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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再过半个月就要回长安了?玄霸心头一惊,脱口道:“那会不会耽误你和阿姊的婚事?”
柴绍断然摇头:“那倒不至于,我们这些人也就是这半个多月会忙些,待到圣上回京,他身边的人接手了这些事务,我们自然也就清闲了。”经过辽东的事,他已绝了仕途之念,万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就罢了。
玄霸听到这里却是放了心,笑嘻嘻道:“那就好。对了,柴大哥,你看见我阿姊打的东西了么?可猜得出那是什么?”
柴绍配合地看了两眼,心里猜到凌云想打的应该是把长刀,口中却迟疑道:“三娘莫不是准备打一把好剑出来?”
玄霸大笑起来:“柴大哥是使刀的,怎么没看出这是一把长刀?”说着他便压低了声音,“阿姊一直记得柴大哥你很喜欢她那把冷艳锯,前些日子又发现师傅留了些好料在庄园,这才决定给大哥打把刀出来。阿姊当年可是跟着师傅学了好几年的,如今炼出的刀就算比不上冷艳锯,定然也不是凡品!”
她还记得自己喜欢那把刀?柴绍只觉得心头一暖,脸上的笑容不觉都深了些。
玄霸却是叹了口气:“阿姊原是准备这两日打好,回头柴大哥过来了就送给你的,没料到柴大哥竟是提前来了……不过也好,柴大哥之前没见过阿姊铸刀锻铁吧?今日倒是正好能瞧瞧阿姊的手法,好看吧?”
好看?
柴绍愕然看向了棚内的凌云,突然发现,玄霸这话其实不无道理。凌云手里的大锤每一锤下去时固然是重若千钧,但每一锤之间,却分明带着某种韵律,举重若轻,行云流水。而她整个人站在炉火前,那沉重的大锤、震耳的声响和她纤细的手腕、轻盈的动作,更是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对照。
她的确是在打铁,但分明又不止是在打铁了。
柴绍看着看着,不觉看得出了神。
旁边的周嬷嬷原是一直留意着他的神色,此时方暗暗地松了口气:凌云要送柴绍一把好刀,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出格,但他居然提前登门,亲眼瞧见了凌云轮锤的模样,这还是让她捏了把冷汗。好在柴绍震惊过后,并没露出什么不满,甚至还有些欣赏之意……阿弥陀佛!夫人果然没看错人,没白花那么些心思!
高炉前,凌云也终于放下了大锤,一直帮她钳着铁片的老铁匠忙又递了把小锤子过去,凌云抄在手里,一下一下地锤向了铁片,这锤子看着极为小巧,但凌云的神色和动作反而比之前更为凝重,敲打了片刻之后方松了口气,低声道:“淬一淬,再烧。”
老铁匠点头答应,凌云这才放下手里的物件,走出棚子,看到柴绍倒是愣了下:“柴大哥怎么来了?”
之前她竟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过来么?柴绍好不意外。玄霸忙对凌云笑道:“柴大哥有差事要忙,特意提前过来了。”转头又对柴绍笑,“柴大哥有所不知,这锻铁原该两人配合,小锤指引,大锤锻造,但如今师傅不在这边,姊姊只能一个人炼,自然得全神贯注,心无旁骛,万一用错了力道,这前头三十多遍锤炼便全都白费了。”
柴绍见凌云绵绵不绝地砸了几百锤下去,原以为这般已是够辛苦,听到“三十多遍”这几个字,自是大吃了一惊:“这样的要打三十多遍?”
凌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一遍算快的,最后几遍要加钢料,费的时间还要长些。”
柴绍心头更是震动,瞧着凌云汗迹未消的面孔,心里不觉已变得一片柔软:之前他一直有些疑心,觉得凌云对他们的婚事似乎并不在意,对自己的态度也有点奇怪。但这次自己不过是送了她几块狐皮,她就能花这么大的工夫,亲手给自己锻造佩刀,自己刚才居然还觉得……
他越想越觉感动,忍不住道:“三娘何必如此辛苦?有些事,交给匠人们也是一样。”
凌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那如何能一样?他们力气不如我,手法也不如我,要锻造好刀,这每一步差一点都不成。”
柴绍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浸出了一点异样滋味,刚想再说点什么,耳中却听凌云又道:“再说锻铁也是练刀的法门,既能练力道,更能练准头。譬如抡锤,看着是手臂用力,其实要用到全身劲道,尤其是腰力,要打通上下,眼到手到。师傅常说,要练好刀法,先得学会炼出好刀。我以前还不大信,这次才觉出滋味来。柴大哥若是得闲,不妨也来试一试。”
柴绍愣了一下,凌云的话当然有道理,但他怎么听着……
周嬷嬷原是笑眯眯地听着他们聊天,此时脸色不由微变,忙上前一步笑道:“娘子说笑了,你原是为了给柴大郎锻刀,才辛苦了这么久的,如今说什么练刀练枪呢!”
凌云眉头微皱,想反驳一句:她明明是看到师傅留下的材料,想起可以用这法子练刀,然后才想起应该给柴绍打把刀出来。但此时瞧见周嬷嬷使得快抽筋的眼色,话到嘴边,还是默默咽了回去。
玄霸也觉出了不对劲,忙笑道:“正是,阿姊就莫找托词了,给柴大哥打一把好刀,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何必此地无银呢?倒让柴大哥见笑了。”
他这话说得俏皮,柴绍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看着凌云的神色,他早已猜了个**不离十,心里的那点甜意,顿时都化为了苦笑:“哪里哪里!三娘就算是在练习刀法时,顺便帮我打了把刀出来,我也是荣幸之至。”
凌云这时自然也已回过神来,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听到这句,脱口道:“不是顺便!”
柴绍心里一动,转头看向了她。
凌云也在看着柴绍,神色认真之极:“练习刀法虽然要紧,但给柴大哥打造兵器也一样要紧。柴大哥对三郎,对我,都帮助良多,莫说给柴大哥打一把刀,便是帮柴大哥把十八般兵器都打出来,我也不会觉得辛苦!”
她的眸子一片清澄,看不到半点杂质,就像她的话,每一个字都真真切切,发自内心。
柴绍只瞧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用怀疑了,凌云对他的态度其实并不奇怪,也从未变过,她是真心诚意地把他当成了兄长,当成了挚友——
肝胆相照,如假包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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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凌云同学是如假包换的铮铮好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65章 故人消息
十月初一; 历来是祭奠先人和开始过冬的大日子。这一日; 家家户户都要拜坟茔、送寒衣; 再不济也要用今年的收成来做顿麻羹豆饭,以示尝新之意;讲究些的人家还要开地炉、熬饴糖、卜五谷、祈丰年……因此; 从十月朔的前一日开始,李家庄园的上上下下便都忙碌了起来。
凌云便是最忙的一个。她大清早便蹿出门去,四下转悠; 直到天黑才磨磨蹭蹭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只是一进门,却还是看到了她此时最不愿意看到的人——文嬷嬷。
文嬷嬷显然已等了凌云许久,见她回来; 忙上前几步,皱眉问道:“三娘子这大半日的都去了哪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听着她嘶哑的声音; 凌云不由得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唉,自己不就是给柴大哥打了把刀么?不就是让他瞧见了自己打铁的模样; 又和他讨论了几句铸刀练刀的事情么?文嬷嬷怎么就彻底疯魔了呢?这两日以来; 竟能对着自己从天亮念叨到熄灯,念着念着便痛心疾首,捶胸顿足!自己实在受不了才躲出去的; 没想到躲了一天,最后竟还是没能躲开……
经过了那么多的事; 凌云原以为天下已没有人能让她心生畏惧; 然而此刻面对着着越来越近的文嬷嬷; 她却不由自主地低头扫了几眼——地上若能有条缝让她跳进去就好了!
然而这铺着青石的小院显然是一条地缝都没有; 而转眼之间文嬷嬷也已走到了她的跟前。她也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默默等着文嬷嬷继续施展她的念叨**,耳中却听她抱怨道:“四娘子和五娘子都已等了你半日了,哪里都找不到人!”
四娘和五娘都来了?凌云“噌”地抬起了头,果然上屋门帘一掀,四娘和五娘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后头还跟着段纶和赵慈景,瞧见凌云都是笑着行礼致意:“三姊姊回来了!”
凌云好不意外——五娘夫妇也就罢了,赵慈景两年前便以侍奉母亲为由回了长安,五娘自然也跟着回来了,他们日子清闲,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时不时就会来庄园小住几日;但段纶依然担任侍卫,四娘也依旧住在洛阳,他们总不能是因为十月朔而特意过来的吧?
还礼之后,她便忍不住问道:“四娘和妹夫是何时回的长安?”
四娘上前迎住了凌云,笑吟吟道:“他呀,前几日就到了,我却是昨日才回来的,这不就赶紧过来看姊姊了?日后我们说不定就要赖在长安不走了,若是有什么事,姊姊可要帮我们撑腰啊!”
凌云听得明白:他们夫妇定然是什么打算了。只是如今天黑风寒,不好在外头多问,她还是领着他们进了屋子,刚想开口,一直留在屋内的玄霸已笑道:“阿姊还不知道吧,四姊和四姊夫也打算要回长安了呢。”
凌云纵然已有心理准备,听到这话还是颇感意外,如今回长安可不是什么好事,那意味着……她转头看了看段纶,却见他苦笑着叹了口气:“让三郎见笑了,眼下都已是这般局面了,我们这些人横竖也做不了什么,倒不如索性离得远些,至少还能落个清静。”
眼下这般局面?凌云愈发纳闷:“不是说这次是得胜归朝么?”
段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得胜还朝?得胜的确是眼见就要得胜,谁知那高丽王竟派了人过来请降,陛下当即便决定撤兵了。”
凌云一听便知道不对:“他们没有献出城池?没有送上质子?”
段纶笑得愈发嘲讽:“自然都没有,他们也就是绑了个斛斯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