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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发脾气,但最终却也只有叹为观止的份; 有气无力地答道:“给我吧……你都把东西弄坏成这样了。”
裴无洙再不要; 怕是男主阁下真得犯执拗。
裴无洙真是服了、更是怕了他们这些人。
七皇子自凌河之内涉水而归,一步一步朝着东宫太子缓缓走来,每走一步; 眼眶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便比之先前更甚一分。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 看遍世间珍宝; ”七皇子紧咬后槽牙,按下心头满腔怒火,一字一顿隐忍道; “或许在您眼里,那不过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黑曜石匕罢了; 但于臣……”
“但它也确实,”东宫太子微微一笑; 柔声截断七皇子道,“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黑曜石匕罢了……你说呢,七弟?”
七皇子胸口蓦然一窒,迎着东宫太子温和中泛着刺骨冰冷的眼神,半晌答不出一个字来。
“看来七弟心中,”东宫太子哂然一笑,叹息道; “对孤似是颇有些隐怨啊。”
周围本就随着先前两人的对话无声地沉默了下来; 如今气氛顿时变得更为诡谲莫测。
宫人们个个敛声屏气,恨不得把自己缩到河床下、地底去。
羽林卫中不乏出身不俗之辈,却是不少都神色微妙了起来; 各色奇异的眼神朝着七皇子投射了过去。
七皇子僵硬得浑身紧绷,咬紧后牙,掀起衣摆,心中含恨,缓缓地跪了下来,沉声道:“臣弟不敢。”
东宫太子付之一笑,没有再理会七皇子了。
裴无洙眉心微蹙,下意识拉了东宫太子的衣角一把,有心想说句什么,却被东宫太子神色平静地制止了。
“孤送你回去吧。”东宫太子按了按裴无洙的肩膀,只简单地如此道。
裴无洙明白,那便是有话路上另说的意思。
正巧裴无洙也同样有事想问他。
六皇子与八皇子便是这时候带着御膳房的宫人们恰恰赶来,见到东宫太子,连忙躬身行礼。
“六弟客气了,”东宫太子摆手叫了六皇子起来,态度温和,口吻随意道,“孤听闻,贤妃似有为六弟选妃之意?”
六皇子今日大费周章地找到裴无洙这里来,其实就是为了能迂回地在东宫太子那里得到这么一句问。
闻得此言,六皇子霎时大喜,感激地瞧了边上的裴无洙一眼,忙垂首恭谨道:“不瞒太子殿下,母妃确有此意,却也不知该如何……”
“孤听闻,越老将军有一女,年方十五,与你年岁相仿,正是匹配,”东宫太子神色怡然道,“六弟以为如何呢?”
——东宫太子竟是想把越启的妹妹嫁给六皇子?
裴无洙听得微微一愣。
别说裴无洙了,六皇子自己都怔住了。
继而便是一阵欣喜若狂。
——越家是板上钉钉的保皇派、东宫党。为大庄金戈铁马镇守东南近百年,是接连三代东宫正统的强力支持者。
东宫太子有意把越氏许给六皇子,自然显示其对六皇子与陆家并无太大隔阂之意……这怎能不叫六皇子闻之心喜。
“臣弟谢太子殿下美意,”六皇子躬身行一大礼,面上一直紧绷着的那股劲彻底松散开了,按捺不住的庆幸道,“越氏佳妇,吾辈求之……必不辜负太子殿下。”
东宫太子微微一笑,摆手走过,示意众人自行离去,不必再跟。
“你把越启的妹妹说给老六,”正事当前,裴无洙早没心思去计较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儿女情长了,只百思不得其解,边走边压低了嗓音质问东宫太子道,“他现在母家有个楚襄侯府,妻族有个虎威军越氏,你真不怕他万一,万一……”
“楚襄侯当年南北换防后,曾在虎威军中轮值过一段时日,”东宫太子轻轻一笑,口吻随意道,“据闻,与越老将军很是发生了些龃龉。”
“更何况,”东宫太子笃定道,“孤相信越启的忠心与能力。”
“就算他们关系不好,不会连成一气。”裴无洙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仍还觉得不是那么个意思,“但,是,越启是忠心,可越家不是只他一个人……哦,对,你还相信他的能力。”
“你相信越启能管得住越家将与虎威军,这也行吧,但,但是,”裴无洙一阵无言以对,但仍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太放心,“万一呢……”
“不会有万一的,”东宫太子微微一笑,神色从容道,“贤妃给六弟选了个好地方,真有了个‘万一’的话,孤也不会太被动。”
“哪儿啊?”裴无洙倒是还没听说过这茬。
“渭南,”东宫太子轻笑一声,微微感慨道,“关中离洛阳,不过两千里……快马加鞭的话,八百里加急,三日就能赶到。”
渭南紧邻豫州府,和裴无洙的雍州、三皇子最后选择的隶属于赣州府的盛泽而言,虽然不算特别近,但相较之下确实是不远了……
裴无洙不由焦虑了起来:“会不会太近了点?”
“是啊,洛阳有什么消息的话,那边动作快一点,都还赶得及,”东宫太子似笑非笑道,“不过同样,这边有什么动静的话,孤对那边动起手来,也不需要太久。”
裴无洙猛然顿足,震惊地抬起眼来,呆呆地在脑海里搜寻了半晌,低低道:“东潼关陈朔……陈朔他竟然也是你的人?”
以陈朔如今在大庄的名气与他那堪称得上是传奇的成名史而言……他竟然也与东宫太子过从甚密、交情匪浅?
不得不说,这确实大大出乎了裴无洙的意料,让她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倒也不算,”东宫太子看四下无人,远处的宫人更是连抬头窥视他们的胆量都没有,言简意赅地与裴无洙低声解释了两句,“孤当年去军中掌兵,与其时已小有名气、但还远没有今日之圣的陈朔曾有过几面之缘……后来陈朔奉旨镇守玉门关,孤带兵去北边剿匪,中间碰上过一回。他欠了孤一个不小的人情。”
“从你口里说出来的‘不小’,”裴无洙怔怔出神道,“那必然是‘很大很大’了。”
东宫太子笑了笑,也不多作解释,只简单道:“至少老六去了渭南,便不会再是任何问题了。”
“你,行吧,”裴无洙喃喃自语道,“三皇兄不可能了,盛泽压根没有当地驻兵,而且他离洛阳也太远了,等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陈朔可信的话,六皇子也不再是任何问题……你,现在还有值得你忧虑的么?”
东宫太子不言不语,只沉默无声地望着裴无洙仓皇茫然的侧脸。
“你刚刚为什么,”裴无洙想了想,缓缓地试图挑破某层窗户纸,幽幽道,“非要跟一把匕首过不去?”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是不是,想杀了他?
这才是裴无洙真正最想过问的两句。
但也实在太难问出口了。
——如果东宫太子从卿俦那里得到了某种点拨,为了万无一失,选择先下手为强灭掉七皇子的话……那裴无洙当日面对宓贵妃给出的两个选择的纠结与犹豫,如今都显得分外可笑了起来。
但这条路已经踏上了,裴无洙现在早已经没了回头重新选的资格……她倒也说不上有什么可觉得后悔的,只是被推着带着往前走时,总还是忍不住会有片刻茫然。
如果东宫太子真的要动手杀了七皇子……裴无洙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为什么非要跟一把匕首过不去?东宫太子想,这确实是个好问题。
大概主要还是因为嫌弃七皇子太蠢了吧……
如果换了是他的话,东宫太子刻薄而冷漠地想:不想叫裴无洙掺合进那时候雍州府的烂摊子里,他可以当场立时想出千百种法子来。
而任其中哪一种,都不会有七皇子当时直接废了裴无洙用剑的手那般恶心。
“你觉得孤是在故意为难他?”东宫太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迢迢,你弄反了,我待他们,一向都是一般的。”
“只是往常顾念你的面子,多不欲与他正面为难而已。”
东宫太子对七皇子并无任何嫉妒或者仇视心理,但他也是实在厌恶透了对方的愚蠢与狂妄。
上辈子裴无洙最后被逼着走到那一地步……虽然并非七皇子本心意愿,但七皇子在某些事情上愚不可及的选择与隐瞒,实在是功不可没。
东宫太子并不反感最后是七皇子当了钦宗皇帝。
但对于钦宗皇帝后来左右为难下的犹豫不决、把所有的事情拖得乱上加乱、最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东宫太子就很有意见了。
他倒还有脸拿了那匕首出来献媚,东宫太子微微冷笑着想道。
“如今看来,”东宫太子好声好气地与裴无洙道,“七弟对孤心中似乎颇有些不满……迢迢,如果他心有反骨,你也不能怨怪孤太过无情。”
“他是你弟弟,”东宫太子抚了抚裴无洙的发顶,说这一句时,神色间多了□□份骤然倒错的微妙感,语调莫名道,“孤知道,他们都是……只要安分守己一些,孤没有非得动手取他们性命的必要。”
“就算如此,”裴无洙觉得很无力,有一种眼睁睁看着事情一步一步往更差更糟的方向滑去却无从挽救的脱力感,只呆呆道,“你可以好好跟他谈一谈,没有必要非得这样。你这样逼他,他不怨恨你才怪……”
“迢迢,你这是养弟弟,还是养儿子?”东宫太子口吻随意,眼神却很冷漠,“他既然如此的不甘不愿,你难道还打算就这么一直捧着哄着他一辈子么?”
“孤听闻,”东宫太子似笑非笑道,“你还向父皇为他请封姑臧……你倒是还真打算把他带着一辈子了。”
“孤真是不太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为何这样大,”东宫太子轻声呢喃道,“你对着孤的时候,尚且知道反复强调‘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什么’……怎么,到了七弟那里,却就又换了个态度想法呢?”
“你既不喜欢那把匕首,”东宫太子直接从裴无洙袖子中夺了先前她收下去的那把黑曜匕出来,手指微微用力,当中折断,信手扔到地上去,微微冷笑道,“为什么非得要忍着自己的脾气收下呢?”
裴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