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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萧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迅速地加快跳动着,这么多年来?,这件事是他最大的心病。
他一直想知道,宋琬和?谢同的过去是什么样子,两人的感情有多深,而自己在?宋琬的心中,又算是什么。
但是他不敢问,他怕有一些东西说出口,就?会把一切自欺欺人的幻想打破。
就?像小时候寄住在?叔父家里,明明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父母遗留下来?的财产,才给自己一处牛棚旁边的小屋栖身,但他仍是装作一无所知。
只要撕破脸,就?会被赶出去,甚至可能因为财产遭难,但什么都不说,这里就?仍是他的家。
现如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连宋琬都早已经变做了一把白骨,而他终于要被人逼迫着,才能去面对所有的真相。
众人沉默着等待,宋蕴不时面色不善地打量着曲萧,过了一会,谢同和?宋绎才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宋绎显然已经把事情跟谢同说了,他的脸色极为难看。
一进了大厅,谢同就?大步走到了曲萧的面前?,二话不说,拎起他的衣领,重重就?是一拳。
曲萧猝不及防,头?被谢同打的歪了过去,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这一拳是替你?妻子打的!”
谢同犹不解恨,又抬起手来?:“这一拳是替你?儿子打的——”
曲萧却在?第二拳的时候反应了过来?,抬手接住了谢同的拳头?,将他推开。
他往旁边吐了口血沫子,讥刺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替我的妻子儿子出头??倒是你?若要说,那边坐着的是你?儿子,方才挨这一拳,当我认了。”
曲长负皱起眉头?,宋蕴恼火地说道:“你?说什么!”
谢同却冷笑道:“我就?是要替他们出头?又如何?如果早知道你?是这种多疑阴毒又自卑之?人,我就?是说什么,当初也要阻止她跟你?成亲!”
他未回?头?,沉声道:“宋二哥,请夫人回?避一下罢。”
宋鸣风叹口气,冲着妻子摆了摆手,让她退到后面。
谢同顿了顿,则在?曲萧充满疑虑与敌意目光的注视下,将自己的腰带解开了。
他的裤子滑落在?地上,露出残缺的男性器官,那伤口显见已经是陈年旧伤。
这件事,除了谢同自己,只有宋鸣风和?无意中撞见过谢同洗澡的宋彦是知情人。
这么多年下来?,甚至连宋绎、宋蕴和?曲长负都从未听闻。
毕竟对于任何一个男性来?说,这都是一种极大的耻辱。
谢同也曾经对此事百般回?避,视为奇耻大辱,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却异常平静。
如果当年自己能够再坦诚一点,或者采取另外?一种方式,今日很多人的命运都将会不一样。
曲长负跟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谢同看着他长大,情分早已胜似亲生父子一般,他一直很羡慕曲萧,却没想到,曲萧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儿。
谢同垂下眼,将衣服穿好,平淡道:“当年,我在?战场上不慎踩到了火药,伤及身体,无法人道。就?是因为这伤,我才会托词要为别的女人终身不娶,让小琬彻底死心。这件事,当时的战友和?军医都是知情的。”
曲萧定定地站在?那里,眼神放空,好似已经化?成了一尊石像。
宋鸣风也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我小妹的性格向来?都是如此,对待亲近的人,不会有多少心眼,有什么事情也不会欺瞒。她连自己跟谢同的旧情都对你?坦诚以告,若这孩子果真不是你?的,她又怎会不说?”
他的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怒与痛楚:“偏生你?们甫一成亲,她就?有了身孕,偏生兰台是早产,你?便因此产生疑心了吗?”
“曲萧,我宋家的女儿既然是嫁不出去,也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方法算计夫婿。我不信小妹会做出这种事,你?若仍是存疑,今天咱们就?把什么都验个清楚!”
他挥了挥手:“来?人,拿碗水过来?!”
几?只一模一样的碗被端过来?,宋鸣风当着曲萧的面,亲自将这几?只碗随意移动和?交换位置,直到难以区分之?后,才令人拿着壶一一将水倒入。
曲萧几?乎是在?宋鸣风的呵斥下,木然将自己的手指刺破,挤了一滴鲜血进去,其?他人也纷纷如此。
他看见,曲长负的血跟谢同、宋鸣风全不相融,到了他这里,父子两人的鲜血立刻融在?了一处,再也难以分开。
原来?从始至终,曲长负都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他,却猜疑妻子多年,更下毒害了当年无限疼爱的长子,以至于他落下病根,妻子也因当初思念走失的儿子,抱憾而终。
曲萧盯着那碗血水,仿佛里面倒映出了什么恶鬼一般,然后他退后两步,忽然转身,踉踉跄跄地跑了。
宋绎站在?他旁边,抬手就?要拦:“哎,你?干什么去?这样就?想走了?!”
曲长负却抓住了他的手臂,说道:“四表兄,随他罢。”
宋绎被曲长负一挡,颓然将手放下,鼻子却忽然一酸,一转身将曲长负抱住。
“弟弟。”宋绎的声音中带着痛楚,“这些年……委屈你?了……”
曲长负被他紧紧地抱着,有时候,有个人能支撑起自己身体的力量,也是一件可以令人暂得安心的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似乎也涌上了些微泪意,但轻轻一眨,便散去了。
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用尽了他一生的心死、悲伤,与软弱,而站在?这里的曲长负,流血不流泪,言败不言悔!
宋鸣风在?旁边看着,也忍不住后退两步坐在?椅子上,喃喃叹气道:“唉,这叫什么事啊。”
他用手捂住了脸,撑着额头?安静片刻。
自己这个当舅舅的,都自觉跟外?甥血脉相连,平时简直把孩子疼到了骨子里,又怜惜他身体不好,没有母亲照料,平日里说句重话都舍不得。
可想而知,如今知道真相后,宋鸣风有多么心疼和?自责。
这也就?是宋太师不在?这里,老爷子半生戎马,威风凛凛,要是让他知道了曲长负这病是被活生生折腾出来?的,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宋鸣风又不由想起了自己在?战场上暂时行踪不明的父亲和?兄弟,以及曲长负即将前?往南戎的事情,更加烦恼无限。
真不知道父亲唯独将他留在?这里,是在?保护他还是在?考验他,总之?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要靠他一肩担下了。
宋鸣风道:“兰台,你?要是不愿意再回?相府,就?在?宋家住着罢。一会让你?舅母给你?把院子收拾出来?。至于出使南戎的事……你?别怕,舅舅一定想法子给你?推了。”
曲长负听到正事,定了定神:“二舅,南戎我是一定要去的,不是谁要逼我去,是我自己得做这件事。”
宋鸣风皱眉,但此刻正心疼他,又舍不得说重话:“唉,你?这孩子,你?怎么不听劝……”
“舅舅勿要担心,其?实曾经那些经历,恰好证明了我的命很大。”
曲长负在?旁边坐下,清清楚楚地说道:“怎么死都死不了,所以我就?更要好好地活。建功立业,不负恩义?,不枉此生。”
他语气始终冷静,眼眸微微一挑,却似盛着万里山河。
“舅舅,您放心,我不会有事,而且一定会把外?公他们,都给找回?来?。”
*
曲萧失魂落魄地跑出相府,脚步快的就?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他一样,把等在?外?面的随从们都吓了一跳。
大家站在?原地愣了愣,才连忙赶着马车追了过去。
一名随从小跑在?曲萧身侧,追着劝道:“老爷,老爷,您有什么急事,还请坐马车罢。”
他在?相府多年,从未见过曲萧如此失态。
但想来?也是,一位丞相,竟然被自己的儿子搞得连贬数级,不得不外?放去当知府,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很难以承受的打击。
曲萧已经忘了自己还有马车,被喊了好几?声之?后才逐渐有了思考问题的能力,脚步一停。
随从们扶着他上了马车,曲萧定了定神,恢复理智的同时,心痛如绞。
“不回?相府。”
他哑着嗓子说道:“去刑部?。”
曲萧以前?的亲随曹献,自从上回?陷害曲长负失败之?后,便被关押在?了刑部?。
他虽身患绝症,但大概是心态坦然的缘故,目前?的身体状况还说得上一句“不错”。
曹献伺候曲萧多年,是他最重要的心腹。
当年怀疑曲长负并非亲子,滴血认亲,发现药方当中有毒等事,除了曲萧自己,另一个知道内情甚至亲眼目睹的人,就?是曹献。
当年曲萧连着试了三?次,曲长负和?他的鲜血都不相融,可这回?在?宋家,却是完全相反的结果。
能接触到这件事的人只有曹献,除了他从中做下手脚,故意误导曲萧,整件事情再也不会有其?他的解释。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皇上的旨意尚未传出,曲萧目前?还是丞相,没有人会为了这点事与他为难。
曲萧顺利进入了刑部?大牢,曹献正蓬头?垢面地缩在?一张茅草床上。
他见到曲萧,连忙站起身来?,诧异道:“老爷,您怎么来?了?”
曲萧眼睛通红地瞪着他,然后“刷”地一声抽出了从随从那里拿来?的一柄剑。
他的手紧紧攥着剑柄,杀气腾腾地说道:“其?他人都下去。”
本?来?就?是个将要被处以极刑的阶下囚,就?算是被曲相给杀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其?余人很快就?退了出去,现场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曹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奇怪的颤抖:“老爷,您这是做什么?”
曲萧冷冷地说:“说!当初为什么要故意误导我,让我以为……兰台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他此时甚至还不敢深想,曲长负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含着一口滚烫的心血,烫的嘴里生疼,又被艰难无比地吐露。
曹献一怔,说道:“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