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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巫嵘什么都看不到,但盯得久后就发现有蚂蚁似的黑点从大天坑裂缝中一队队爬出来,爬向鬼童。黑点练成的线并不比发丝粗多少,却给人一种挥之不去的惊悚恐怖感。
“大天坑会回收它的祭品,重新将其烙印上符文带回坑底。”
傅清唇角微勾,露出个煞气四溢的冷厉笑容。而他脸上原本为温和冰消雪融般褪去,显出几分暴戾冷酷:“出来了,就别想再把人带回去。”
“怎么了?”
觉察到巫嵘正在看他,傅清望过来,冰冷瞳仁浮出些许暖意:“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
巫嵘眸光闪了闪,慢吞吞道:“去过四川?”
“没有。”
虽然不明白巫嵘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傅清仍好脾气道:“我能下山时,四川已经不再了。”
没去过四川,变脸还学的这么好,真有天赋。
最后这句巫嵘没说出口,他算是信了对方‘还没回归’的说法,眼前这人一会像傅清,一会像南,一会四不像,整个一精神分裂,喜怒无常。而巫嵘与他之间的阴阳契约仍在,能清晰觉察到他心中时而低至谷底,时而剧烈波动的情绪,这很有趣。
要知道过去傅清没有情绪波动,大鬼就像罩在一层厚壳中,从不显示出他波动的情绪,巫嵘还是第一次感知到契约对方的情绪变化,就像能看穿对方心中一切似的,甚至能通过契约影响到对方的心情,这很有意思。
“看够了吗?”
“勉强。”
巫嵘泰然自若,似乎刚才尝试调动傅清情绪,让他大悲大喜的不是自己一样。傅清瞥了他一眼,眸中含笑,并不生气,唯有一点纵容无奈,无限包容,从不生气,温温和和好脾气道:“来帮我一下,好不好。”
“一会……”
他顿了顿,似乎不习惯说这种话,眸中柔光软和得似新棉花,声音都低了下来:“一会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巫嵘挑了挑眉,并没再说什么,而是跟在傅清身后。强大无比的实力与格外好的脾气,无限度的纵容以及说稍微直白的话都会耳尖泛红,让人忍不住想步步试探他的底线究竟在那里。
但他是不是真的好脾气。
这点刚被烧焦成碳的鬼童最有发言权了。
——
好烫……
库库卡蜷缩起来,涛涛烈焰在身外燃烧,将他包围。血液蒸发,皮肉烧成灰烬,骨骼焦黑如炭。鼻端萦绕着腐朽焦灼的恶臭,这是怨念被阳火焚烧后留下的气味。库库卡曾在闻到过这种气味很多次,在前往大天坑路上那些被他们杀死的鬼将鬼王身上,在那些大天坑里的怪物身上。
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自己身上闻到这种气味。
但总比血腥味要好。
想到自己被击败了,库库卡心里竟有几分放松。烈火烧去了他身上凝而不散的怨念,剧痛随之而来,像被人敲碎再重组一样。但库库卡并未蜷缩的更紧,难得从无边无际的混沌失控中重得半分清醒,剧痛也变成了享受,他甚至想舒展四肢身体,让烈火将怨念烧的再干净些。
即便他清楚,一旦再回到大天坑,那些怨念和肮脏的东西扔回像跗骨之蛆般再攀附上来,侵入他的体内。
束缚祭品的符文已经从天坑裂缝中爬出来了,库库卡能感受到熟悉痛苦的窒息感传来。耳畔似乎响起了狗叫声,他条件反射一哆嗦,焦枯眉峰紧蹙,唇角紧抿,挣扎起来。被困在大天坑底折磨数十年,饶使库库卡有再坚韧的意志也不再做无谓的反抗。
但这次不同,火焰焚烧的痛苦不同于被撕咬吞噬的剧痛,人间冰冷的风和大天坑里浑浊污秽的空气不同。即便知道不可能,都是无用功,库库卡仍挣扎起来。他浑身怨念尽褪,几乎被烧死,挣扎动作微乎其微,但他仍希望自己的挣扎反抗,能让他再在人间停留一会。
被折磨数十年,他仍旧没有完全堕落,留恋人间。
库库卡的挣扎很微弱,但并非完全没有效果。他对周围的感知更清晰,风声,模糊交谈声,火焰声,甚至符文爬行时不详的嘶嘶声。人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有无比强大的吸引力,此刻库库卡不追求旁的东西,他只希望再被绑入地狱前,他能睁开眼睛,看一眼人间的风光,看一看傅——
“要这样……好……你做的对。”
是傅清南的声音!
库库卡激动起来,烧焦的眼皮因过于用力而胀痛不已,难以忍受,无法睁眼,他竭尽全力去捕捉外界的声音,不放过一分半毫。终于,原本模糊不清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楚起来,和记忆中相比更年轻,也不太低沉,但库库卡能确认,说话之人正是傅清南,他终于能再听到傅大哥的声音——
“你……对我来说不一样。”
这说的是我吗?
即便情绪因大天坑污染变得扭曲不正常,这一刻库库卡仍觉得受宠若惊,不敢置信,甚至有些心虚。就像犯了错误的小孩得到小红花的奖励。印象中傅清南对每个人都不偏不倚,没有袒护过谁,也没有格外关注过谁,对他来说世界众生的地位都是等同的,没有谁能得到特别优待。
库库卡努力回想起过去和队友伙伴们相处的时光,却发现他们的面孔已经因岁月变得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贪吃蛇这款小游戏的画面。
游戏真好玩……不,不对,现在不该想这些。库库卡竖起耳朵竭力去听,不顾疼痛,拼尽全力想睁开眼睛。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库库卡,或者其他人叫我,都无所谓。”
“只有你,与众生不同。”
库库卡放弃努力,安详闭上了眼。
太恐怖了,这是假的傅清南,他确信。
第214章
真的傅清南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库库卡冷哼一声,心中不屑。大天坑想再骗他,动摇他的心智,这是痴心妄想。他怎么会忘记,大天坑最擅长的就是先给人希望,再令其绝望,以此来将人彻底玩弄摧毁。几十年来库库卡吃过不少亏,痛彻心扉有,濒临崩溃也有,但经历次数多了,他也变得沉稳老练起来,不再是会轻信旁人的孩童。
更别说这次大天坑的幻境设置的实在太拙劣,太简陋了。用这样的傅清南能骗得了谁?或许他早在被唤醒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了大天坑的幻境了吧,竟然还幻想着傅清南真的会出现,将他带出深渊。这太难了。
刚进入大天坑前几年,库库卡总期待着傅清南能将他救出去,带离地狱。时间长了他被大天坑污染,也怨过,也恨过,但偶尔清醒的时候,思想却发生了转变,他希望如果傅清南真的还活着,还呆在外面的话,那就好好呆在外面,不要再回来。
离开大天坑真的太难了,真的很难。他们九个人里有一个伙伴能摆脱束缚,离开大天坑,库库卡都由衷为对方高兴。
“睁开眼,我知道你醒了。”
呵呵,库库卡不为所动,消极抵抗。对大天坑的幻境不再做任何反应。这种事情他经历过太多了,当每月被恶犬吞噬撕碎成为家常便饭,疼痛都变得习惯,不能再引起库库卡任何情绪波动时,大天坑就会幻化出种种幻象。有其他伙伴惨遭折磨的,也有各种模拟出虚幻和平幸福的情景,再被打破的。
库库卡小孩子心性,在这上面吃过很多亏,但凡他心灵出现漏洞就会被狡猾的天坑意识趁虚而入,久而久之库库卡早习惯收敛自己的一切情绪,对任何场景都不做反应。就算看到他最敬重的傅清南和猪结婚都能无动于衷。
这次大天坑意识又弄出来了个什么?和傅清南结契的男人?
太弱了。
库库卡不屑一顾,懒得理会。
——
当傅清说‘对我来说你不一样’的时候,巫嵘正从崖壁上拔下深扎入其中的权杖。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眼傅清,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之前不让自己叫出名字那事。
“因为我们有阴阳契?”
对于大天坑的事情巫嵘有些兴趣,对傅清所说的‘还不到我回来的时间’更感兴趣。这件事和念名字有什么关系,难道说他叫了傅清南的名字,这残魂和主体就会直接融合,还是说傅清南的存在会被某些东西觉察到?
“如你所想。”
嗤,巫嵘懒得理这种说话不说全的人,哂笑一声。对方似乎觉察到巫嵘心里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巫嵘颠了颠权杖,提着它走过去。他注意到傅清的目光在权杖上顿了顿,却没说什么。这说明他知道权杖的存在,而且认为它并非敌人。
意识到这点后,巫嵘若有所思,随手将权杖插到原本老苗刀的刀鞘里,走到傅清身边,正看到他拿出什么红色的粉末,在库库卡身周洒了一圈,默念几句,白金色的正阳火燃起,将那些从大天坑裂缝中探出的,发丝似的符文隔离在外。
巫嵘敏锐发觉火焰燃起时,库库卡焦黑如炭的身躯微微动了动。
“睁开眼,我知道你醒了。”
但对方却无动于衷。
“正阳火已将他身上的怨念污秽焚烧干净,但是烙印未除,无论他逃到世界各处,大天坑的锁链都会穷追不舍,最后将他抓回坑底。”
傅清淡淡道,微微闭了闭眼。巫嵘发现他眼底微青,显出几分倦意。显然现在灵魂合体与刚才的白金正阳火海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但当他睁开眼时,眸光锐利清明依旧,如同一杆劲竹,无论风霜雨雪都无法将他摧毁折服。
“只有彻底清除大天坑烙印,才能有脱离大天坑的可能。一会我会毁掉大天坑裂缝,争取时间。在这之前我需要你的帮忙。”
“需要我做什么?”
巫嵘利落道,看了眼天:“如果你想做什么的话,速度要快。”
黑夜再漫长也终将过去,符阵失效,洪崖那边的人们很快就会醒来。到时候说不准会有人来再探峡谷。
“很快,不会浪费太长时间。”
傅清望向巫嵘刀鞘中的权杖,正色严肃道:“我需要