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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溪听着这话,莫名觉着有些不对劲。偏偏骆葭瑜眼睛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杂污,看上去真诚坦荡,不似有什么言外之意。
当初若非骆葭瑜,她就算有十条命也活不到现在。
画溪垂下眼睛,用指腹若有似无地压了压面颊上的轻纱,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怪你们?”
宴会厅里风起云涌,几乎都围绕着景仲,还有些别有用心的眼神都落在画溪身上。
景仲自打进来,就没有正眼看过画溪。一时间,议论纷纷。
“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和骆葭瑜、柏之珩看上去倒是相熟的?”
“他们说是李氏女?不过我瞧着倒不像,李氏女在南,骆葭瑜在北,两人并不相识啊。”
“不过景仲一向是个不近女色的,后宫堪堪就一位王后,也不曾有什么风流韵事传出来,能得他青睐,得美成什么样子?”
“美不美的倒不一定,但绝对是有些本事的,才能把景仲这样的人间修罗收入囊中。”
“我看倒是挺吓人的,就景仲那冷冰冰的模样,能在他身边服侍,还不得被他给活活冷死。”那女子压低了声音:“就公主府那个画溪,以前你见过的,长得可不是倾国倾城,还不是死于非命。”
“死于非命?我听说她不是病死的吗?”
正说话间,龙洢云拿起桌上的酒盏,起身朝骆葭瑜和画溪走去。
龙洢云走到画溪的面前,面带微笑着说:“姑娘远道而来,本宫今日见了实在欢喜,听闻姑娘从战乱区而来,定是有福气之人,本宫贺你大难不死,也顺便沾沾你的福气。”
画溪还未开口,柏之珩先站了起来。龙洢云瞥了他一眼,愣了下。
骆葭瑜接过龙洢云的杯盏,道:“蛮蛮不胜酒力,我替她喝了这杯吧。”
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夺了她掌中的酒杯。
众人惊诧地看过去,竟是景仲。
“长进了,一刻不盯着你,就敢喝酒了?”景仲嫌弃地敲了敲她的额头。
☆、第 96 章
“公主的贺酒; 我岂能不喝呢?”画溪嗔笑着朝景仲笑了下。
她一开口,龙洢云就瞪大了眼睛。她终于知道,这个人身上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画溪服侍了她十年,她们是世上彼此最熟悉的人。
可是……可是画溪不是前年就死了吗?柔丹那边说她得了重病死了; 她怎么可能又回到大邯; 还换了个身份?
龙洢云瞪大了眼睛。
画溪轻笑; 温声开口,对龙洢云道:“多谢公主的好意; 不过公主原本就是有福之人; 不必沾我微末的福气。”
她双手绕到脑后,将面纱解了下来。随着面纱缓缓落下,露出她小巧的脸来。
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宴会厅一时静悄悄的; 一点声音都没有。
龙洢云怔怔地望着画溪的脸; 她脸颊上的红斑被绘成了花样; 娇艳欲滴。
“你……怎么是你?”龙洢云大惊失色。
以前她在天,她在地,时光的手一推; 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宫娥竟站在她面前; 腰背挺直而立; 脸上挂着得体的嫣然浅笑,眸色澄澈清亮,身上多了骄傲凤华。竟让她生出诡异的卑微之感。
画溪星眸璀璨,朝她浅笑了下,接过那盏茶,一饮而尽。
她挽着景仲的臂,回到他的座位上。
“李蛮蛮;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落座后,景仲意味深长地往柏之珩那边望了眼,慢悠悠地问她。
“没说什么。”画溪闻言软语,软绵绵的,注意到景仲的目光,她又老实交代:“是阿瑜,说我们许久没见面,等宫宴后,找个时间再聚聚。”
“哦。”景仲拖着长长的尾音,问:“是有你们,还是也有别的人?”
不言而喻,这个别的人除了柏之珩还能有谁?
画溪知道景仲一旦碰上跟柏之珩有关的事情就会阴阳怪气,早就见怪不怪了。她将头轻轻靠在景仲肩头,揉了揉太阳穴:“和谁有什么关系?总归我们成了亲,是夫妻。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总不会和别人聚聚就没了分寸,对吧?”
说着,岔开话题:“我头有些晕,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
她的回答让景仲很满意,他伸手去端茶水,旁边随侍的小宫娥忙去帮他添茶,他淡淡瞥了一眼,小宫娥触到电门似的放下茶盏。景仲给她倒了一杯茶,凑到她唇边:“不会喝,学别人喝酒做什么?”
画溪就着他的手饮下那杯凉水,浮上来的火气堪堪压下些许,她极力朝景仲挤出一许笑意:“别人的酒或可不喝,公主的酒不得不喝。”
她向景仲弯了下唇角:“若无她,便无今日的你我。”
景仲支着下巴,打量着龙洢云。这样的宴会没意思透了,他无聊透顶,画溪的话终于让他眼中多了几分兴致。
“她就是你的公主?”景仲皱了下眉头,半垂着眼,瞥着画溪。
画溪眸光顿了顿,伸手去拿桌上摆着的一碟桃酥。手刚伸过去,长长的袖子拖得很不方便,就又缩回了手。过去的事情她早就不放心上了,对龙洢云的恩,在她被送上马车的那一刻就偿清了,因她而生的怨,在和景仲成亲的那天就烟消云散了。如今和故主重逢,她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堪。
甚至有一种松了口气的轻松感。
终于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划清界限。
“是啊。她就是公主。”
景仲将她细小的动作收入眼中,亲手拿起一块桃酥凑到她唇边,道:“虽然你爱说谎,但至少有一件事你没骗我。”
画溪瘪瘪嘴,无语地瞥向景仲:“什么事?”
景仲俯至她耳畔,启齿道:“你果真比她美。”
记忆一下子就被拉回到当年初到柔丹的那个晚上。
她诚惶诚恐地服侍她的君主,他的夫。
而他高高在上,用不近人情的冷酷话语威吓着她。
那时他是九天之上高悬的月,她是凡尘泥淖里打滚的雁。
是他屈尊降贵,走下苍穹,将她从泥淖中拉起来,梳净她的羽翼,让她得以翱翔。
她相信自己,终有一日能与他比肩。
她笑着弯起唇角:“我不是最美的,只因我是你的妻,你才觉得我美。”
她知道,这个男人眼中,他的东西是最好的,他的人是最美的。
他的眼睛只随他的心走。
喂她吃完一块桃酥,他又另取了一块轻轻蹭了下她的唇,道:“李蛮蛮,你的嘴巴抹了蜜?”
画溪悄悄抿唇笑了下,轻轻咬了口桃酥,吃多了有些腻,她皱了皱眉,慢慢嚼着。
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来,瞧见这一幕几乎都目瞪口呆了。不是说景仲是杀戮成性的暴君吗?怎会亲自给他身边的女子喂食?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龙洢云已经吓得无法开口,一个已死之人,死而复生,还留在景仲身边。
画溪……她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她现在又是什么身份?
龙洢云不敢再想了,只觉得脑子里懵懵的,乱成一团。
景仲觉得索然无味,问画溪:“什么时候回去?”
“你若走,有谁敢拦你?”画溪声音柔柔的。
“你啊。”景仲道:“你目中无人,对我胡作非为。”
画溪望向景仲,说:“走吧,我们现在就回去。”
大邯皇帝的侍者跑来询问怎么回事。景仲道:“王后乏了,要回去休息。”
他拉着他的王后,目中无人地往殿外走去。
留下满室错愕的人。
画溪一身素衣浅淡,裙尾轻轻飘起,擦过景仲玄色的衣角。远远望去,恍如一双璧人。
满厅的人听到景仲的话错愕不已。
那个女子竟然是他新立的王后!
外头飘起了雪,大雪落满天地,一阵白雾茫茫。他们看到两人走到檐下,景仲撑开伞,覆在他的王后头顶上,为她遮挡开风雨。
众人都吸了一口冷气,看着景仲朝身边娇小的女子伸出手,她将手递到他掌中,提起裙摆,随着他的步伐渐渐远去。
那一刻,龙洢云天灵盖仿佛被巨雷击中了一般。
她还在错愕之中,温青等一众柔丹汉子手捧酒壶来到她面前,嘿然笑道:“这位就是大邯公主?”
龙洢云吓了一跳。
柔丹人高大,三四个人围在她桌前,就像一堵高高的墙,身影黑压压地压了下来,将她笼罩在一片阴翳之中。
她眼皮子都在乱颤。
“你……们?”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有何贵干?”
温青嘿然一笑:“我家王上听说公主海量,让俺们几个来陪公主喝几杯。”
柔丹人嗜酒如命,跟他们喝酒,是不要命了吗?龙洢云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向身旁的萧若庭求救。
萧若庭是她的新婚夫婿,两人才成婚一年多。她仗着公主身份,平常在府上吆五喝六,对萧若庭也常冷眼相加。
昨儿她刚绞死了他的一个“红颜知己”。
此时萧若庭只当自己喝醉了,趴到桌子上,一动不动。
“本宫、本宫不胜酒力,不若本宫另找几个人陪几位将军豪饮。”龙洢云道。
温青脸色一变,将酒杯重重摔在她面前:“公主刚才不是还要沾我们王后的福气?怎么?我们王后的福气能沾,俺们兄弟的面子你就不给?”
龙洢云快吓哭了,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跟她说过话。
她泪眼汪汪地看向高位上的老皇帝。
皇帝刚在景仲那里得了好处,他又知道柔丹人在战场上是如何凶猛,此时也不愿得罪温青兄弟几人,只安抚龙洢云道:“几位将军难得有兴致,皇儿,不可无礼。”
龙洢云绝望地接过酒杯。
酒都是柔丹的烈酒,一口入喉,仿佛烈火在灼烧嗓子。
呛得她眼泪鼻涕直流。
温青大笑道:“公主好酒量,兄弟们,来,给公主满上。”
龙洢云涕泗横流,直摇着头拒绝。
温青几人却不管,王上走的时候吩咐过他们,一定得把这位公主“伺候”好了。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