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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猜,她是被阿海逮住了。
天生神力的阿海提着即熙,在山林间悠哉悠哉地转了一圈才把她丢在授学殿外的橘子树旁——雎安的面前。
只要楼层高度超过三楼,就连栏杆都不会去靠一下的即熙已经完全懵了,站起来的时候险些没再摔一下。
雎安扶住了她,皱眉对阿海道:“你怎么对师母如此无礼……”
站在雎安肩膀上的阿海鸣叫两声,不屑地用喙指指即熙。雎安的话就停了停,然后平静地问道:“我的禁步,是您拿走的?”
即熙下意识反握住雎安扶着她的那只胳膊,一边顺气一边解释道:“我就是……看见它绳子快磨断了,给你换个新绳子,我真的是想换好就给你放回去的。”
她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那块包着禁步的布,放在雎安的手心里。
雎安低眸小心地打开那块布,摩挲着重新穿好线的禁步。他白皙的指尖在白玉上拂过,带动金铃铛的轻响。他似乎轻微地怔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空濛的眼里映出即熙的样子,他说道:“你……”
即熙紧张地举起手发誓,一时忘记他根本看不见她的手势。
“我发誓我没拿走你一块配件啊,你好好数数,跟原来一模一样的。我清清白白。”
雎安沉默着,他的目光落在即熙的脸上,认真得仿佛想看见她现在的模样。他的眼里翻涌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19、师友
阿海又叫了几声,即熙知道它肯定没好话,忐忑地看看它又看看雎安。
雎安却淡淡笑起来,仿佛那些莫名而起的情绪转瞬即逝。他从那棵树上摘下一个橘子,转身对即熙说道:“谢谢你。”
即熙接过橘子,心里放松了不少,笑道:“别客气别客气……哇这个橘子好好吃啊。”
她边说着就边吃上了,雎安问道:“不酸吗?”
“一点儿也不酸。”
他安静了一瞬间,就微微低头笑起来。他的眼神很空,像是雨后石板上薄薄的一层水,光只能进去很浅的深度就触及到石壁,但是温润,温柔。
雎安把那禁步重新戴在腰间。他一身白衣,配着白玉金铃铛,站在红墙和银杏之间,长发和衣带随风飘拂,铃铛轻响。
即熙看着看着,就忘记吃手里的橘子了。
果然是天人之姿,气质卓然。
即熙看向旁边这棵橘子树,还有不远处的那棵山楂树。这两棵树是同时种下的,现在也都长得这么好,结了无数的果子。
当年她总是学不会控制力量,比武就伤人,画符就被反噬。柏清师兄说她心浮气躁,天天嚷嚷着“静则神藏,躁则消亡”,让她修身养性。她从外面捡了彼时刚刚断奶的冰糖,柏清不同意她把这样的凶兽养在宫里,说狼的凶性会影响她的身心。
但雎安说服了柏清,让即熙来抚养冰糖。不过有一个条件,养冰糖的同时即熙也要种一棵树,从幼苗开始养起,如果她养死了这棵树就得把冰糖送走。
即熙当时心想,养一棵树有什么难的?就大大方方地同意了,她喜欢吃山楂自然要求种山楂树,就在授学殿外这个角落辟了一块地方,专给她种这棵树。她还跟雎安说,让雎安也种一棵,到时候他们比比谁种的好。
雎安笑着同意了,他问她种什么树好,她那时候刚刚学到《橘颂》,觉得那诗文简直就是为雎安写的,便说:“我觉得‘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很配你,不然你种橘子树好了。”
雎安愣了愣,然后轻轻笑起来,说道:“好吧。”
那时候的即熙完全忘了,星卿宫在青州位于淮北,这里根本不适合种橘树,她的要求简直就是一种为难。但是雎安还是答应下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这棵橘树养得很好,居然成功结了甘甜的果子。
他肯定费了很多心思,就为了她这样一个心血来潮,近乎于无理的要求。
她从没想过养一棵树是这么麻烦的事情,它站在那里不动换,刮大风不能躲,虫子咬不能打,长不好了也不会说。每季都要浇水施肥,剪枝捉虫,需要极好的耐心,仔细的观察才能让它好好长大,这棵树第一次结果子的时候,即熙激动地都要哭出来了。
后来在她越来越能游刃有余地控制自己的力量,不再会随便伤人,符咒也不会随便变恶咒的时候,她才慢慢明白雎安的用意。
他不仅想磨炼她的耐心,更想让她知道她遇见的每个生命,在来到她面前之前,都已经经过了漫长不易的岁月。
他想让她学会珍惜。
雎安不像柏清师兄一样,会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但是即熙每次意识到这些道理的时候,这些道理都已经融进了她的骨血。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
年岁虽少,可师长兮。
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年岁虽少,可师长兮。
思薇答应贺忆城留下来之后的第三天夜里,月上中天之时,昭阳堂外突然传来了三声轻微的猫叫。
衣柜悄无声息地被打开,贺忆城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思薇,轻手轻脚地推开被子下地,安静地轻轻推开门走出去。
猫叫再次响起,贺忆城根据猫叫的方向找到了那一处墙角,隔着墙角轻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墙外的人嗤笑一声,答道:“是你大爷。”
“……”
贺忆城揉了揉太阳穴,就看到围墙上出现个人影,那天的江南美女爬上了围墙坐着,晃着腿道:“思薇在院四周设了符,我要是落在墙内的地面上她就会察觉,同样你要是走到墙外的地面上,她也会收到警报。”
于是贺忆城也爬上了围墙,和即熙并肩坐在墙上,一个朝里一个朝外,不下地就没事了。
即熙把一个纸人啪地贴在贺忆城身上,解释道:“隐身用的。”
贺忆城看看纸人,再看看眼前这陌生的美人,感叹道:“还真是你,你没死?你这张脸是怎么回事,师母又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即熙简单解释了她从中箭身亡到现在的这一番奇遇,贺忆城瞪大了眼睛惊讶这世上还有这种事情。
“幸好你没死,思薇她说你的尸体现在在星卿宫,估计要葬在后山里。我想我这要给你烧纸钱还得冒着生命危险潜入星卿宫,太难了。”
贺忆城感慨地上下打量即熙,眼前的姑娘乌发如丝,鹅蛋脸远山眉,鼻梁秀气挺拔,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隐隐透露出锐利之气。
他说道:“你可真是赚大发了,苏寄汐长得比你原来好看得多。你长着这张脸,说粗话怪别扭的。”
即熙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放屁,我哪个身体都是美人。”
他们俩是从小到大的交情,熟到肆无忌惮。两个人嘴都贫得很,常常是正事说不上几句,笑话先说了几箩筐。
贺忆城屈起腿,手肘抵在腿上手撑着下巴,悠悠道:“所以你真的咒杀了星卿宫前宫主吗?”
即熙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我杀他,你给我钱吗?”
“那问命箭为什么认你为凶手?”
“大概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即熙说得含糊,贺忆城却马上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他皱着眉头道:“……如果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死的,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才对。思薇说前宫主的尸体安然如睡着,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这其中有人栽赃给你。”
即熙点点头,淡然自若地说:“是啊。”
她这么淡然,并不是善良大度到被栽赃也不生气,只是这种事情她——见得太多了。
降灾、诅咒这些方式,如果得到了被咒人的生辰八字和贴身物品,就可以杀人于千里之外,基本留不下任何证据,且可以做成任意死法。
比如她诅咒一个人走路摔跤头磕在台阶上磕死了,那也是可以的。人死之后就不能再被验出身负咒语,所以别人很难证明这人死于诅咒。
听起来是很完美的杀人方式,但是它的弊端也恰恰是留不下证据,所以别人栽赃污蔑她也不需要证据,诛心就好。这人一直好端端的,怎么就突发急病死了?一定是被诅咒了!——诸如此类。
于是谁莫名其妙地死了都能赖在她头上,自从她继任悬命楼主之后每年都背数不清的黑锅,她早就能一边磕瓜子一边笑看那些编造的故事了。
她很清楚,她即熙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在世人眼里她只是灾星。
既然是灾星,那自然是邪恶的。
即熙拍了拍贺忆城的肩膀:“栽赃我的人太多了,这位可能得排排队。介于目前我还不知道他针对的是前宫主还是我,而且我也在暗处,我就静观其变吧。”
贺忆城把目光挪到即熙身后昭阳堂的屋顶上,抬抬下巴示意那个方向道:“那思薇怎么办呢?她好像很想知道她父亲是怎么死的。”
那是自然,前宫主大人在思薇心里份量最重,思薇一直非常想要得到他的认可。
即熙看了眼思薇的房间,摇着头说:“她要是知道了前宫主为何亡故,还不如以为是我诅咒的呢。反正她本来就很讨厌我还总说希望我去死,正好如她的愿。”
贺忆城沉默了一下,他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大概有些误会。不过“禾枷即熙”已经不在世上,追究这些可能意义也不大了。
即熙说起悬命楼破的那天,她把能带走的细软都分给了楼里的人,跟他们说她若是无事就有缘相聚,若她有事大家就各奔前程。如今宝库里的财物也都被分给了梁州百姓,她和贺忆城一夜之间一贫如洗。
哦不,她还有苏寄汐的嫁妆,还是星卿宫的师母大人,一贫如洗的就只有贺忆城。
当即熙喜笑颜开地说出这句话时,贺忆城着实想上手掐死她。
贺忆城说思薇答应了让他留下来,他准备易个容在星卿宫待一阵子,再做打算。他问起即熙以后想要一直留在星卿宫里么,即熙连连摇头。
“我现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