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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溪被他这么一说,更不好意思了,脸上抹了胭脂似的,红彤彤的。
景仲把人往床上一扔,手指轻轻一挥,把等灭了,自己也翻身上床,躺在画溪旁边。
画溪手放在胸前,十指纠结地互相捏了捏,犹豫着如何开口跟景仲说景克寒的事情。
孩子大了,最适合学习的这两年过去,就容易成为一生的遗憾。
她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一想到景克寒那冷冰冰的小脸色,还有他坐在树枝上那落寞的小眼神,她心中就觉得不忍。
“王上……”她鼓起勇气开口。
景仲没有回答。
“你睡了吗?”经验告诉她,景仲绝对不会这么早就乖乖躺着睡着的。
果然,在她这句话问出口之后,景仲不咸不淡“嗯”了声。
“我想和你说说克寒的事情。”画溪藏在被子里的手微微攥紧,声音小小。
景仲侧过身,目光扫过画溪。看到了她脸上的景仲,被子里的身子似乎也有点发抖。
他口气随意地“哦”了声,说:“哦,你说呗。”
画溪安静地默了瞬间,斟酌了一下措辞:“我听乌云珠说克寒已经到了入学的年纪,但王上还没有请先生给他启蒙开智。”
景仲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接了一句:“学那玩意儿有什么用,战场上能吐两句诗文就让敌军撤退吗?”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自古以来讲究的就是文治武功,行有余力,自然应该两者皆修。习得一身好武艺固然可称之为侠为勇,但有勇不识文,目不识丁,岂不是莽夫?”画溪低声说。
景仲“啧”了声:“孤小的时候就没习过文,你是说孤也是莽夫?”
画溪怔了怔,忽然想起坊间传闻的景仲的身世,他母亲是他国贵族。是先王景阳征战掳回来的俘虏,强行占有了她纳为妃子之后生下景仲,苦命的女子便早早去世了。她去世的时候景仲尚且年幼。
那时候景仲在柔丹既无外戚相助,又有明氏视为眼中钉。也不知是怎么活下来,还闯出眼下这番天地的?
她感觉到身边的景仲,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
她想了想,说:“王上不一样,王上是人中龙凤,天资聪颖,自然无师自通。但天下百年间才出王上这一个英才,其他人都是庸人之姿,又怎能和王上相提并论。”
景仲下意识想喊她的全名,念及她的名字——画溪,唇齿都是温柔的,哪还有什么气势,最终只是嗤道:“你狗腿的时候说话真中听啊。”
画溪张了张嘴,说:“我只是说实话啊。”
画溪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他的回应。
刚想开口继续说话,景仲问:“你姓什么?”
画溪默了一瞬,她姓什么?好像姓张,还是姓李,时间太久,她已经不大想得起来自己本来的姓名。。
她想了很久,才回忆起:“我姓李。”
“以前就叫画溪?”
“不是。”画溪是到了皇宫之后,龙洢云给她娶的
她微微合了下眼,慢慢说:“我以前叫蛮蛮,李蛮蛮。”
“蛮蛮?”景仲喃喃。
画溪说:“小时候父母没有给我起名字,一直猫儿狗儿地叫着,说是贱名好养活。后来我三岁那年,家里添了弟弟,粮食不够吃。我娘在院子里开了一畦菜地。还买了几只小鸡仔让我喂。阿娘在地里撒了小青菜,说小青菜苗长起来就可以喂我的小鸡了。我就天天守着那小块地,眼看着小青苗长起来了,有一天隔壁家的邻居跑到悄悄跑到我家,来偷我的小青菜。被我看到,拿着扫帚追了他好几条街。后来别人就说我太野蛮了,给我取了个诨名,叫蛮蛮。爹娘跟着也叫顺口了,不再叫我猫儿狗儿,我也有了自己的名字。”
关于在家的记忆,她迷迷糊糊只有这么一点。连父亲母亲长什么样子她都忘了,却还记得自己名字的来由。
哪怕这个名字并不讨喜,但她还是格外开心,因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独属于她的——名字。
景仲一抬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果然抹了一脸水泽。画溪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脸:“我都快忘了我本来的名字啦。”
景仲伸出手臂,把人往怀里一捞,画溪就靠在他的肩膀上了。
景仲视线落在她下巴的伤口上,原来这也是个可怜人啊。
“忘了就忘了呗,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名字。”
画溪反驳:“怎么可以忘呢?要是连名字都忘了,那我小时候的记忆就什么都不剩了。”
景仲笑得不羁:“不开心的事情记它干什么?”
画溪仍旧不认同:“开心和不开心,都是自己的经历,做个有过往的人多好啊。”
景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他不认同画溪的看法,画溪也不认同他的想法,随她去吧。他又问:“你识文断字吗?”
画溪点了点头:“小的时候公主习文断字,我在身边伺候,学了不少呢。”
“哦,你刚才说孤只会拳脚功夫,是个莽夫。那你识了字,念了诗书,又有什么用?”景仲问。
画溪一下子被他噎住。
她脸蛋儿都憋红了:“总会有用的,就算现在没用,以后也会有用的。况且,克寒现在年纪小,正是要和别的孩子一块儿玩的时候,你生生不让他同别的孩子接触,久而久之,他的性格会越来越孤僻。”
“只有弱鸡才成群结队,猛兽都是独来独往。”景仲道。
画溪摇了摇头,说:“王上,你远行过吗?没有伴的路可以走得很快,但走不了很远。不是吗?”
景仲久久没有回答。
隔了良久,画溪才缓缓伸出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推了下:“王上,给克寒一个机会,让他可以去结交自己的朋友,好不好?”
景仲未置可否,只说:“随你,学问上的事情孤不操心。只是不能耽误他练武的时间,骑射拳脚要是落下来了,孤找你算账。”
“好。”听他松了口,画溪眉眼都笑得弯了起来。
*
次日画溪比景仲还要起来得晚,她起来时景仲已经不在床上,换下寝衣,她披了斗篷去找乌云珠。
让乌云珠去给景克寒物色合适的先生,乌云珠得知这个消息,十分诧异。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能改变王上的想法。
尤其是关于小世子的。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人叫起来,该送学堂送学堂,该请先生请先生。”画溪道:“只不过有一点,有件事情你一定要盯好了,他的功夫可不能落下,我是在王上面前保证过的,他功夫落下王上是要找我算账的。”
“是!是!”乌云珠十分激动,向画溪福了福身,就提起裙摆朝屋子里飞奔。
从景克寒住的地方往回走,路上的积雪融化了些许。
柔丹的冬天很长,从每年十月中旬到次年三月都是漫长的冬季。这段时间好不容易不下雪了,天气稍有回暖,雪化了小半,地上还有些湿滑。
画溪心里欢快,走得步子都轻快一些。
“公主,你慢点。”桃青惴惴地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搀着她:“你要说摔着了,回头王上指不定把我脖子拧了呢。”
画溪侧过脸,对上桃青狡黠的笑意。她脸颊微微一红,睨了她一眼,去掐她的胳膊:“小妮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桃青笑吟吟地蹭到她旁边,敛了笑容,肃声问:“妙月姐姐跟我说了,她过得很难。她还说你们要是长长久久地做这个王后,日子也会过得很难。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画溪不料她这么问,脸都白了两分,下意识去捂她的嘴,压低声音:“小心别被别人听见。”
桃青握着她的手,说:“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我只想说,这儿的确不是咱们该待的地方。你暂时还居着王后之位,明罗就敢对你动手,把你的脸划上这么长一条口子……你不知道我心疼了多久。我听说王上打算和都统的公主华笙联姻,那华笙是都统酋长多罗最小的女儿。老来得女,娇惯得不在话下,脾气不是你能吃得下的。一个明罗就敢公然对你动手,若王上娶了华笙,她又哪儿容得下你?”
画溪心中一沉,这些事情,她也想过了。
只不过如今困在这个地方,四周都是景仲的侍卫。昨日他又明明白白说了,除非把她剥了皮做成灯笼,否则她别想离开柔丹王宫。
显然,给她个另外的身份,放她出宫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而自己偷偷离开,先不说王宫的宫人侍卫,那只离得多远都能寻到她的鹰隼阿奴就足以令她头疼不已。
逃跑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仔细想过,才知其艰难之处。
“我打听清楚了,每年三月份,王上会去往信城一趟。到时候你不与他同行,恰好三月又是先王忌辰,到时候你以祭拜先王的名义去往地陵。出了王宫,咱们再谋法子。”桃青缓缓道:“就算王上要与都统联姻,也不会赶在三月之前把人接进国都。咱们必须得赶在她来之前逃出去。”
画溪心中一沉,忽觉愧疚不已。桃青在柔丹王宫,虽不能说日子过得有多风光,但比起在大邯皇宫,可谓是天壤之别。她为了自己打算,竟能舍下眼前唾手可得的一切。而她自己每日浑浑噩噩,全然没想过前面的出路要如何。
“好,我回去想想。”画溪握着她的手,回答道。
桃青点头:“你当心,千万不要让王上察觉你的意思,否则,到时候就难了。”
画溪小声回答:“我明白。”
*
“风荷,看到了吗?”在离画溪不远的一道小门外,风荷和红蕊端着洗好的衣裳正往寝殿走去,远远看到桃青和画溪走过去的身影,小声议论着。
“她现在可真威风啊,王上为了她,竟然把明罗都送去都统了。”红蕊看着画溪窈窕远去的背影,不无艳羡地说。
风荷轻嗤了声:“不过就是仗着脸皮子好看,以色侍人罢了,有什么稀奇的。”
红蕊亦附和:“照我说,风荷你比画溪生得可好看多了,只是时运不佳,以前在大邯就一直被她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