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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潇潇摇头道:“纯粹吃饱了撑的。”
李凤歧打个哈哈,道:“人家自有道理嘛——修行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永远摆脱苦痛和烦恼。假如身受万般酷刑都不觉丝毫痛苦,灵魂自然飞升极乐世界。呵,蓬莱仙宗传扬这种解脱之法,必和跋迦仙山有些渊源。”
议论之际,地面沙土已经拂掉,焰摩天铭刻的文字浮现眼前。两人定睛辨认,只见地上写着——
每岁中秋月圆,天地阴流最盛,离火感应而发,焰芒刺透石岩,其时束甲乘势,即可出离此墓,直达巫山神女峰顶。
读到这里,两人眼中放光,兴奋之情难以言表。李凤歧道:“照他的说法,每当中秋节来临,离火剑会劈开山体,到时只须穿上他的铠甲,便能乘着火势飞升出去!”
潇潇满面喜色,忽又皱眉道:“好是好啊,可现今九月份,离中秋差着大半年呢……”
李凤歧摆了摆手,表示铭文还多,祸福尚难断言。于是二人再看,铭文接着写道——
余知此法久矣,然历百年困居墓穴,盖因紫元宗断言:生魂入墓,绝无出机。余存疑甚深,欲参真义,尝以肉身试剑,方知元宗聚水成海,神剑受水气消减,已无烧灼之效。唯剩噬魂之‘心火’,生灵遇之成灰,死尸遇之无损。余身披‘锻魂胄’炼道,血气断绝形若僵尸,故束甲御剑当可离境。元宗设此迷局,岂非加意点拨?
元宗神龙天行,首尾莫测,搬运天山玉蟾宫造成此陵。余度其剑法冠绝,必留剑诀传世,遂入墓内参详,及今三百余年。观所布“玄门真武阵法”,渐悟玄门之奥博,法亦至此,道将极矣,何须水火袭身苦修锻魂?余闻道之日,神驰宇宙,皮囊肉身何所惜哉?既无惜身之意,何必出离地穴?‘封茔为禁,生魂无入’,元宗用意何其深也!
今当入灭,留铭传纪,千秋万载,善者甄鉴。
李凤歧默默读完,想到陵墓大门外“封茔为禁,生魂无入”的两行小字,方知其中别有深意。潇潇道行尚浅,看的似懂非懂,问道:“焰摩天好象跟你们祖师爷很熟,是不是啊?他既知离开陵墓的法门,为何仍死在这里呢?”
李凤歧沉吟道:“他悟道了,参透生死,出去与否都无所谓……按照铭文的说法,离火剑的火气被水势克制,火焰不会烧坏死尸的皮肉,却能毁灭活人的魂魄……”
潇潇笑着插话:“如此说来,死人才能出去!哈哈,我们先把自己弄死,再乘离火剑逃出升天,这点子太绝了!”
李凤歧弯腰半蹲,轻轻拨弄骨骸外面的铠甲,摇头道:“你这话有几分道理,但仙宗的法术绝不简单——锻魂胄是蓬莱仙宗特有的修行法器。焰摩天说穿上后‘血气断绝,形同僵尸’,离火剑不能伤损。由此可知,活人身穿‘锻魂胄’,可以借助剑势安然离开。只……只是‘锻魂胄’仅此一件,我们却是两个人……”
潇潇道:“很好啊,明年八月十五,你穿了铠甲离开墓穴,正好赶回去接任峨嵋大师兄。”
李凤歧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嗯,是该如此,可惜明年中秋,等的太久了……”
潇潇大怒,暗想亏你说得出口,完全不顾我的死活,正派弟子果然冷血绝情。想到这儿一甩手臂,李凤歧失去支撑,“扑通”一下摔倒。潇潇冷冷的道:“大师兄威风盖世,要人扶太丢面子了。”
李凤歧苦思铭文,又受热气熏烤,早已精疲神倦,摔倒后哪站的起身?他挣扎翻滚,咬牙叫道:“骨头痛,快帮……帮我找点酒……多谢你……”
潇潇心软了,叹口气挽住他的胳膊,半扶半拖来到附近的沟渠边。李凤歧闻到酒香精神大振,俯身伸长脖子,“咕嘟咕嘟”开口吞咽。潇潇怕他掉进沟中,抓住他的衣襟道:“你慢点啊,大师兄注意威仪啊,怎地跟饮马饮骡子似的?”
李凤歧抬起头,长长出了口气,道:“我这半死的废物,当什么峨嵋大师兄?当大醉鬼还差不多。”疼痛渐消,酒劲直冲脑门,他怔怔的望着沟中游鱼,忽道:“酒里面养活鱼!这地方够邪门,连鱼虾都能变成酒鬼!”
潇潇道:“酒水是天然生成的,你瞧那些果树。熟透的果子沤出汁液,流入沟里变成美酒,日子长了,鱼儿习以为常,所以才存活千年。”
水果放久了自会发酵,流出醇香的甜浆。大山深处常有充满果浆的坑洼,吸引野生小动物前往啜饮,民间呼之为“猴儿酒”,此处沟渠流酒也是这个道理。李凤歧环顾四方,看那森密的树林,林间层叠的果堆,果堆流淌的酵汁,热烘烘的雾气蒸腾,酵汁缓慢流入河沟——整个果树林,俨然是座天造地设的酿酒作坊!
他收回目光,道:“唉,酒渠不是祖师特意造的,祖师爷并非喜欢喝酒……他若见了我这窝囊模样,肯定气得吐血……”
潇潇微感焦烦,拉起他的胳膊,道:“祖师爷爷早成灰啦,还吐血?吐个大头鬼啊!你振作点!养好伤早些回……”却看李凤歧两眼翻白,口水横流,歪着头呼呼的睡着了。
从此之后,李凤歧醒着喝酒,喝醉了睡觉,昏昏噩噩的消磨时光,小小少年竟现沉沦的迹象。潇潇拾捡树枝搭了个小窝棚,垒石为灶,掬泥制陶,抽丝作成葛布,钻木取来火种,成天为生计操持。她将葛藤编成渔网,从沟内捕捞鱼虾,熬成汤给李凤歧补身。而她从小吃素,肚子饿了只摘果子食用,闻到腥膻的鱼汤便远远躲开。两人身份迥然,性格不同,然而隔世困居,也慢慢学会了相互容忍。
水晶棺材逐波随流,每天多次经过相同的地点。潇潇留意其中规律,参照自己心跳的次数,大致测定了时辰,再用小石子在木板上刻成日历,以此为据安排起居饮食。李凤歧笑她多此一举,地底四季不分,昼夜难明,何必遵守外面的习惯?潇潇默然不应,继续记录时日,在她内心深处,总相信某个特殊的日子将要到来。
光阴悄然流逝,转眼到了第二年。李凤歧照样酗酒无度。潇潇越来越憔悴,小女孩眉宇间带着倦态,总是弯腰垂头,仿佛饱经风霜的禾苗。李凤歧见状摇头,端起酒瓢叹道:“你的修为确实很浅啊,道家讲究豁达顺天!所谓生死有命,天道自然,万事切勿强求。人活百年如一梦,今朝有酒今朝醉!似你这般愁闷,如何体味做人的快乐?难怪花爷爷说你妖性重,不象个正常人。”
话虽如此,潇潇的变化却日渐明显。早先讨厌烟火,后来烧柴做饭样样拿手,对荤腥也逐渐适应,偶尔还品尝肉汤。潜移默化中,她的言行更像人类,自身却毫无觉察,只是在李凤歧笑她自寻烦恼时,她才忽然想起“听说凡间女子多愁善感,莫非做人先要学会忧愁?”
木板刻满了条纹,算来接近八月。潇潇忽然精神焕发,比往常活泼许多。她的脸上带着微笑,口中讲述近日趣事:“记得那个大蛤蟆么?昨天我取水时看见了,它仍困在山洞里,跟以前比肥了些,而且……你猜怎么着。哈哈,它居然下了几个蛋,原来大蛤蟆是女的……”
李凤歧手持酒瓢,神情木然,忽道:“最近你兴致挺高,很开心吧?”
潇潇一怔,道:“我开心什么?”
李凤歧道:“中秋将至,你也快走了,开心是理所应当。”
潇潇明白了他意思,故意问道:“走?走哪儿去?”
李凤歧道:“别装啦,当我真是醉鬼么?你计算日子干嘛?中秋月圆,离火剑劈开山石,你正好穿上‘锻魂胄’逃出方寸宫。”
潇潇道:“不,不,我才不会弃你独自逃生,患难之交生死与共嘛!呃,我也想问问你,等神剑劈山那天,你会扔下我,悄悄的离开吗?”
李凤歧挺胸昂头,尽量装出坦诚的样子,道:“当然不会!峨嵋弟子岂可那样绝情?尽管放心,我李凤歧至死不会抛弃同伴的!”
潇潇拍手道:“说得太好了,咱俩同舟共济,同心协力,一定能够度过难关。”两人相视而笑,各自却打好了小算盘。
又过了数日,陵墓内变得酷热难耐,离火剑发出“隆隆”声响,地皮时而颤抖,仿佛火山爆发的前兆。两人被热气熏的头晕,只得放弃窝棚,移到“心冢”前的空地里安身。地宫湿热如蒸笼,走几步也费力。两人倒头昏睡,脑子里余念尚存,只想着“今天八月初几了?神剑真会劈开山石么?……”
昏昏然多时,忽然某天巨响震耳,地面剧烈的晃荡。李凤歧坐起来张望,只见沙尘笼罩整座方寸宫,热风呼啸回旋,大有天崩地裂的威势。一道白光拔地而起,直冲陵墓穹窿。辨别白光升起的位置,正是安放离火剑的地方。
李凤歧心跳如狂,暗想“神剑果真显灵!回峨嵋有希望啊!”兴奋之余望向潇潇,只见浓雾中背影朦胧,她横卧着纹丝不动,多半失去了知觉。李凤歧欲待叫醒她,刚迈半步,霍地记起“锻魂胄仅有一件,我该让给她穿吗?”
迈开的步子又收了回来,脑中思绪翻涌“她虽救过我,毕竟是妖怪。我若为妖怪舍身,传出去峨嵋名声何存?”
他犹豫不定,总感觉内心有愧“难道我抛弃她逃走,作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祖师爷爷英灵得知,也要为我这不肖子弟蒙羞……且慢,峨嵋门规是祖师定的,我对妖怪冷酷无情,说不定正合他的心意呢!”
思前想后脑子头快炸了,终于一跺脚,拿定了主意“我先回山请师尊决断!多为小妖女说些好话,求师尊大发慈悲救她脱难。师尊多大的本事!只要他老人家出手,小妖女死了也能复活!嗯,这样两人都可获救,若只是她逃出去,却没法子救我。”
这样处置似乎很“合理”,李凤歧稍觉安心,冲潇潇叫道:“喂,你,你乖乖等着啊,我尽快回来救你!”一边说话,一边拔腿飞奔。半年中他食鱼补身,伤势养好了大半,抬腿举步十分迅捷。
跑了片刻,渐渐接近神剑。李凤歧抬头仰望,只见白光笔直竖立,陵墓穹顶裂开豁口,旋风从下往上猛刮,似要将墓中物事吸入其内。他强抑胸中热血,弯腰摸索焰摩天的遗骸……骨头摸到了,光溜溜的支棱着,那件“锻魂胄”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