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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大家做了一百个萝卜糕,让友娣跟她爸去卖,当然,有春晖传授买卖绝学,她又机灵,为了口吃的那是啥好听话都能说出来,效果比春晖出马还好,下午六点半就到家了。
黄柔等不及自行车回来,四点多就动脚出发了。
回到宿舍,趁着天还没黑,她把穿回家的衣服裤子洗了,又把宿舍里里外外好好的打扫一遍,水泥地板拖得干干净净能当镜子照。其他同事从门口路过,都说小黄老师可真勤快,谁做她室友谁幸福。
黄柔本来就爱洁,也不爱跟人计较,尤其俩人住一屋,谁多干点儿谁少干点儿那都是无所谓的。
“黄老师,下头有人找。”卫老师“踏踏”着一双圆头皮鞋,倚在门框上。
黄柔知道她想听啥,认认真真看了眼她的皮鞋,“卫老师这新皮鞋真好看,衬得你脚特别白。”
白是白,可脚胖啊,多余的肉都快从皮鞋框里溢出来了。
“哎哟,我倒是觉着一般般,也就老夏这种大老爷们,不会过日子,偏说这皮鞋衬我,我不要硬拉着我进去……市百货商店呢,一双快顶上咱们一个月工资了!”
为了炫耀,黄柔都锁好门下楼梯了,她还跟着。
楼门口停着几辆自行车,有新有旧,这年代偷一辆自行车三年起步,所以大家都放心,不用锁。
“诶,人呢?”
“这儿。”自行车对面是一株腰粗的桂花树,细细的叶子掩映下,一个高个子男人招了招手。
黄柔眯着眼看过去,他怎么来了?
不是让幺妹告诉他,明天中午一点再来吗?她还打算把明儿下午的课调一调,好好把话说清楚。
顾三看她不过去,索性大长腿一迈,咚咚咚就过来了。“不是有话要说?”
黄柔环顾四周,楼门口进进出出都是同事,她只能叹息一声,“出去说吧。”
她走在前面,男人就慢慢的适应着她的脚步,跟在她右后方……这是遵从的意思。
其实,他真的是个不错的男人,虽然以前是挺刺头的,可自从入伍后那也算改邪归正了,以后又有大好前程。“顾学章同志,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想法,但我明确告诉你,请你不要再给我们送任何东西,也不要再给我们写信。”
男人顿了顿,心里苦涩,嘴里却道:“那你给我写吧。”
黄柔一顿,他还装傻?
这叫啥,死皮不要脸!
黄柔被他癞皮狗似的态度惹毛了,几乎是恼羞成怒的说:“我也不会给你写!永远不会!”
顾三顾三大跨步走到她前面,蹙眉看着她:“那你忘了?”
黄柔以为他又要扯那些他自以为是的“交集”,头疼极了。
“忘了五年前给我写的了吗?”
黄柔一愣,“什么时候?”
“五年前,整整三个月才给我回信。”
黄柔彻底被他说糊涂了,“我五年前给你写过信?”
男人也愣了,顿了顿,她的错愕不是装出来的,某种可能性浮上心头:“莫非不是你?”
黄柔心头一跳,看他言之凿凿的,应该是有“信”这回事,而她确定没写过。所以,是谁冒充她,给他写信?她那时候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莫名其妙给人回信,这不是给他幻想害了他吗?
顾三抬头看天,还没黑透,月亮已经慢慢爬上来了,天边零星挂着几个亮点,微风拂来,空气里都是夏天的气息。
虽然才五月份,夏天已经来了。
就像那年的夏天。
他忽然轻笑一声,原来如此。
他曾恨她为什么那么刻薄,那么狠毒,不止把他骂得猪狗不如仿佛一辈子爬不起来的死鱼烂虾,还说他这样妄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活该一辈子娶不到老婆,活该生孩子没屁眼。
那一个个恶毒的字眼,曾让他躲被窝里默默红过眼。被心爱的女人如此不留情面的辱骂,他觉着自尊受挫,觉着自己活该,活该眼瞎!
可他心里就是放不下,这种既喜欢又总是被伤害的日子,他整整过了五年。心里阴暗时,他也曾幻想过,终有一天,他一定要把她狠狠地压在身下,狠狠地问问她,她这块天鹅肉怎么就让他给吃上了?
然而,现实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第58章
黄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 她走得很快,非常快,快到想把心里那不好的猜测抛诸脑后。
虽然; 她追问“信”的细节时; 顾三作为男人不愿多说一个字; 可她从他失望、释怀的眼神里看到了别的东西。那封信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即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或者打着她的名义的人,也不应该伤害别人。
难怪那天在门口,他恶狠狠地说她忘了。对于那样一个正派、隐忍的男人来说,到底是怎样的伤害能让他气愤成那样?这个写信的人,她无法原谅。
“哟; 黄老师回来啦,刚才那男的谁呀?”卫老师一直扒窗台上看呢,亲眼看着他俩出了厂门。
黄柔平复好神色; “亲戚。”
“啥亲戚啊?长得还挺高; 挺威风的。”跟老夏比起来,那可真是玉树临风啊!
女人嘛; 甭管平时是啥关系,可面对帅哥; 那都是八卦的。
黄柔懒得理她,低着头进了宿舍; “啪”一声把她的八卦隔绝在外。
***
家里的卖糕大业蒸蒸日上,经过刘惠和王二妹的艰难“博弈”,最终崔老太答应让崔建国和崔建党轮流着去,一个去单数,一个去双数。不然老让谁去的话; 生产队很快就会发现人不在,到时候解释起来太难了。
主要是,崔家人也被去年的西瓜事件闹怕了。
虽然生意有好有坏,但平均每天能保持在七块钱左右,也是相当不错了,崔家人现在真是做梦都能笑醒,出去看谁都是笑眯眯乐呵呵的。
“婶子,那天您说的糯米面还要不?”忽然,斜拉里伸出来一只手,把崔老太拽进了小黑路。
“哎呀丽华你干啥,我孙女还在外头呢!”崔老太被她拽得踉踉跄跄。
小地精才不怕黑呢,她跟着奶奶摸进去,顺着小黑路走啊走的,很快进了一扇窄窄的大门。
“对不住婶子,我也是没办法,得罪了。”陈丽华搓搓手,看见白白胖胖的幺妹,也是喜欢得不行,在身上摸半天,摸出个蚕豆来。
“谢谢婶婶。”
幺妹接过蚕豆,正要吃的时候忽然看见上头一个小小的洞洞,顿时来了兴致,眼睛凑洞洞上往里看,“呀,小虫虫!”
本来,这只是孩子童言童语,可陈丽华却臊红了脸,给人东西居然是生虫的,“生虫那扔了吧,婶婶重新给你个好的。”
“不能浪费哒,谢谢婶婶。”其实她吃饱饭,也不大想吃这种胀气的东西,就是拿着玩儿。
崔老太叹口气,“罢了罢了,有啥话你快说。”
陈丽华比黄柔大一岁,也是个寡妇,可惜同人不同命啊。她还没生下一儿半女,男人就死了,按理来说改嫁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她婆家张家不是好相与的,谁要敢上门给她说亲,那能立马化身喷粪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发射的。
她又是老来得女,娘家父母已经七十多了,没个兄弟姊妹帮着出头,这才被困在牛屎沟六年。
张家困她,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看重她的庄稼本事……她能种一手好糯米。
糯米这东西,香糯软乎,谁不爱?光价格那也比饭米贵不少,交粮的时候,一斤糯米抵两斤饭米呢,省出来这一斤不就是口粮了?
所以,张家四分自留地里种的全是糯米,全靠她一个人伺候呢。长年累月的劳作,二十多岁的女人熬得面黄肌瘦,跟三四十似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可她现在的脸色却亮了不少,崔老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崔家天天卖萝卜糕,萝卜倒是不缺,可糯米粉已经快用光了,前几天老太太找几个本分媳妇打听谁家有多余的糯米粉,她愿意花钱买。
正好陈丽华当时在旁边听见,就有点心动。她因为天天种糯米,手里也积攒下一点,摸不着家里的钱,就指着这点“存量”换钱呢。
“只是我这儿只有糯稻谷,没给磨成面,婶子你也知道……”
崔老太点点头,表示理解,但说实话,她挺不想蹚这趟浑水的。张家就是上次带头打砸抢的张大力家,一家子蛮横无礼,在村里没人待见。
可因为他们一家都是不讲道理的,所以虽然大家都厌恶他们,却又不敢撕破脸皮正面刚,表面上都是敬而远之。
崔老太是个讲道理的人,遇上这种人家她确实没办法。
“奶奶,我们买婶婶的糯米叭。”幺妹晃晃她的手。
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这个婶婶挺喜欢她的,她还在婶婶身上感觉到甜甜的橘子味儿!
崔老太舍不得对孙女板脸,但还是得说明自家难处:“奶奶和婶婶说话,你先去那边玩儿。”
“我知道你的难处,可我们也……”话未说完,见陈丽华脸上的光泽没了,几乎是带着哭腔说:“我,我没想为难婶子,我东西藏在山里,他们谁也不知道,不会连累婶子的。”
明明是自个儿种的东西,却连买卖它的权利都没有。
崔老太也不是铁石心肠,不由得联想到自己年轻时候,公公婆婆也不是好相与的。大概,这就是同病相怜吧?
“唉,找机会还是再走一步吧,哪怕是回娘家,也好过这儿。”张家的房子也不少,是以前老太爷手里就盖的,可子孙没出息,除了房子,其他的都给败光了。陈丽华一个人住在大院子旁的小院子,因为张家觉着她寡妇不吉利。
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凭啥受这样的苦?
陈丽华泪眼婆娑,小声道:“婶子我后悔了啊,以前你们劝的时候我死心眼,现在我想开了,可……呜呜……”
小地精嗅了嗅鼻子,婶婶的橘子味更浓啦。
话已至此,崔老太还真狠不下心来不要她的东西,“行吧,你手里有多少糯稻?”
“起码二百斤吧。”她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