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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缓缓,在彼淇侧-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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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关的眼眸像一泓秋水,含了太多伤春悲秋。原来我们,合起来就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夫君。”他费力张嘴,那话沙哑不成声,眼角缓缓留下一行清泪。
  “卿卿,卿卿。”尚输偏偏听得一清二楚,摇着他手笑得悲情,“我在呢。”
  那名男子安安静静不言语,纹丝不动宛如止水,目光柔和,里面倒印憔悴苍老的尚输,那么专注深邃。
  烛火终于灭了,有什么东西也灭了,尚输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成渊。
  “睡觉怎么还睁着眼。”他慌慌张张把怀里的人捂向胸口,只是睡着罢了。
  “卿卿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让我陪你聊天吗?”他晃神,坠入那阴曹地府,不愿清醒。“好,你不说,我说。要是吵着你了,你就起来打我。”
  “你第一次进大山,那是我还很小气,现在也没多大方。你一来就跟功成名就交好了,呵,那两个小叛徒,我看不顺眼,用法术毁了你的小屋子,你们几个在大雨里狼狈不堪,而我痛快至极,你出现以后,我九百年来第一次觉得有威胁,那种无时无刻担心被剥夺什么的危机感太让人绝望了,我赶不走你,又要故作轻松,其实心里可难受了。”
  “知不知道,我跟你第一次下山去过年的时候,我见到了月老,他给我们牵了姻缘线,当时我还气他乱搭线,硬生生被气哭了。那是我第一次哭,还是被气的。但现在我可感激他了,神仙就是神仙!我总有一天要到玉帝面前好好夸他。要说悔恨的,只恨怎么没有早点娶你?”
  “我第二次哭,又是被气的,还是被区区一介人皇氏。正月初七的晚上,在山头顶着大风,第一次说心悦你。那是我第一次动心,更是第一次袒露,心在砰砰直跳,期待不已。你却说我在开你玩笑,你有没有良心?我拿族长夫人之位跟你开玩笑吗?我的心你不要,我碾碎了也不便宜别人。”
  “我喜欢你春风得意的卖弄学识,坐观成败。喜欢你带我去看这繁华人世,众生意乐。喜欢山里种的各种瓜果蔬菜和你做的每样八珍玉食。这些我还没听够,还没看够,还没吃够。只要身边是你在,我不吃不喝,不听不看,甘之如饴。”
  “你投胎啊,就投个好人家,被宠着,被爱着,全天下的好东西你都要有,我把所有给你。这一世,轮我做师父,你对我的好,我加倍还。你说好给我的诺,我可都记住了。你要我做的事,我也不会忘了。好好等我,不许食言。”
  这些话千头万绪,杂乱无章,偏偏他要说,一直说,喋喋不休,聒噪如蝉,说得口干舌燥。
  “你总唬我,待会就会跳下床生龙活虎的对不对?这次不好玩了,我真被你吓着了,你快起来看看我呀!”
  “别睡了,睡得太久了,先醒醒吧,是不是活着太累了,所以才选择长眠?可是你一直不醒的话,就见不到我了。”
  “都还没好好道别,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早说过我懒得给人料理后事的。”
  尚输失魂落魄低吟,声音越来越小,如蚊蚋,费力去听才勉强听到几个音。眼睛红似血月,再也流不出泪,一眨不眨的,干涩无比。嘴里好苦,口水都咽不下去,也没人塞糖子了。喉咙更难受,要不停倒吸冷气才能微微喘气。
  他化回狐形完完整整把尚关圈在中间,纤细的木床承受不来这重量,咯吱咯吱苦苦支撑。被子盖到脖子,太阳变成月亮,星光又在竹隙间漏下,像以往无数个寻常夜晚,睡着了,再醒。冬至就这么过去了,再也不醒。
  那颗心再也不会乱撞。纠缠了数年的红线无声无息就消失不见。苦和悲把屋子填满,麻木到失去了痛楚,无所谓,反正,再也没有能失去的了。
  整座大山都那么空,曾经拥有过的,已经分不清真假了。那些活生生,历历在目的东西一瞬间消失,像记忆犹新的过去,像恍若初见的岁月,像以为生生世世的姻缘线,不知去哪,一如那人。
  很快就过年了,那是个大团圆的日子,这一天里所有家人都会回来,一起拜年,一起吃饭,喜气洋洋的。以前每一次我们迎新春也都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明年就只有我自己了。以后再也没有白驹过隙,只有度日如年。
  你不在的话,生活没什么不一样,所以我也不想待在这个都一样的人间了。我本不爱凡间,更不期待过节,不过有你,顺带都喜欢了。
  “你这么爱笑,再笑一次好不好?”
  “早饭都还没吃呢,你要走那么远的路,饿不饿啊?”
  “是真的不在了吗?尚关?山长?卿卿?”
  “我们的姻缘,怎么就断了呀?”
  天边破晓,山间又泛起迷雾,灯盏又燃尽,他独守一夜。晨鸡鸣鸣,雨过天阴,黑夜将尽是黎明,而黎明后是永恒的黑夜。
  身躯早已没了余温,面色红润,变得肌黄,他就这么一直看着,静坐良久,像扎了根的木桩。
  枝叶上熟透了的椭圆形黄皮,带着细绒毛,包裹白色果肉,藏起翠绿种子,掉进了软烂的土地。
  毫无焦距的空洞突然动了动眼皮,“夫人啊,咱们山里最好的那树枇杷竟是我种的,准确点,是我播种来的。总之,耕田这件事,我可比你有天赋多了。等枇杷成熟的时候,我就挑最大最甜的给你。你睡在树下,我依然坐在枝桠上,再背‘人之初,性本善’给你听。一切我都好好留着,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看到它都会是生意盎然,郁郁葱葱的老样子,但你千万不要来看我,不然我一定大哭大叫像个疯子。”边说边着手为男子梳洗打扮起来,动作那么小心谨慎,兢兢业业,分外轻柔地,好似怕惊了什么绝世国宝。“但你要是回来看我,我的九条大尾巴一定全窜上天上去了。”
  一别两宽,一别两宽。一别,两难宽。
  尚小书终于走到了尚老爷的房间,正中央挂着的是那副“空”,高山巍巍,潺潺流水,竹屋一间,枇杷一颗,画中两人,栩栩如生鲜活如初,落款处盖着尚光的印。
  他静静看着画,也似画中的男子般吹起了笛,不知不觉吹出的竟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是你吗?小输。”
  “尚关。”他回眸,一笑百媚生。


第22章 各生欢喜 一别怎么可能两宽?
  “少爷,少夫人。”尚小书朝屋里鞠了一躬。
  尚少爷跟尚少夫人齐齐回头,少夫人连忙擦干泪水,端回家母的架子轻轻点头示意,尚少爷略带歉意的开口,“尚先生,今天家里有点事,我给大官请一天假,麻烦你了。”
  尚小书抬脚进门,“没关系,我不是来找大官的,我来看看老爷。”
  少夫人起身道,“尚先生,老爷不大舒服,不见客,您先请回吧,有什么事,过后再说。”
  “他不会有事的,你们别担心。”尚小书自顾自地说,“我跟老天做过一个交易,它保你这辈子称心如意,安然无恙。”
  “尚先生!”少爷微微抬高了声音,一向举止得体大方的他情急之下竟伸手扯住了尚小书的袖子把他整个人拽得都猛地往后倒了一步,“不好意思,你找父亲大人有什么急事吗?”他窘迫道歉,松开了失态的手。
  年轻人,果然不够成熟稳重啊。尚小书笑出了声,又意识到不妥,看着面前带着惊恐的眼睛他清清嗓子,恢复正色,“你从小就是个书呆子,不爱玩,只看书,也不爱跟人打交道,总是躲起来,被其他小孩子孤立了你就找了一块石头当朋友,你把它藏在袖子里,有什么事都跟它说。有一次,人家把你欺负得狠了,你扔了石头去砸,石头没了,也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尚家每年年夜饭前,你大姐就弹琵琶,你二姐跳舞,你三哥耍剑,你四哥吹笙,你五姐一口一坛酒,你六哥摇头晃脑地题词,而你只能表演一个背诗,‘停杯投箸不能食。。。。。。’背完后,你八弟开始唱小曲,你九妹站在凳子上画金雕。”
  “你八岁那年,在门前大桥下发现一只快饿死的狐,于是你每天都把家里的荷叶鸡偷出来给它吃,你救活了一只动物,然后被你爹罚了一个月。别人误会你自私自利,偷鸡摸狗,你也从来不解释。”
  “你还怕黑,又怕被人知道,每晚房里熄了灯后,你都要偷偷跑到院子里,看一整晚亮堂堂的月亮。如果那天无月无星,你就溜去舒来的房里度过,美名其曰‘促膝夜谈’。”
  “你是最守规矩的了,从小到大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居然只是二十岁那年□□偷看姑娘,结果还被人家的家丁发现,把你当成采花贼抓了起来,后来,那位姑娘被你娶了进门,也就是,现在的尚少夫人。”
  少夫人红了脸,不解地问,“尚先生,都是从哪听说的?”
  尚少爷脸上的表情甚是精彩,皱眉,张嘴,咬牙,握拳,闭眼,“我自己都忘了的事,你又如何得知?”
  “我亲眼所见。”他回头看着面面相觑的两人,咧着白牙笑问,“那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见他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尚少爷也不好逼问。尚小书能清楚说出这么多事,来头肯定不简单,可能是父亲告诉他的?而自己对他真是一无所知,眼前人执意要见父亲,他也只能妥协一把。或许真如他所说,父亲没事了。那就最好了。尚小书一出现,好像就能让人放心。放心尚小书绝不会害他们,放心尚小书是个可信之人,放心尚小书真的很靠谱,至于为什么笃定,他也说不上来,感觉?“大夫说父亲大人需要安静的休息,尚先生最好半个时辰。。。。。。”
  “能请你们都回避一下吗?”尚小书很有礼貌地得寸进尺,“我在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扰我们。”
  尚少爷瞪大了眼睛,良好的修养不允许他出言斥责。少夫人识相地把他拉走了,“就随尚先生说的来。夫君,我们去送送客人吧。”
  午后,阳光耀眼。
  尚少爷、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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