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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景仲庇护一日,她日子便好过一日;若景仲不佑她了; 那……
她不敢深想。
她手支在下巴上,揉了揉眼睛,还没回过神,就听到身后的景仲开口:“被自己丑懵了。”
画溪转过头,见景仲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双手抄着靠在门口,神色松散。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画溪心里“咯噔”一声,对上他戏谑的目光,温柔乖巧地咧起嘴角,笑了下:“王上,我觉得脸上有疤,看上去也挺特别的。你觉得呢?”
景仲收回视线,听她一本正经地胡扯,未置可否,走上前,食指曲着从她的脖子滑到下颌,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目光缓缓升起,和自己平视。
注视着她清澈明亮的眸子,景仲第一次没有泼她冷水,而是顺着她的话,“咦”了一声,阴阳怪气地接了句:“是丑得挺可爱的。”
画溪悄悄松了一口气。
“王后。”乌云珠在外扣门:“甄皇后听说你受伤,过来探望你,人已经到了殿外了。”
画溪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景仲。
景仲松手,走向内殿,再出来时手中拿了几册公文,又快步离去了。
画溪觉得今天的景仲怪怪的,可到底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妙月姐姐来看她,她也顾不上景仲怪不怪了,忙让人把她请进来。
甄珠一进屋,握住画溪的手,第一句便是:“早上一起来就听说你受伤了。”
目光落到她的下颌,狭长的伤口触目惊心,她眼中泛起了泪花:“怎么伤得这么重?得有多疼。”
画溪浅浅笑着,拉起她坐在贵妃榻上:“昨天夜里时间太晚,就没打扰你。原本想上午再去告知你,没想到姐姐这么快已经知道了。”
甄珠继续说:“听说是往我粥里下百合粉的人做的?”
画溪眼睛轻轻垂着,淡淡“嗯”了声:“是明家人,柔丹最大的望门士族。她对王上一直怀有爱意,很早以前就对我怀恨在心。这回姐姐也是受我连累,才险些受她的害。王上为了安抚国君,重惩了她,要打发她回雾川。她为了发泄心中不满,才对我下手。”
甄珠摇摇头,叹息:“我一直以为我日子已经够难了,没想到你比我更加不易。我宫里那些老妪妇人对我纵是不满,l。k。d。j最多也就夹枪带棒冷言嘲讽几句,还不敢上刀上剑的。今日她敢拿刀子划你的脸,岂知明日她不敢用匕首捅你的心窝?”
画溪没敢说,当时明罗的柳叶刃就是朝她脖子去的。只不过剑锋走偏了,划到了脸上。
“她……应该不会吧?”画溪轻声说:“王上已经派人把他送去都统了。”
她手指绞着帕子,心里也很担忧。
“景仲是最近五十年,列国最为英武的君王,他以一臂之力把柔丹从大邯属国变成现在在列国间有一席之地的国,痴迷于她的女子岂止一个区区明氏女?”甄珠一提到这些,就心怀忧虑:“本国的名门贵女,他国的公主臣女,在前头等着他的有不计其数的珍珠美玉。别说一个划你脖子一刀,哪怕她们一人吐你一口唾沫,都足以淹死人。”
在赵夏典身边这么多年,她又哪里见少了这种人这种事。
起初两年,那些狂蜂浪蝶甚至敢当面跟她叫嚣,她经常气得头疼。时间一久,她倒习惯了。左不过这些人闹得再厉害,于赵夏典而言,心里眼里都只有她罢了。
久而久之,看她们闹,倒也生出小小的乐趣。
受欺的心,总也得了些许安慰。
“我又何尝不知道呢?”画溪细声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景仲王后的位子本身就是一种罪过,我德不配位,也活该受灾殃。”
“都是爹生娘养的,咱们又凭什么活该受这种罪?”甄珠眼眶都湿了,顿了顿,又问她:“景仲待你怎么样?”
画溪仔细想了想,景仲对她虽然算不上有多巴心巴肺的好,比不过赵夏典对甄珠情深义重,但终究还是不错的,时常维护她。除此之外,也不见什么特别的。
“我也说不上来,他经常吓唬我,又经常维护我。”画溪手指紧紧捏着:“应该还算不错的吧。毕竟当初我是代公主出嫁,他知道实情后也并未对我做什么,反而将我留在身边。”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了件事。”甄珠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我听国君说的。柔丹本来是大邯的属国,近些年发展得越来越好,大有剑指中原之势,景仲积极与列国结交,更是让列国君王坐立难安。结交吧,怕大邯皇帝不满;不结吧,又担心惹恼景仲。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听说景仲拖了大半年,终于决定同大邯议和,他什么也不要,只要大邯嫁一公主到柔丹。”
其言不言而喻,景仲之所以待画溪尚算不错,是因为他暂时需要一名大邯公主作为王后,图腾一样象征大邯和柔丹表面的和平。让列国可以纷纷与柔丹建交互贸往来。
画溪轻轻吸了一口气,她到这番田地,甄珠还愿剖开心迹,同她商议这些。不是在宫里多年的情分,今日她也不必来了。她感激地握了握甄珠的手:“姐姐,你的话我都明白了。”
甄珠反握住她的手,拍了拍:“画溪,那你一定要多为自己做打算。今日你对景仲有用,他礼让你几分。到他大业得展,还不知会置你于何处。咱们本是原野的草,不该生在深宫这处肥沃的土壤,滋补过了,反倒生了灾殃。能走,就走出去吧。”
走?
画溪陡然抬眼,望向甄珠。
甄珠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我能力有限,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说一声,我定竭力。”
画溪眼眶红红的,倾身抱了她一下。
甄珠比她们这帮孩子大六七岁,以往在皇宫的时候就温柔恬静,心底又善良。画溪和桃青没少受她的呵护,时至如今,她自己尚且身处水深火热,还对自己的事情如此热心。
*
送走甄珠,画溪到书房去找景仲。
她听说早上虞碌过来了,她担心甄珠耽搁了时间,错过虞碌来向她请诊。
到了书房,只有温青守在外面,走进去,景仲正支着下巴,翻看摊在案上的厚厚一摞地图,眉头淡淡拧着。
画溪一步步朝书桌走去,立在旁边,把手中的参茶放下,毕恭毕敬地说:“王上,处理公务累了,歇口气喝点茶吧。”
景仲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沉着嗓子说:“甄皇后舍得走了?”
画溪一怔,越品越觉得他这话不对味儿,试探性地说:“她担心我害怕,所以留下来跟我多说了会儿话。王上若是不喜,下回我少同她说会儿话就是了。”
景仲这才撩起眼皮子去看她,漆黑的眸子里带着丝嘲弄:“这样岂不是显得孤很没有气量?”
画溪脸色一下子慌张起来,摆摆手道:“不是……是我……”
景仲的目光落在她翕动的唇瓣上,去拉她。画溪听到廊外响起脚步声,下意识一挣脱,推了一把,景仲脚步一虚,跌坐到了地上。
画溪吓得面容苍白如纸,立马矮下身子去扶他。
景仲勾了勾唇,故意扯了她一下,人就顺势落进怀里,他掐着她不堪一握的腰:“没错,孤就是没什么气量。”
幽幽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王上!”温青一只脚刚踏进殿里,就看到地上活色生香的一幕,脸色陡然一红,笔直僵硬地退了出去。
画溪羞得满脸通红,忙站起来,整了整衣衫,扶着景仲站起,把他的衣衫拍了拍整理了下。
心口突突跳了不停,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她深深吸了口气,才问:“王上,我听说虞碌大夫今日来了。”
景仲坐回椅子上,正襟危坐,“嗯”了声。
画溪垂下眼睛,抿了抿唇,问:“那他现在人呢?”
“走了。”
“走了?”画溪心里委屈,又有几分恼意。昨日他才答应了自己要给自己看伤的,转过头就记不得了。
“他什么时候又来?”顿了顿,她还是把话挑明了:“王上昨日还说让他今天来给我看伤。”
景仲抬头,发现刚才扯着她一掉,她腰带歪了。他抬手,扯着她柔软的腰带,往旁边挪了挪,让两边的绦带对齐。他动作斯文,常年握剑的手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带,一边说:“不治了。”
画溪懵懵的,有些不敢置信,怔怔地在他旁边坐下,纤纤素指压着他正在整理衣服的双手,挡住他接下来的动作,不让他再扯腰带。
“真的不治了吗?”画溪声音低了下去,仔细一听,还带着些许哽咽。
景仲捏起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她泪水涟涟,在眼眶里打转。明亮清澈的眸子被泪水一浸,比天上的星子还有清亮。
“不治了不好吗?”景仲眉头皱了下。
她眼眶里的泪珠子缓缓聚在一起,凝在睫毛上,亮晶晶的。不小心坠了一颗,落在他的手背。
“我还不想被王上做成灯笼。”画溪含泪望着他,温顺而又乖巧,眼梢一低,还有几分欲说难说的风情。
景仲闻言放声大笑。
画溪被他笑得乌云雾里,乌溜溜湿漉漉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充满疑惑看着他。
“不把你做成人皮灯笼。”景仲说。
画溪仰头望着景仲,讷讷道:“王上不会是要把我赶走吗?”
“也不赶走。”
“王上……不是喜欢美人吗?我脸上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景仲弯下腰,拍了拍她的额头,说:“孤的身边,没有不好看的东西。”
画溪错愕地看向他。
景仲喊道:“温青进来。”
片刻之后,温青红着脸走了进来,不敢抬头看景仲:“王上!”
景仲问:“绿头王八好看吗?”
温青一头雾水,反应了片刻,懵懵的摇头道:“不好看。”
景仲点了点头,又指着书桌旁边鱼缸里的乌龟问道:“阿毛好看吗?”
温青明白过来,态度端正恭敬:“回王上,阿毛是世上最英武俊俏的王八。”
景仲很满意,挥挥手示意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