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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良宸很快领会到她口出此言的意思:“可行是可行,但安化王府当中谁参与主事还未确定的话……”
“没确定么?”何菁打断他,“如今我们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无论他看起来再如何不像,咱们都已能大体确认,王府当中的主谋非他莫属!你说谋反这种事,还有他并不情愿、被人胁迫的可能么?一旦事败就是灭门之祸,别人还能拿什么胁迫他?所以说,不论是出于何样心理,他都是自愿为之!既是他自己有心送死,还是拖着全家人一块儿去送死,我们还需劳心费力去救他?他是想造反!就算咱们真有心救,又哪来本事救得了?”
没想到得知这一件事便让她对二哥的印象有了偌大变化,邵良宸有些心绪复杂:“菁菁,他杀安夫人,毕竟是为救我……”
何菁蹙着眉摇摇头:“他有心救护你,我当然感激。可是,一个会以杀害无辜弱女子为手段来救护于你的人,你会感激他么?你敢感激他么?我现在只觉得,他这人阴森森的,可怕得很。”
邵良宸对此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不论朱台涟救他是为何菁还是为他本人,他身为被救护的对象,都不好对朱台涟多有微词,但对朱台涟的这副手段,他也一样无法认同。想要救护他,当时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公开喊出来他不是安惟学不也行么?干什么非要去杀一个无辜女人?
朱台涟的这个作为,真是除了“阴森可怕”之外,他也想不出能有其它什么评价。
邵良宸叹道:“也罢,确实如你所言,现今所得的讯息回京复命已然大体可以。只是接风宴都才刚过去没多久,咱们立即告辞未免显得太过刻意,过上几天再说吧。”
何菁没再说什么,把二哥说成这样,抹杀掉前阵子得来的所有兄妹情谊,她心里也很不好过,可对邵良宸,她只能这么说。
早在前阵听了邵良宸转述来的各样讯息,她心里其实也已经有了结论,不管究竟原因为何,安化王府里通外人、意欲谋反的人,只能是二哥朱台涟。她不想接受这个结论,抱着一线希望想去落实,真的如她自己所言,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二哥为了保护她爱人而杀了安夫人,她对这行径不能认同,但也不是完全不可理解,真要论及心里的感触,恐怕还是感激稍稍多过了怨责。何菁只是想要借此机会给自己强加上一个理由,说服自己放弃二哥。
是时候恢复理智了,现今毕竟是身处险境,多留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经历了那晚等待邵良宸去救安夫人时的心理折磨后,她对他的安危前所未有地重视。为了一个自愿造反的人,她不想让他来替自己背负这个风险。他们夫妻两个没那么大的本事力挽狂澜,对那位二哥,再舍不得,也得舍。
毕竟细论起来,她并不欠二哥什么。
邵良宸坚持需要等一阵再去向家人提出回京,顾虑到接风宴刚过不久其实是个次要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孙景文。他们要走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偷着走,总要正经告辞的,那样就无法回避孙景文这个麻烦,到时孙景文一看他们没给银子就要走了,还不狗急跳墙?
所以,那位给了三日之限的大姐夫才是眼下当务之急要对付的。
次日,邵良宸便以回请为名,叫下人传话去请了钱宁。为表诚意,他特意叫钱宁来挑地方,没想到这一次钱宁竟然根本没把见面地点选在酒楼……
“老弟你还真是头一回呀,尊夫人不会怪我吧?”钱宁殷勤地为他斟了酒。
“嗯,好在是大白天的,应该不会……”邵良宸紧紧留意着身旁上菜的女子,看她扭腰摆胯,好像随时准备偎到他怀里来似的,他的精神全都用来提防了,几乎随时准备撤身躲避,嘴上回答得都心不在焉。
这倚翠楼就是安化城中唯一一座上档次的青楼,常做往来客商的生意,倒也红火。钱宁叫了个套间,他们二人在里间对坐饮酒,两个歌姬隔着落地罩在外间一个弹琵琶一个弹筝唱着曲儿,他俩但凡不去高声喧哗,说话就不怕被人听去。
邵良宸确是头一遭进入红灯区,原先可想不到,这地界就连上酒送菜的女人都穿得袒胸露臂,妖妖娆娆。邵良宸打一进门起便全身紧绷着,就好像这地界不光是人,连物件上都处处沾着hiv病毒似的。若非与钱宁还不是十分熟络,须得顾及对方颜面,他定是打死也不会进来的。
钱宁见了他这拿妓。女当妖孽看的架势,拿筷子指着他直笑。
待得酒菜上齐,余人退去,邵良宸便趁着弹唱之声掩盖,将孙景文敲诈一事对钱宁说了。钱宁听后亦是啼笑皆非:“他疑心到你是朝廷派来的探子,竟还敢来敲诈你?这人当真是想银子想疯了。”
邵良宸蹙眉道:“他这人贪财好色,却也并非一个好应对的角色。你不晓得,我这些日在这边多次打探,王府之中无论是主子还是奴婢,都对他印象极好,说他老实木讷,斯文有礼,什么贪财好色,根本没一人看得出来。他做了安化王府仪宾五年,还能隐藏若斯,也是不简单了。”
钱宁歪着唇角冷笑:“那又如何?若是杨英那样的人物威胁到咱们也就罢了,他这么个小脚色还不好处置?大不了哪天夜里潜入他家里,悄木声地将他一刀宰了,这事儿你不便做,交给我就是。唉,可惜了,昨晚我已将那瓶神药送他了,若是早知有你这回事,在那药里做点手脚不就好了?若只在其中一丸下了毒,不定哪日才被他吃到嘴里,到时他死了也没人知道是死在谁手里。”
邵良宸一听忙问:“你已然给他了?他反应如何?”
钱宁略带神秘地欠了欠身,笑道:“他面上仅是客套致谢,但我看得出他是喜欢得很。看那意思,怕是一回去,他立刻便会吃个试试。”
以钱宁的精明老练,既这么说邵良宸便不怀疑,他忍不住问道:“你能否对我具体说说,究竟是见他做过些什么,才知晓他是个天阉的色鬼?”
两人到此时已比那日接风宴上相见时又多熟络了许多,邵良宸料着当时钱宁不便说的隐情眼下或许可以说了。以他这阵子从王府打听来的孙景文品行来看,真难想象那会是个色鬼,还是很想听听具体的证据。
钱宁夸张地挑起眉摇摇头:“也不是不能说,就是……唉,当真是说出来污了我的嘴,也脏了你的耳。这样,反正现下也正需想法儿对付他,你想不想今晚随我去他府上夜探一番?昨日去送他药时正巧听说他新买了个丫头,说不定今晚去了,你便能亲眼见证。”
听这意思怎好像捉奸似的?真买个丫头来收房也不算什么恶行啊。邵良宸反正也有意多探探孙景文的底,就没再多问,点头道:“好,我随你去就是。”
正事大体说完,钱宁斜眼瞟着那边唱曲的歌妓听了一阵,忽笑道:“那弹琵琶的小妹子名叫翠缕,怕是看上了你,巴不得你今晚能点了她的名儿,宿在这儿呢。”
邵良宸不说话时便只顾喝酒吃菜,早将那边弹唱的人忘了个干净,闻听此言才朝那边望了望:“怎么?她怎样了?”
那个弹琵琶的小妞儿才十四五岁的年纪,确实唇角含笑、眉目传情,见他望过来就更加夸张地扭捏作态,看得邵良宸直起鸡皮疙瘩:青楼女子难道不是个个儿都对人这样儿的?这个也看不出有何特别。
“前日我独自来逛,她还拿乔作态连个笑脸儿都不给,今日居然就这样儿了,还不是冲着你?”钱宁凑近他些,神秘笑道,“你没听见她方才唱的什么?‘奴家相思病未好,哥哥玉杵何处捣。’”
邵良宸差点把酒喷了,忙摆手道:“你喝好没?喝好了咱们就尽快走吧!”以后再跟他出来谈事,可一定得提前问好要去什么地方。
钱宁一时笑不可支。
……
“……你二哥今日真是有事,不得空过来。”
二嫂秋氏轻拍着何菁的手背柔声说着,神色间很有些赧然不安。
何菁可以明显体会得出,自从那天接风宴之后,朱台涟对她比从前冷淡了许多。之前几乎隔三差五便会收到二哥差人送来的吃穿用品,而且每一次她主动上门拜访,但凡朱台涟在家,便都会过来见她,嘘寒问暖一番。可从接风宴那日过后,不但再没收到二哥的什么关怀,她就连二哥的面都没再见过一次,每一回过来探望,朱台涟都会以各种理由搪塞不出。
今日也是相同,她送了新做好的鞋过来,也只得了二嫂一番夸赞,二哥依然不来露面。何菁明知道他在家。
这又是为什么呢?那天为了保她丈夫平安,二哥不惜杀人,足见对她极为关怀;若说是与仇钺那事有关,可二哥事后对待仇钺与始作俑者朱奕岚都十分严酷,可见对孰是孰非看得很分明,按理说就不该会对她有何迁怒。
何菁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其中缘故,难不成二哥是为杀了安夫人心有愧疚?
不管为何,他冷淡些也好,省得自己总觉得欠他一份亲情,对抛下他不管心有愧疚。
何菁之前对朱台涟的心理诸多纠结,前日一朝想通,反如水到渠成,倒是全然看得开了——一个置全家人安危于不顾、有心谋反的人,她还何必费心想去救他?细论起来,她并没欠他多少情分,只凭着这段日子以来的几分关照,哪值得她拿丈夫的性命去冒险营救?
更何况她真想救,人家还不想要她救呢!
“二姑姑,以后您还能常来坐坐么?”大约也是因为父亲太过严厉,朱台涟年方六岁的女儿蕙姐儿,也像其母亲一样,总是一副谨小慎微、唯恐犯错的模样。
何菁明白,蕙姐儿一直都很喜欢她这个新姑姑,只因近日也体会得出父亲似乎不那么欢迎姑姑了,就担心以后姑姑不会来了。
想起将来二嫂与侄女的惨淡下场,何菁难耐心酸,将蕙姐搂过来,温言道:“姑姑自然会常来看蕙姐儿,你何时想姑姑了,也可以来桃园看我啊。只需不去吵到祖父,没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