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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夭还想反唇相讥,又看陆宽满脸忍辱求全的表情,也就一笑而罢,暗想“姓周的也是剑仙门弟子,看小雪份儿上,我不计较了。”
水仙姐姐平素最喜卖弄风情,璇玑峰上也大为收敛,牵着唐多多,跟随众弟子走向自然宫。杨纶望着众人背影,冷笑道:“什么剑仙门弟子,要不是与常生子交好,哪个将他放眼里?”
桃夭夭道:“听兄长所言,那姓周的跟贵派首脑有亲?”
杨纶道:“他叫做周天使,家道豪富。常生子与他父亲是朋友,所以荐他入了峨嵋派,还升为剑仙门正式弟子。他因有大师兄作靠山,平日欺生凌弱,许多兄弟姐妹敢怒不敢言。两位若是加入峨嵋,今后须得避着他点。”
应贤锡道:“唉,周师弟并非师尊亲收的门徒。若有过错,等师尊出关再论罢。”
又闲谈片刻,里面的人出来了,却不见水仙姐姐和周天使。几名少年领着唐多多走近,道:“大师兄和凌波师姐正商议迎接师尊出关的事,没空接见外客。他吩咐了——求仙者既能通过接引桥来到玄真界,可见意志诚恳,根器端正。且让他们先去厨房帮工三月,如其志不改,方行拜师大礼。”
唐多多又道:“水仙姐姐托我带个话儿。大师兄命她去袁家村收稻谷,最近两日没空陪情郎,请桃大哥不要过于思念。”
桃夭夭长舒口气,暗道“阿弥陀佛,肥女慈悲,让我多活两天。”
陆宽喜形于色,道:“三月后便可拜师?那我们现在算是峨嵋派的人了吧?”
杨纶苦笑道:“厨房里熬三月?呵呵,岂止成仙,西方极乐世界也能去了。开花婆婆的竹板子,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应贤锡忙打断话头,道:“各人有各人命数。大师兄作了安排,大家照办即可。”说罢拱拱手,拉着杨纶仍去太乙峰找同门修炼法术。唐多多年幼体弱,闹腾半天困倦了,自己回屋歇息。桃陆二人由峨嵋弟子带领,原路返回试炼场,来到最靠近山崖的那几间瓦房前。
此刻日影偏西,峨嵋弟子们多在山林峰峦间修行,试炼场内人影稀疏。带路的人朝瓦房内呼喊,声音响彻四方:“大娘在么?有新到学仙的,大师兄吩咐交给你调理!”
房中“悉悉嗦嗦”的脚步响,走出来一个少年,神情憔悴,面有菜色,身穿土黄短袄,瘦得跟竹竿似的,怀里抱着柴火,应道:“开花婆婆下山收盐巴菜蔬,现在还没回来。他们交给我安排吧。”带路弟子交代已毕,随即转身离开。
黄衣少年问了桃陆二人姓名,打量他们半晌,才道:“进来吧,还没吃饭么?这儿规矩,平常素菜豆腐米饭管饱。初二,十六开荤打牙祭,今天正好有肉,你们运气不错。”拿了两个脸盆似的陶碗,盛满饭菜放灶台边,招呼两人来吃。
桃夭夭移目顾盼,只见厨房整洁敞亮,前后足有十余丈宽,六口大锅一字排开,占据了大半边屋子。锅铲靠墙立着,象是翻砂用的玩意儿。桃陆二人暗自称奇,谢了那黄衣少年,抱起陶盆用筷子扒饭。
黄衣少年道:“不必拘礼。今后苦日子多着呢,哪有闲功夫讲客套?我名叫丁志玄,人送外号‘小钉子’。唉,想我当初的模样,跟‘钉子’可风马牛不相及。”愁着眉头叹口气,点燃几根香捏着,冲墙壁上的一张画像鞠躬。
陆宽见状诧异,问道:“丁兄何故灶房拜祖?厨房内烟熏火燎,将祖先遗像置于此处,岂非大不敬?”
丁志玄道:“这不是祖宗画像,而是我四个月前的样子,我自己画的。”桃夭夭定睛细看,画中人圆脸宽额,胖乎乎的挺福态。再看眼前的丁志玄,尖嘴猴腮苦瓜脸,好象倒了八辈子的霉运,与画像判若两人。
丁志玄叹息道:“我也是上山学仙的。大师兄晓谕,求仙者必须在厨房当半年帮工,方有资格拜师。先前有二十多位同伴,都经不住辛苦,陆续下山回家了。唯有我天生倔性子,熬成这副伶仃瘦鬼相。唉,如今我时常烧香祈神,只盼成为正式弟子后,能够稍微恢复点昔日的风采。”
好端端的胖小子,竟被折磨得形销骨立!陆宽和桃夭夭相顾骇然,哪有心思吃东西。桃夭夭放下碗筷,问道:“峨嵋派号称玄门正派,为何虐待求仙者呢?他们使了什么手段?把丁兄变成这副惨样?”
丁志玄道:“其实谈不上虐待,就是活儿太重。你想,数百人每天三顿吃喝,光洗菜,淘米,烧火已忙的昏天黑地。而且此地位于峨嵋后山,既无柴草,也无水源,若要用水用柴,全靠肩挑背扛走七八里山路。等所有得活干完了,往往已是深夜,自己才能闲下来吃饭。唉,天长日久,再胖的人也会瘦成竹竿。”
陆宽脸色发白,勉强笑道:“以后咱们作伴,干活轻松多了。”
丁志玄道:“干重活是小事,最难熬的是开花婆婆的竹板子。哦,开花婆婆是掌管厨房的厨娘,比母老虎还凶,若是遇见帮工偷懒,立即拿竹板狠抽屁股。那板子被她施了法术,打不出血,伤不了筋骨,只是干巴巴的痛,但感觉皮肉就象被打开花一样,所以大伙儿称她开花婆婆。”
陆宽呆若木鸡,眼神里流露出惧意。桃夭夭道:“剑仙门的周天使,也是挨够了竹板子才拜师的么?”
丁志玄微现难色,嚅嗫道:“人家出身豪门,又跟常大师兄关系好,自然不受这份罪……好啦,别光顾闲聊。你们吃饱了么?嗯,剩了许多菜蔬白饭。也难怪,没做事吃不了这么多。不过厨房规矩是不许剩饭的……”边说边走近窗户,拿起水缸旁根小铁棍,朝窗框下悬着的小铜钟连敲三下。只听“当当当”脆响,悠悠的飘向远方。
片刻间,窗外山谷内传来“吱哇”啼叫声。三只黄毛猕猴霍地跳出,直起后腿,从后门摇摇摆摆的走进厨房。丁志玄把两盆剩饭摆到地上。猴子们并肩坐好,其中有一只眉梢雪白,似乎是头儿。其余两猴等它先吃了几口,才抓起食物往嗉囊里塞。
丁志玄指了指那小铜钟,解释道:“每当厨房有剩菜剩饭,便敲‘消灾钟’召唤猴子来受用。敲几下来几只,来多了要争食大闹,因此绝不能乱敲钟。这些猴子世代居住于后山逸性谷内,仰承峨嵋派照护,多少粘了点仙气,附近山民称他们为‘金毛居士’哩。”
桃夭夭看得有趣,笑道:“好个金毛居士,残羹剩饭照单全收。深得佛家‘无色无分别相’之法理,比外面那些和尚强多了。”
忽然白眉猴子扬起头,怪声怪气的道:“小子,少耍贫嘴,可知那物事为何叫做‘消灾钟’?”爪子指向小铜钟,接着道:“佛经曰‘钵中一粒米,重如须弥山,今生不得道,披毛带角还。’唐诗又云‘锄禾日当午,汗滴和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农民种地千辛万苦,你等却这样浪费粮食,成天作孽,如何得道成仙?来世投胎,只会变成长毛长角的畜生!呔!我们吃掉剩饭,原本是为你们消灾化业,不知感激反而取笑,是何道理?”
一席话说完,桃陆二人眼珠子凸出,舌头耷拉嘴边,惊骇失色难以名状。猛然陆宽跳起来,叫道:“哇呀!活见鬼!猴子也会讲人话!”
丁志玄忙道:“它是峨嵋逸性谷内的灵兽,别号‘通臂仙’,山中群猴统归它管辖,道行很深的,切莫轻慢相待。”又冲白眉猴作揖,赔礼道:“通臂仙见谅,他们是新来的,不知高低。”
通臂仙忙着抓菜捞饭,含糊道:“算啦,我大猴不计小人过。孩儿们,手脚麻利点!”另两只猴子“吱吱”回应,神态愚顽,并不会说话。
桃夭夭既吃惊又好笑,抱拳点头道:“大猴义正辞严,博古通今。受教,受教。”通臂仙不再搭理,把饭菜塞入嗉囊,连盆子都舔的干干净净,随后领着小猴仍回山谷。
丁志玄洗好碗筷,仔细扫净地面的渣子,才直起腰道:“隔壁是睡觉的房间。你们赶紧整理好床铺吧。待会开花婆婆回来,自会分派你们的事务。我到山下挑水,稍后要准备做晚饭。”拿了扁担水桶,迈步走向门外。
陆宽愁容满面,坐在角落里只顾想心事。桃夭夭追上丁志玄,和他一起去担水。两人沿着陡狭的石板路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山谷底部的水潭边,把木桶放进潭里。桃夭夭抬头擦汗,忽见远处炊烟袅袅,房屋影影绰绰,似乎住着许多人家。
桃夭夭奇怪,问道:“我只当此地是远离尘世,不料也有村镇。”
丁志玄抬眼看了看,道:“那是峨嵋派的‘附邻’,种田养蚕的三四百户,男女老幼总共千把人哩。”
桃夭夭问道:“请教丁兄,何为‘附邻’?”
丁志玄详细解释道:“峨嵋后山有三个村子,袁家村,黑水村,小石寨。因地处深山,物产贫乏没什么油水,所以官府历来不管,村民们也省掉徭役税赋,平常自耕自织,很少和外界交通往来。倘若遇到妖怪或者灾荒。峨嵋仙人必定降妖伏魔,消除灾祸。老百姓既无官差之累,又无天灾之苦,日子过得清净安乐。大伙儿庆幸跟峨嵋派做邻居,依附其庇护,故此称为‘附邻’。还有农户向往峨嵋仙人的神通,送自家子弟上山学仙,将家中余粮施于峨嵋派,作为孩子们的口粮。如此年岁久了,峨嵋弟子也定期到村子里化募粮食。今天开花婆婆下山,就是为了收粮收盐巴的事。”
桃夭夭道:“既然峨嵋仙人神通广大,何不施展法术变出粮米来?让老百姓丰衣足食,省得成天劳作辛苦。”
丁志玄摇头道:“桃兄弟有所不知——峨嵋派虽然法术神奇,但最重视的是‘自然’二字。人世沧桑的变迁,天地万物的兴灭,均有天道演化的规律。如果用法术强加干预,借以满足欲望,那么世间必将陷入混乱,仙人也就堕入魔道了。”
说话间水桶装满了,桃夭夭抢过扁担,扛到自己肩上,笑道:“丁兄所言精妙,深悟道家的宗旨。依我看,完全有资格当峨嵋弟子。”
丁志玄叹道:“实不相瞒,我就是黑水村的人,自幼对峨嵋派的道义耳熟能详。家父是村里教书先生,因感念峨嵋派恩德,命我必须拜入峨嵋师门,还给我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