看好房门,他就跑不到哪里去,谁知他竟轻轻松松就拆掉了半边后窗,从后头翻墙跑了!
  不过按理说,窗子不该这么容易就被拆成这般模样吧?她四下打量了几眼,皱眉问道:“这屋子可是重新修过?”
  小七忙点头:“今年娘子重新修了三郎的屋子,见那几个西域工匠心灵手巧,窗户尤其做得好,便让他们把各处的窗户都重新修了修。”
  西域工匠?沈英恍然摇头,她还是小看何潘仁了,原来这位何大萨宝一直都没死心过,而且早就布下棋子了,就连这庄园都没逃过他的手脚……
  她心里念头一转,沉声道:“小七,你去把小鱼给我悄悄叫过来。”
  小七早已憋了一肚子的话,闻言忍不住问道:“师傅可是想让小鱼帮忙找人?”
  沈英微笑着点了点头,寒风从大开的窗户里呼啸而入,她的笑容也显得好生冰凉:“正是,这个人她早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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