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祷词念了半截,潇潇早笑弯了腰,暗想“他为我这‘小妖女’求情,生怕祖师爷不答应,所以拐弯抹角找祖师爷的情人代劳。哈哈,敢情峨嵋祖师耳根子软,只听女孩子的耳边风。”
但闻李凤歧言语恳切,仿佛朱雀姑娘站在跟前,正聆听他的祈祷。潇潇内心感动,朝墓碑跪倒,口中也祝道:“峨嵋元宗祖师听着,小女子潇潇有话要讲——你的后代弟子李凤歧是个大好人,虽说偶尔蛮横,但那只是想给峨嵋派撑面子,硬装英雄罢了。其实他这人心肠热,气量大,而且剑术厉害,完全配得上‘峨嵋高手’的名头。元宗祖师保佑他伤势痊愈,小女子称颂你的大恩大德。倘若胡乱加罪好人,哼哼,我潇潇本事低微,骂你三天三夜的劲头还是有的。”
李凤歧瞅她一眼,低声道:“祖师爷最通情达理……别对他老人家无礼。”
潇潇道:“哎呀呀,你当祖师爷真会显灵啊?少发傻了,快起来吧。”扶李凤歧站直,拍掸他膝头的尘土。李凤歧身体虚弱,起身猛了眼花气喘,周身直哆嗦,瞧架势毒伤又将发作。潇潇赶紧舀来河中酒浆,服侍他连喝了三竹筒。李凤歧痛楚渐消,醉眼眯着潇潇,怅然叹息:“唉,什么狗屁剑仙高手,一犯病就得喝酒,早晚成醉鬼。”
潇潇道:“非也,非也,峨嵋高手喝酒,那叫做海量啊!你想,元宗祖师用美酒灌注陵墓,可见他老人家多么好酒。他若见你如此豪饮,肯定大大高兴。”
李凤歧摇头不语,望着远处发呆,眼光忽明忽暗,流露出迷茫的神态。潇潇暗自担忧,小声问道:“你……你想什么呢?”
半天没回应,潇潇又问了两次。李凤歧才扭过头,愣愣的答道:“我在想,你送给程大掌柜的黄金,到底是不是狗屎变的?”
本以为他情绪低落,谁知突然冒出这句怪话。潇潇忍俊不禁,点头道:“十足真金!十足真金!半分不假!知府大人的小姐,穿金戴银是寻常事啊。”
李凤歧长叹道:“你若真是人间的女孩儿,该有多好……”
这话意味深长,包含多少希望与遗憾。潇潇明白他的心情,正色道:“告诉你啊,我没撒谎呢!的的确确是荆门知府雨文翰的女儿。”
李凤歧眨巴眼睛,看她郑重其事的样子,诧异道:“你……你是知府小姐?怎么可能……那位雨大人……也是蝴蝶变的?”
潇潇正想岔开他的忧思,清了清嗓子,仿佛大姐姐给小弟讲故事,悠然道:“这事的缘由可长了——我啊,我本是洞庭湖边一只小蝶。荆门知府的后花园临湖而建,既幽静又宽敞,正是我的栖身之所。雨文翰大人风雅名士,喜欢到花园里凭风怀月,对酒放歌。他吟诗时我常在花丛中飞舞。他吟得激动,我飞得起劲,像是相互呼应似的。风雅名士嘛,自然多情善感。雨大人以‘吟诗蝶舞’为奇趣,常邀文人清客聚饮赏花。酒宴上知府作诗,蝴蝶翩跹,客人们赞颂雨大人高雅,古往今来无出其右。雨大人越加得意,给我取名‘潇湘花雨’,从此无论高兴还是烦恼,得志或是失落,都会对我倾吐心事。”
李凤歧插话道:“跟蝴蝶儿成了知交,读书人就是与众不同。雨大人对小小生灵也这般亲近,想必是位爱民的好官。”
潇潇苦笑两声,继续讲道:“好景不长,雨大人官场失意,世间传言他和反叛余孽勾结,要遭朝廷查办。清客门人纷纷辞去,满城士绅唯恐避之不及。知府官邸门庭冷落,雨大人倍感忧伤,跟我唠叨的次数更多啦。每每冲着花丛抹眼泪儿,说‘可怜老夫经营半世,只落得众叛亲离。如今膝下荒凉,便立时死了,也没个端灵牌的子女。’说到伤心处,捶胸大呼‘蝶儿啊,蝶儿,你何时化身为人,聊解为父伶仃之苦!’”
李凤歧道:“哦,我晓得了,正因雨大人苦苦恳求,你才立志修炼成人身,好当他的女儿。”
潇潇道:“是啊,我从小无父无母,独个儿自由逍遥,从未将半点悲欢放心头。但听了雨大人的哭诉,方知世上有些情感,虽让人心痛,却又牵肠挂肚难以舍弃。雨大人待我恩重如山,他的心愿我岂能无视?于是我拼命修炼灵性,还曾冒死潜入洞庭玄波府,偷服水神湘君的九灵薜荔仙丹。历经数年修行,我终于修成了人身。某天,雨大人又到后花园伤怀,含泪呼唤‘蝶儿,蝶儿,何时成人’。我应声飞到他跟前,变成女孩儿模样,拜倒口称‘父亲大人在上,女儿潇潇前来拜见!’”
李凤歧道:“好,凭空添了女儿。雨大人夙愿成真,一定高兴的手舞足蹈了。”
潇潇道:“唉,他的确乱跳乱蹦,不过不是高兴,却是吓得手足无措。我只当他兴奋过度,连忙解释‘女儿正是后花园的小蝶,蒙父亲宠爱,诗文熏陶,近日修成女子形体,从今后拜于膝前,侍奉爹爹终老天年!’雨大人脸色惨白,嘴里尖叫‘妖精!妖精!蝴蝶精作怪!’连滚带爬的拼命逃窜。随后几月,花园中挤满了道士,法师,巫婆,全是雨大人找来收妖的。整天烧符念咒,敲锣打罄,沿湖边‘丁零当啷’闹腾无休。我脑袋几乎给吵炸了,最后只好离开洞庭湖,另找清静的地方栖身。”
李凤歧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雨大人渴盼妖精变孩儿,胆量人所难及,岂知关键时刻竟那样脓包。”
他笑了几声,看潇潇神情落寞,安慰道:“咳,又何必伤感呢?叶公好龙的故事你听过罢?人世间口是心非之徒多如牛毛,假话说的多了,有时候自己都当了真。倘若人人表里如一,世上也没有伪善,虚假,自欺其人这类词语了。”
潇潇摇摇头,道:“我不是为雨大人的绝情而伤心。缘来聚首,缘尽分散,我和雨大人没有父女缘分,没什么好抱怨。只是后来我遇到了花爷爷,随他浪迹天涯,无论走到那里,人们总会嫌弃我,害怕我,小蝴蝶如此可恶可怕么?我是为这桩事抱屈呢。”
李凤歧道:“他们怎样嫌弃你呢?”
潇潇道:“每当经过村镇时,我们都会施药救病,周济穷苦。刚开始人们对我抱有好感,但只要知道了我的身份,无不失魂丧胆,象雨大人那样远远逃开。就拿川东中了蟾毒的百姓来说吧,我每天为他们采药炼药,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可村里男女老幼都躲着我,即便平日撞见,脸上的笑容跟挤出来似的,别提多尴尬了。”
李凤歧笑道:“乡民畏惧妖类,当属人之常情。一个小女孩成天使弄法术,任谁见了都害怕。”
潇潇皱眉道:“那他们怎不怕花爷爷呢?他是香獐子变的,法力强过我百倍。”
李凤歧道:“这就是了,花爷爷修行很深,比普通妖怪更象人类。何况百姓蒙他刺血救命,自然视为神明。你小小女孩儿有多本事?多大威望?待日后修成正果,人们才会对你另眼相看。”
潇潇沉吟半瞬,道:“你的说法和花爷爷的一样。他说我道行尚浅,本身的妖气与凡人相克,平常最好深居简出,尽量回避生人。哎……”说着仰头叹息,而脸色已明朗许多,道:“看来是我自己道行低微,妖气重,怨不得别人冷淡。往后唯有勤修苦炼,多多行善积德,早点修到花爷爷那种境界。”
瞧着她满脸认真的神情,李凤歧牵动了心事,低声道:“哎,我也想积功德呢,咱俩志同道合。”
潇潇笑道:“堂堂峨嵋高手,坐到剑仙首徒的位子,功德还浅么?”
李凤歧道:“峨嵋大师兄是玄门首领,历来均由剑仙首徒充当。我虽为大师兄的人选,但正式登座之前,还须作成几件济世救民大功德。”
潇潇天性聪慧,略微思索就明白了,道:“你下山救助川东百姓,就是为了做成功德,回山后名正言顺的当上大师兄。”
李凤歧叹道:“可惜出师不利啊!老百姓没救着,自己反落到这步田地。历代剑仙首徒,大概数我最差劲。”
潇潇疑惑道:“你们峨嵋派威震四海,内中高手如云。你年纪轻轻,德行又浅,凭什么担此重任?你出身正派名门?父母来头很大么?”
李凤歧道:“我是孤儿,五岁为师父收养,不知父母是谁。”
潇潇又道:“那么,是你的剑术高绝,法术出类拔萃,派中无人可及?”
李凤歧又摇头道:“峨嵋玄门藏龙卧虎,高手多如牛毛,就象风雷门的九幽雪,遁甲门的玉银童,驭兽门的百里文虎,卜筹门的麻姑……个个神通广大,别说成名已久的前辈。即便是与我同辈的何九宫,侯天机,魔芋大夫,他们的道法修为也远高过我。”
潇潇道:“那可奇了,怎会让你作大师兄的人选呢?难不成,乱尘大师看你长得俊俏,想收你当女婿,特意抬举你?……你们师尊有女儿罢?”
李凤歧道:“瞎说八道!越猜越离谱啦!其实我……”迟疑小半会儿,缓缓道“咱俩同历患难,讲给你听也无妨。其实我这剑仙首徒的身份,原本是由一个梦得来的。”
潇潇大奇,道:“一个梦得来?谁作梦,怎么个得法?”
李凤歧道:“我十二岁那年作了个怪梦,梦见自己站在峨眉山顶峰,挥剑直劈东方升起的红日。醒来后我既担心又愧疚,满肚子忧愁……”
潇潇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做梦寻常的紧,你愧疚什么?”
李凤歧道:“你哪里知晓,峨嵋弟子修炼的玄门真法,最讲究收敛游思,养气定性。做梦是凡人心性跳脱的表现,正是玄门修行者的大忌。我七岁炼成‘定阳诀’,睡觉再无半点杂念。那时又忽然发梦,表明我的修为大大退步了,枉费师尊传授道法,我怎不惭愧?怎不发愁?我独自闷坐了半日,暗想必须求教师尊,哪怕受责罚,也得把原因弄清楚。于是我来到师尊跟前,禀明怪梦里的情形。师尊并未发火,反而笑眯眯的捻须点头,颇有些嘉许的意思。我暗自诧异,抬头细看,发觉摄魂门首徒常生子站在师尊旁边,微笑着说‘由此梦可见,李师弟资质绝佳,堪当大任……”
一边听他讲述,潇潇一边琢磨,沉吟道:“你这个梦不简单,象是预先安排好的。”
李凤歧道:“不错,这怪梦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