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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西殿,她日日近身伺候他。他极难伺候,水热了不行,凉了也不行,吃药也要哄……
偶尔有什么没做好,他就扬言要将她做成宫檐上的灯笼。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却变了,她没了从前那么怕他。
画溪双手捂面,搓了搓脸,劝自己赶紧停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可再一转眼,就看到了床上放着的汤婆子。
昨夜他硬塞到她怀里的。
画溪看着那汤婆子,看着看着,眼睛不知怎么的就红了。
没人待她这么好过。
她心绪复杂得不行。
×
翌日一早,景仲醒来,怀里是睡得正安稳的画溪。
他食指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昨夜他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只记得临睡前,这小东西说暂时随他回柔丹国都。
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只要是人暂且还在,说明她还没有没良心到那个份上。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景仲想到今日还要去一趟附近的奉永城,便先她一步起了,也没叫醒她,先起床梳洗了。
身边一空,画溪也跟着睁开了眼睛,窗外天还没有亮全。
少顷,景仲信步走进来,淡淡道:“醒了?”
她坐起身子,看着只穿了中衣的他,好似愣了一下,缓缓眨了眨眼睛。
景仲这副好皮囊,哪怕只穿素白的中衣,仍旧风光霁月,俊朗无边。
景仲没有理会她的反应迟钝,伸手揉了下她的头,“时辰还早,你不必起来。身子不适,就多睡会儿。孤今日要去奉永。”
一听有事要外出,画溪额不再磨蹭。
她掀开被子下地,在床尾的衣柜里找出干净的衣裳,替他换上,扣腰封之时,她的手一顿,小声道:“王上身上的伤还疼吗?”
疼,一剑穿胸,都是血肉之躯,怎么会不疼。
但当着她的面又怎么能说疼?
他眸光一淡,总算明白为何小时候母妃挨了欺负,他问她疼不疼时,她总是说“不疼”。
原来不是不疼,而是“不能疼”。
景仲收回思绪,淡淡道:“不疼。”
顿了顿,又补了句:“你别担心。”
“我都忘了。”画溪抬头看他。
“忘了什么?”
“今日还没上药。”
“来不及了,人都在外面等我。”
画溪一脸认真道:“那就让他们再等等。”
“那你动作快些?”景仲问道。
画溪点点头,转身从柜子上取来了药。
刚才穿好的衣服又被褪下。
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衣裳,定睛一看,伤口处已经开始结痂,偌大的伤口结了厚厚的痂。
经过虞碌的治疗,加上画溪的小心看护,伤口恢复得还不错,只是眼下到了长新肉的时候,有些地方冒出嫩红的新肉,瞧着倒是比前些日子更厉害些。。。。。。
画溪细白的食指伸进药罐,轻轻一剜,用指腹沾了些许,轻柔地涂在他的伤口上。
怕他疼,还轻柔地吹了吹。
呵气如兰,温热的气息吹得他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他忍下心口的微动,自己把衣服提了上来。
“好了,我先走了。”
转身欲走,画溪鬼使神差地攥住了他的衣袖。
景仲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怎么了?”
画溪头垂了下,柔声道:“奉永城离此地相去好几十里地,王上今夜回来吗?”
话刚问出口,她脸“腾”一下就红了。自己都在问些什么话,怎么显得好像很想他回来的样子?
景仲整个人转回来,注视着她的眼睛,呵,这蠢东西,又在盘算什么。
“孤还没走,就开始想孤了?”景仲沉着嗓子道。
画溪被他戏谑的目光看得脸上一红,旋即,她摆摆手,将装药的罐子塞到他手里:“王上若是不回来,记得把药带上。”
景仲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药罐,又看了看她。
此行虞碌也要跟着去,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记得他寻常要用的药,丝毫不敢含糊。
有他在,从不担心没有药。
男人摩挲着药罐边沿,唇角粲然一笑:“我早些回。”
×
明氏的寝殿里,四周阒然无声。
宫人递了一封信上去,不足片刻的功夫,明氏抬手将其摔到了地上。
“啪”地一声,让本在一旁端杯饮茶的明奎和景昀,不由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景仲这个小杂种竟然还真有几分本事,事情竟然让他办成了,再过不久,他就要启程回国都了。”明氏一顿,继而阴着嗓子道:“谁给他的胆子!”
“母后,他的伤这么快就好了吗?”
景昀觉得困惑,当初底下的人来复命,说是一剑穿胸而过,能活下来就算不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恢复了?”
“那狗杂种运气一直就好。”明氏眼露凶光:“若是他命不大,十年前他去信城的路上就死了。”
明氏打明家出来,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也知道什么叫做斩草除根。
从那个女人死了的那一刻,她一直想杀了景仲。
但一直没有机会。
但他终归上不得王上宠爱,后无母族撑家,不成气候。明氏这才放松警惕。
哪知景仲此人并不像表面上那般老实,他竟然暗中拉扯到了澹台简等人,为他出谋划略。
“这事,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明氏的眼神瞥向明奎。
明奎道:“景仲这狗贼,夺表哥王位,废我执剑之手,遣我妹去都统伺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他和我明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活着回国都。”
一时间,周遭的温度,仿佛一瞬进入到了寒冬腊月,哪里还有半分暖意。
明氏“嗯”了一声,眼中看不出喜怒,转而又对着景昀道:“你觉得呢?”
“景仲今年连连征战,战必胜,在朝中上下备受爱戴,若是任由他回来。下一步,他必定要清算咱们。”
他眼中露出凶狠:“要么为鱼肉,要么为刀俎。儿不愿为鱼肉。”
“既然如此,是该动手了。”明氏缓缓道:“去年秋天,他已有了削咱们兵权之意,此时他若发难,咱们还有挣扎的余地。若真的让他削了兵权,那时咱们才真正是他人刀俎之下的鱼肉了。”
话音甫落,景昀和明奎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派人去,派可靠的人去。定不能让他活着回来。”明氏看向景昀。
明奎道:“姑姑,我去。”
明氏摆手:“不,景仲此人狡诈多端,他知道此次回京危险重重,定会暗中部署,你去太危险了。”
“我不怕。”明奎愤愤道:“景仲这狗贼是我明家的大仇人,若不能亲手诛他,我心难平!”
说着,他用左手捂了捂自己的受过伤的右手。
距离他右手被废已经将近一年的时间,伤口有时候隐约还疼得厉害。
明氏见他坚决,倒也不再拒绝,只道:“那好,带可靠的人去,务必保证安全。”
明奎称是,又和景昀细细商量了一下诛杀景仲的路线,便匆匆离宫。
他人方走,明氏又道:“你找人跟上阿奎。若是他诛杀景仲失败,你就想办法,把那个女人掳走。”
天光晦暗,云头厚得一层压着一层,为宫前殿洒下一大片阴影,景昀借着烛火,看清明奎大步流星离开宫殿的身影。
“母后为什么不告诉明奎那个女人还活着的事?”景昀不解。
明氏道:“阿奎性格暴躁易怒,若是告诉他反而容易坏事。他不知道那个女人还活着,景仲就会放松对她的守卫,你更易得手。”
景昀垂首略一犹疑,抬眼盯住她道:“母亲此行的目的根本不是景仲……而是……那个假公主?”
“哼。”明氏冷哼一声:“景仲若是那么好行刺,咱们至于到今日这般被动的田地吗?”
明氏微眯着眼睛,面色十分难看,她道:“咱们就赌一把,看你们景家究竟出不出痴情种。”
“那母后为何让阿奎去?既然这么危险,那阿奎去岂不是……”景昀脸色乱了一下。
“阿奎对景仲恨之入骨,定会尽全力追杀。若是让常人去,谁肯尽心尽力?他若能杀了景仲最好,若不能,将戏做足了,你的人也更容易得手。”
“可是这样阿奎不是会很危险……”景昀的眸子深处风起云涌,他甚至来不及思量,沉而短促地道了句:“不行,我得无阻止他。”
“站住。”明氏厉声道:“混账东西,本宫跟你说过多少次,欲成大事,必不能心慈手软。对自己的亲兄弟尚且如此,更何况他只是一个表兄。”
景昀的步子稍稍放缓了些。
“难道你不想成大事了吗?”明氏拔高音量。
景昀沉了一口气,脚步越行越缓,最终在宫门前一顿,迈了数次,没能迈出那道坎。
×
走后,画溪脑子昏昏沉沉的,又爬回床上,裹紧了被子,整整一个时辰,眼睛都闭着,思绪却清晰无比。
压根睡不着。
半晌过后,她翻身坐起来,在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梅子放到嘴里。
这个季节只有梅干,也就景仲还能弄来新鲜的梅子。
被心里乱糟糟的情绪扰着,酸溜溜的梅子也没了什么滋味儿。
时不时就要看一眼门口。
奉永城这么远,哪有这么快回来?
吃了两粒,画溪瞥了眼外面的天,不早了,睡也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天李嬷嬷和陈嬷嬷说的话。
那会儿景仲缠着她要一个荷包香囊,她没办法,只能答应帮他做。
后来她真的做了一个,不过是为了敷衍他的玩意儿,他竟然一直随身带着。
还戴了那么久。
画溪觉着脸颊有些发烫。
左右闲着无事,不如重新给他另做一个。
想着,她便找人寻来了针线和布料。
正要下针,手在绣绷子上比划了好几次却未能下去。
到底该给他绣个什么花样儿?
上回敷衍他,她绣的不认真,花样都是随便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