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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第3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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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广陵王更不必说,身为皇帝叔祖父,最亲最贵。
  烫手的山芋就这样塞张敞手里了,扔又扔不掉,他第一次外放为刺史,故有些忐忑。
  这个人事任命就有意思了,张敞也是皇帝微时好友之一,不知是某人想让他背锅,还是让他暗暗贯彻皇帝之意呢?
  任弘以为,以大将军的风格,令田延年为急先锋,一口气废掉四个王国已足够,不至于再大兴刑狱针对广陵王。
  猪可以一年一头慢慢杀,而不是一次性全宰光,那样就真的会令天下刘姓诸侯人人自危,反而不美。霍光以张敞为徐州刺史,大概是想要张敞承上意,行事谨慎些,勿要让此案再扩大了。
  “我最近在读《管子》。”
  任弘遂道:“里面有一段话,下不背上,臣不杀君,贱不逾贵,少不凌长,远不间亲,新不间旧,小不加大,淫不破义。凡此八者,礼之经也。”
  “于天子而言,楚王是远,广陵为亲。”
  “于诸侯而言,县官是少,广陵为长。”
  他笑着道:“该如何处置,子高应能自行把握。”
  ……
  “孝武皇帝上……”
  本始元年五月,广陵国都郊外,还是老地方老面孔,但这一次,楚巫的李女须来不及说完她的请神咒语,让孝武皇帝上身,就被广陵王刘胥亲自抱杀于怀中了。
  而刘胥一边掐断李女须的脖子,一边泪流满面:“大巫勿要怨孤,孤也是迫不得已啊。”
  刘胥自诩行事隐秘,没想到他暗暗诅咒皇帝之事,还是叫绣衣使者侦得了,或是参与仪式的巫女里出了叛徒,加上楚王被大鸿胪田延年连续逮捕四王吓到,这厮忘了曾与广陵王约定好的一同举兵共进退,率先举报刘胥谋反,想要以此立功自保。
  好在朝廷没有直接派人来查案,而是遣使者即问此事,吓得刘胥魂不附体,他第一反应,就是请李女须帮忙,下死咒让皇帝和霍光等人一齐殡天。
  李女须满口答应,可次日却被刘胥的从官抓到她想要逃跑!
  刘胥倒是没怀疑李女须的法力,只觉得这是施法时间不够,他被逼无奈,只能立刻毒死了知晓此事的巫祝、仆从二十余人,又亲自干掉李女须灭口。
  “亏得寡人留了个心眼,与楚王的通信里,绝口不提发兵之事。”
  巧了,他此刻回忆楚王刘延寿的信件,也只字不提谋反,这厮恐怕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罢!
  眼下李女须的骨头都已被勒断,刘胥才放开她,仰天长叹:“大巫死了,再不能为孤做法让父皇上身,更不能咒死霍光和小皇帝,看来孤终究不能立为天子啊!”
  他一下子认命了,旋即又发了狠,转移了仇恨:“好个刘延寿,寡人与你不死不休!”
  霍光他是对付不了,一个楚王算什么?
  于是等徐州刺史张敞抵达广陵后,刘胥遂一把鼻涕一把泪,顿首为自己辩白:
  “去年臣奉命前往长安参加正旦大朝会,途经彭城时,楚王延寿于席间更衣时持吾手,宣言曰:我先元王,高帝少弟也,封三十二城。今地邑益少,我欲与广陵王共发兵击长安,复王楚三十二城,如元王时。”
  “臣震恐,当面斥之,又疑楚王乃酒后胡言,故在长安时未能举咎,今楚王非但不改其过,竟怀恨在心,反诬于臣,此千古奇冤也!还望刺史禀明天子!”


第363章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大汉的诸侯们在本始元年注定不好过,前脚才有三王自杀,到了五月下旬,未央宫前殿又在集议,决定广陵王、楚王相互告发对方谋反一案了。
  主办此案的大鸿胪田延年力主处死广陵王。
  田延年道:“广陵王与楚王相互举咎,虽各执一词,然其暗暗豢养死士,制作甲兵,具天下之舆地及军陈图,使巫祠社,祝诅主上之罪,却是确凿无误,事泄后连杀二十余人。按律令,当以谋反巫蛊罪加以诛罚,腰斩东市!”
  广陵王国的前身江都国便是因此而废的,江都王刘建不单有禽兽行,还蓄意谋反,大搞迷信活动,指使女巫用“魇胜”之术咒诅武帝。
  因为证据确凿,参与集议的群臣也无人为广陵王脱罪,宗正刘德与楚王是近亲,亦不好掺和进来,只有苏武表达了顾虑。
  “上月广川王、清河王、淄川王皆下吏自杀,长沙国亦废除,而如今又兴大狱,治楚王、广陵王,天下诸侯忐忑。”
  苏武一个个数着来:“赵王、中山王、平干王、河间王、真定王、梁王、鲁王、城阳王、泗水王、六安王皆上奏疏哭泣,自以骨肉至亲,先帝所以广封连城,犬牙相错者,为磐刘姓宗族也,今恐以小过而下狱,有司吹毛求疵,为狱吏所侵辱,不能复奉齐酎见高祖之庙,皆上书自言愿废国为侯。”
  加上刚封的东瓯王、闽越王,这便是大汉所有诸侯了,苏武言下之意,若急治广陵王,诸侯势必人人自危,皇帝刚继位就大肆诛杀宗亲,对汉家天下不利啊,甚至会让人怀疑,大将军霍光意欲何为。
  他的意见是,哪怕迁往房陵,也好过直接诛杀。
  任弘没有附议,眼角余光只盯着大鸿胪田延年,这位对削弱诸侯太上心了,他到底想要干嘛?
  让诸侯震恐,乱汉家诸侯制度,这正是田延年的目的之一,广陵王是诸侯中最有实力,也是与皇室亲缘最近的,田延年一个接一个罪名抛出,只欲置其于死地!
  他甚至爆出了一个猛料:
  “去年昌邑王废,县官南下即位前仓中忽然起火,许婕妤之堂兄死于火中,而县官亦受小伤。”
  “初时以为是意外,经查证,或是人为放火!据绣衣使者查证,广陵王得知今上即位,曾言:太子之孙安能为天子哉?想来是刘胥豢养死士,欲提前刺杀县官,皇位自然便轮到他。反状确凿,决不可姑息!”
  此言一出,自是满堂惊愕,广陵王觊觎皇位是人尽皆知的,诅咒皇帝、暗养甲兵死士,加上田延年帮刘胥制造的“证据”:一封暧昧不清的信,一个广陵籍贯的死人,这些模棱两可的东西,足以让刘胥万劫不复。
  一时间群臣改了风向,开始力主处死广陵王:“广陵王胥失臣子道久矣,辄蒙不忍,遂谋反逆。所行无道,虽桀纣恶不至于此。天诛所不救,当以谋反法诛!”
  霍光瞥了田延年一眼,他对广陵王素无好感,两次君位更替都没他的份,却也不明确表态,只说诸侯宗室之事,还是得交予天子最终定夺。
  以田延年预料,皇帝毕竟年轻,对即位前许嘉之死耿耿于怀,听闻广陵王又是诅咒,又是派死士行刺,定深恨之,广陵王死定了。
  群臣没等太久,中黄门弘恭很快传回了天子的决断:“大将军,县官闻广陵王之事,涕泪交下。”
  他提高了音量:“陛下涕泪言,朕因巫蛊事而丧亲而孤,故不忍以巫蛊罪致法于至亲!”
  霍光睁开了闭目的眼睛若有所思,目光中分不清是惊喜还是忌惮。任弘低下头忍着笑,这理由真是绝了,因巫蛊之祸成为孤儿的皇帝,不忍心用同样的罪名给广陵王治罪,谁能挑出毛病来?也亏刘病已能想出来。
  田延年则怔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群臣也愣了片刻,而后便以苏武、刘德为首,大加赞叹:
  “陛下有舜之仁悌也!”
  ……
  汉家规矩,宗室的罪状必须上报给皇帝,由此决定是否进入诉讼审问截断,但皇帝常常法外施恩,寝而不治。
  比如汉武帝屡次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了他兄弟胶西王刘端。
  今日亦然,刘病已只一句话,就让群臣又是同情又是赞叹,而刺杀、谋反之事确实没有直接证据,广陵王竟奇迹般的幸存了。
  稍后刘病已下诏:“昔时象欲杀舜帝,而舜不加诛。广陵王虽有过,然朕以骨肉之故,不忍致法于胥,下书无诛广陵王,削两县之地,夺其射陂草田,终身不得入长安奉宗庙朝聘之礼!”
  看似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剥夺宗庙朝聘之礼,只差开除宗室籍贯,比杀了刘胥还难受,他的下半生足够煎熬了。
  如此一来,也扭转了新帝即位后大肆诛杀宗室的诟病怨言:广陵王如此不臣,皇帝却仍秉承孝悌,原谅了他。此事宣扬开后,舆情恐怕要转向了,诸侯应能稍稍安心。
  苏武、刘德等臣僚,则对刘病已这一妙棋赞不绝口,这位皇帝虽然年轻,却颇具手腕。服丧三年不言,规避一切政务,坐稳了帝位,又在不得不让皇帝处置的宗室问题上抓住机会,稍稍显露了两手,博得天下赞誉。
  “高庙有灵,大汉算是出了一位明君英主。”
  他们仿佛见到孝昭再世,大汉宗庙足以延续了。
  唯独田延年却感觉不太妙,他发现自己全然小觑了小皇帝,这刘病已虽长于民间没受过皇室教育,却颇具天分。
  回顾他即位以来,便紧抓孝悌两字,不声不响地博取声誉,田延年本想靠诸侯之事,递刀刃过去划他一手血,岂料刘病已却顺势夺了刀柄,掌握了主动,让田延年有苦说不出。
  田延年知道自己最大的失误是什么了。
  “早知如此,就该保着刘贺皇位,让他倒行逆施,让天下对刘姓失望,也好过此子登位啊!”
  田延年开始认定,对大将军威胁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小皇帝!年方十八九便如此英睿,再过五年十年那还了得!
  “族霍氏者,必刘病已也!”
  对诸侯动手未能起到预想中的效用,田延年决定更改自己的计划,铲除小皇帝的羽翼。接下来,得设法对任弘下手了。
  那所谓的“西凉铁骑”作为募兵虽已解散,但任弘这安西将军在军中已颇有威望,大将军在一天,任弘还会老老实实,可若大将军不在了,任弘必为大患!
  于是他略加思索,写了封信,让人去交给霍夫人显,田延年知道,霍夫人最是记仇,因任弘拒婚一事,恐怕还恨着此子,任弘太过谨小慎微,田延年纵派人盯着也揪不到他破绽,半年了,他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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